容楚有什么不清静的?
太史阑让苏亚唤来周七,周七笔直地站在她对面,道:“太史大人总算有点烟火气了。晓得关心我们主子了。”
太史阑想容楚的护卫怎么都和他一个德行阴阳怪气呢?
“主子是有点不算麻烦的麻烦。”周七伸出一根小指头,以示麻烦确实很小很小,他厚厚的嘴唇扭着,显出几分鄙薄来。
那神情就像看见自己院子里一朵好花正在被鸡啄,而且还是一群鸡。
“太史大人精神好些的话,也不妨去比试场地走走,也不用进去,里头人多,吵闹污浊,开场散场,外头瞧瞧就够了。”
太史阑心领神会,点头,“周护卫辛苦。”
“是有点辛苦。”周七道,“太史大人如果早点嫁给主子,想来我可以不那么辛苦,屋顶上睡得腰痛。”
屋子里女学生哧哧地笑,连太史阑都莞尔,觉得容楚选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个个都是妙人,而且还各有各的妙法。
她转眼一看屋里的女学生们,忽然发现其中倒有好几个,盯着周七眼放异光,太史阑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二五营这些女子,有些也已经年纪到了,少女思春在所难免,不是每个人都像苏亚花寻欢她们那么爱打打杀杀的,话说回来,苏亚和陈暮本就有旧情,花寻欢似乎和于定走得近,在二五营那晚听说花寻欢喝醉了拉于定散步来着。
如今这位周大护卫,是晋国公的爱将,先帝在时就给过龙庭尉的六品虚衔,虽是护卫,但也有官身。身为容楚亲信,必然得他厚待,房产钱财不缺,人也算得上轩昂挺拔,这些二五营女学生因此春心萌动,也很合理。
不过太史阑没打算拉皮条,她一向觉得人伦大欲要顺其自然,扼杀固然不对,乱点鸳鸯谱也要不得,就看哪个姑娘,有那份福气了。
周七答完她的话,便面不改色地出去,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已经卖掉了主子。他刚出门,正好一人匆匆而来,撞在了他怀里,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下。
“啊,哪个不长眼的,走路不看路啊!”恶人先告状的嗓门,属于沈梅花。
地上掉下的是一个鞋垫,沈梅花最近在学刺绣,因为她发觉最近云合城精英少年不少,很是挑好白菜的机会,女子德容言工,她自认为前三项都顶尖水准,就是女红略逊,可不能因这一点小小缺憾,失了挑好白菜的大好机会,所以最近从师于苏亚,恶补这门手艺。
鞋垫上绣的是梅花,不过要仔细看才能勉强看出是梅花,一眼瞥过去很可能会认为是一摊红黄色的屎。
沈梅花看见是周七,不说话了,她一向很有眼色,从不招惹比她武功高的人。
她弯身去捡鞋垫,周七忽然也弯下身,比她快一步将鞋垫抄起,也不还她,拿在手里瞧了瞧,忽然道:“这针脚好像我娘的。”
“噗。”屋里少女们齐喷。
沈梅花恼羞成怒抬头,劈手夺过鞋垫,往怀里一揣,“呸!老不修!姑娘我是黄花闺女!”
她脸色涨得通红,一双比寻常人宽的眉毛都似要飞起来,周七又认真瞧了瞧,点点头道:“你说话腔调有点像我姐。”
“滚你的。”沈梅花爆粗,“你个老头,你姐该多老了!”
“周家的女人,是最好的。”周七不生气,又看她一眼,跨出门槛,指指她怀里,道,“下次鞋垫可以送给我。”
“老娘送给猪擦屁股也不会送给你!”沈梅花骑着门槛大骂。
周七早已端端正正走了,理也不理。
屋子里姑娘们还在笑,沈梅花上蹿下跳地骂人,太史阑摸摸口袋,有点犯愁地想,是不是该准备包红包了?出多少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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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容楚回来,一进门就骇然问她,“今天下午发生什么了?怎么周七忽然说要向沈梅花提亲?这两人什么时候看对眼了?”
太史阑也难得地吓一跳——周大护卫太神了,她以为他好歹要有个过渡的。
听说过古人一眼定亲或者看都不看就定亲的,但亲眼见着还是觉得,太草率了吧?一辈子的事呢。
她把下午的事说了说,容楚一听就笑了。
“周七是我护卫中,出身算最好的了。家里是东南农户,比较殷实的那种。他自幼丧父,母亲和姐姐拉扯他长大,他家女人,好像都有丧夫之命,母亲和姐姐都早早守寡,都不再嫁。女人守寡总是艰苦的,但周七自小还真没吃过什么苦,他娘和他姐,是村里一等一的泼辣女子。天禧七年东南水患之后大灾荒,家家饿死人,唯独他家三个人好好的,周七甚至没饿过肚子。他对他娘和他姐,感情极深,常说周家女子,是天下最好的。”容楚笑道,“听说周七和他侄儿差不多大,当年他娘奶水不足,是姐姐的奶水喂养了他,侄儿因此身体弱,早早夭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见过周七的姐姐,细想起来,沈梅花还真和她有些像,不是长相,是神韵,难怪周七看中。”
“那也不能草草就订婚。”太史阑道,“他是热爱母亲和姐姐,因此移情,可沈梅花是另外一个人。周七要娶她,也必须是因为喜欢她那个人。”
“然也。”容楚双手一合,“正如我要娶你,必然是因为你是你。”
太史阑就当没听见。
容楚笑吟吟坐在她床沿,“所以我没给他提亲,让他自己去找沈梅花了。”
“结果怎么着。”
“聘礼被扔出来了,沈梅花说他太黑。周七好像在问文四,怎么能变白一些。”
太史阑噗地一笑,忽觉周大护卫似乎也不全是移情作用。
她忽然嗅见一股香气,极其浓郁,似乎从容楚袖子里散发出来的,她顺手拉过他袖子嗅了嗅。
果然是不同气息,似乎是牡丹香气,很浓艳的那种,但是又不纯,还有些别的气息,算是香气吧,就是觉得怪异,不常见的香料。
容楚本人的芝兰青桂香气十分特别,所以一旦沾染别的气息就很明显。
“你干什么呢?”容楚笑,把袖子收回去。
太史阑抬头看他,男子背灯,俯下脸的角度看不清眉目,但轮廓精美难言,画中人一般的风姿。
这样的明珠美玉,必然要让这世间芳华,都为之顾盼含情吧?
他所经之处,是不是时常穿花拂叶,洒落一地风流香?
她也不说什么,懒懒躺下来,容楚给她盖好被子,又查看了火盆,出去了,她听见他走出门后就吩咐跟过来的赵十三,“等会我洗浴,这衣服拿去扔了。”
太史阑闭上眼,唇角一扯。
第二天容楚照例一大早出门,排位比试他必须到场,虽然不是仲裁,但最后定夺是他。
至于最后一场天授大比的胜负,则是由南齐和东堂的大员共同见证,据说东堂某位亲王以及某位将军会按期抵达。
容楚出门不久,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也从昌明寺的后门驶出,跟随他的路线,直奔了比试场。
比试场外两里就开始一路出现执勤守卫的士兵,寻常百姓都被远远驱逐,南齐和大燕不同,大型比试为保证安全,都不许百姓观看。正如大燕认为百姓需要以武道之风熏陶,民族才会更加强大一样,南齐却认为侠者以武犯禁,百姓过多通晓武艺,对政权不利。
这和两国统治者的立国经历有关,大燕以武夺天下,南齐皇室却险些毁在武者手中。
所以越到比试场四面越清静,盘查越严格,不过那辆马车一直畅通无阻,驶到了比试场的门口。
比试场也是取用了一座大庙的寺产,巨大的一块练武场地,围墙围得严密,门口有人盘查,马车并没有进入场内,而是停在一边。
在场外的一边,有几个棚子,虽是竹棚,但搭建得颇精致,棚子垂着竹帘,里面似乎有人影穿梭,时不时还冒出一阵香气,奇怪的是,这里搭建棚子明显是违规的,但来往守卫就好像没看见。
几个棚子搭建得也很有意思,一个挨着一个,却互不理睬,棚子也一个比一个搭建得匠心独运。有个棚子,整个用少见的紫竹搭成,日光下紫竹光泽幽明华贵,透着股挡不住的贵气。有个棚子,饰以无数黄金铃铛,垂在檐下窗前,风过叮当作响,听来悦耳。还有个棚子,没有好材料,没有那么多黄金,干脆在造型上下功夫。整座棚子竟然凌空搭建,四脚只以四根细细的青竹支撑,整座棚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令人胆战心惊,里头的人全部施展轻功,登萍渡水,高来高去,跟玩杂耍似的。
马车停在了棚子的对面,车门遥遥对着棚子,有守卫过去问,里头人递出一个东西,低声答了几句,守卫也便退开了。
马车来得较快,稍后容楚才到,他一下马,那棚子里便有人迎接出来,一人青衣小帽,家仆打扮,整洁而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训练有素的仆人,也不多话,双手献上一个大盘子,盘子中以银盖子扣着两样东西,看形状一碗是羹还有一碟是点心,热气袅袅,显然刚刚出锅。小厮恭恭敬敬地道:“国公辛苦,时辰尚早,家主人命小的送上早点,请国公先用。”
容楚似乎低头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径自走了过去,倒是周七,顺手接了,那小厮露出喜色,脸上有完成任务的释然,退到一边。
他退下,立即又有个婢子走上来,高鼻深目,赫然有番人血统,说话却还流利,她送上的是一盘水果,深黄的梨,深紫的葡萄,还有皮色晶莹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在盘子中盈盈闪光,果香馥郁诱人。
这侍女微笑道:“荤食腻人,尚需佳果爽口清心,国公行路劳顿,请先尝个果儿。”
容楚的路被她堵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已习惯,看了一看,还是没做反应走开,还是周七,老实不客气地接了。
那侍女抿嘴一笑,也不再纠缠,退到一边。
容楚走没两步,路又给堵住。
这回是两个童子,七八岁模样,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对双胞胎,从竹林的尖梢上唰一下掠下来,惊鸿一般落在容楚面前。
两个童儿一人提一个瓷壶,另一人捧一个小碟,碟子上圆溜溜一颗金色丹丸,两人脆生生地道:“美食佳果,都不过人间俗物。哪及这天下万象,天上神丹?家主人命我等奉上神池玉浆,服后有驻颜之效;奉上万象丹一枚,食用可增三年功力。请国公笑纳。”
一边的最先出来的仆佣微笑,不急不忙地道:“草莽风格。”
那侍女撇撇嘴,低骂,“神丹?怕不是铅丸,小心中毒!。”
那两个童儿怒目相视,另外两人却似乎不愿意和他们打架,骂完就回了自己棚子,反正任务完成就行。
容楚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不拒绝也不接受,两手都满了的周七努努嘴,后头一个护卫上来接了去。
看护卫们表情,也习惯得很,一副不要白不要的模样。
护卫们手里提满东西,跟着两手空空的容楚进场去了。三个棚子里的人,探出头来望望,终于不必维持先前的风度,开始开骂。
先是那有番人血统的侍女,双手叉腰,脸冲着第三座棚子,尖声道:“哪里跑出来的江湖草莽,下里巴人,也敢到国公面前献殷勤,不怕自己的泥土腥气儿,熏了贵人!”
一个童儿探出脸来,道:“杂种,今天认出你二大爷了么?”
那姑娘气得粉脸通红,“两个挺尸装鬼的死小鬼,我管你哪个是哪个,一般的恶心!”
“错了。”一个童儿忽然从房顶上蹿下来,“刚那是你大大爷,现在是你二大爷。”
“阿娜依姑娘何必和这等山野小子争嘴呢,”那仆佣远远站在一旁,微笑道,“便是争赢了,也落了你的身份。”
一团烂泥呼地飞过来,直袭他的嘴,童子们对他,似乎比对那叫阿娜依的少女憎恶多了。
那仆佣早已头一缩躲回棚子,躲在门后冷笑道:“你万象宗在江湖上算是名门,但在咱南齐显贵面前,算什么?你家大小姐不自量力,也不怕你们跟着丢丑。”
“你家小姐很有脸了?”那童子立即反唇相讥,“说什么丽京名门,世家大族,皇太贵妃侄女,将军之后,好大身份,不也跑到这穷乡僻壤云合城,死气白脸找男人?”
“说得什么话!”那仆佣变了脸色,冷冷道,“我家家主和国公府本就是世交,小姐和国公自幼便见过,如今她作为丽京光武营副首领带队前来云合城,遇见国公,自然要叙一叙旧。如此光风霁月之事,你们这等下里巴人还要污言秽语,不过是瞧着小姐和国公世家通好,心生嫉妒罢了。”
“好一个叙旧。”童子高声笑道,“叙旧叙一次也罢了,这搭了棚子天天等在门口,散场了还要上去兜搭两句怎么说?这旧,叙得真长!”
“那是你配管的事?棚子是我家先搭的,你家也跟着学算怎么回事?整日模仿照搬,能做点自己的事情么?”
“先和你学的又不是我们。”童子斜眼瞟那冷笑观战的侍女,“密疆行省总督的女儿,大密宗王的外孙女,吐鲁一族的公主,不就先学了丽京女人追男人的风格了吗?”
那侍女原本干看热闹,不防战火忽然就烧到了自家身上,眉毛一挑,怒声道:“谁稀罕跟你学来着?一群穷酸!”
眼看就要吵起来,忽然第二座棚子里一人冷声道:“阿娜依!”
那侍女立即噤声,转身面对棚子躬身,棚子里出来一大群同样装扮的侍女,拥着一个女子出来,那女子穿着五彩半长皮袍,紫色镶金靴子,发型不同于南齐内地,可以凭借辫子或发髻辨认是否已婚,而是扎了一高两低三个发辫,辫子上都坠满了各种黄金饰品,远望去金光灿烂,看得人眼晕。
这个满身异族风情的少女,倒不像寻常人印象中那么活泼野性,比丽京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挪动着碎步子,规规矩矩走路,一言不发地带着人进场去了。
随即第一座棚子里有人笑一声,道:“你们天天这么吵,不觉得无趣?”笑声未毕,棚子里射出一条雪白的人影,棚子侧则驰出一匹雪白的马,那人影正落在马上,手中黑色长鞭啪地一甩,已经射进了场内。
这位正宗的丽京贵族大小姐,倒比异族公主更野性自然,只是这里到场内不过两步距离,她也要骑马进入,实在也骚包得很。
两座棚子的主人都进场了,第三座棚子却没有动静,只看见头顶树木叶子一阵簌簌响动,隐约有一条黑色纤细影子飞过,惊鸿闪电一般,根本看不清相貌。
随即三个棚子的仆人都离开了棚子,看样子第三座棚子的主人也已经离开,今早的例行一吵告一段落。
角落里一直无声无息的马车过了一会儿,也辘辘驶开。不过到了晚间,这马车又出现了,照旧停在那角落,眼见着人群散场,容楚和一群大员最后出来,忽然一匹马飞驰而过,马上人一声娇笑,扔了一个东西到容楚怀里,道:“今儿我赢的彩头,多谢国公主持公道!”
那白衣人影并不停留飞快策马而去,一众大员都露出神秘微笑,道:“国公怜香惜玉,美人也知恩图报,着实是佳话。”
容楚随手将落在怀里的东西拈起,却是个绣着“胜”字的彩球,垂着红色流苏,是排位比试里胜者的标记。
容楚瞧着,无所谓地一抛,后头周七接着。
眼看容楚上马,角落里马车又无声无息地驶开。
晚上容楚回来的时候,太史阑坐在床上喝药,她这两天静养,躺倒等吃等睡,果然好得快了许多,看见容楚她神情如常,只道:“冷不?灶上有新熬的香菌鸡丝粥,让她们跟你盛一碗吃去。”
容楚笑应了,果然让人送上粥来,坐在她身边慢慢喝。太史阑问他,“今日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容楚笑笑,“不过前三甲快要决定了。”
“这么快。”
“有些人实力超卓,不需比试也是众人心中认定的前三甲。”
“比如?”
“丽京光武营是不用说的,丽京总营拿不到前三,岂不是打朝廷的脸?”
“还有?”
“历来天授大比的决胜地所在,都是当年光武营排位高的省份所在地,今年极东行省的地方光武营排位高,所以选在云合城。极东行省山阳第三光武营,自然也要有一席之地的。至于剩下一个位置,就要看后头争夺了。”
“这些有望独占鳌头的光武营里,有些什么杰出人才吗?”
“咦?”容楚忽然转头,认真地瞧太史阑,“你不是一向不爱管闲事?今天怎么对这些琐碎特别感兴趣?”
“这是琐碎?”太史阑瞪他一眼,“这明明是敌手资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听过?”
“没听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句子。”容楚捏捏她的脸,“还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说,打什么小九九呢?”
“哦。”太史阑漫不经心地答,“在想如何将你切了,炒韭菜。”
“这个部位不错,”容楚指指自己胸膛,“肌理饱满,肥瘦适中。怎样?要不要亲手试试?”
太史阑舒服地躺下来,“可以,记得先开水去毛。”
她闭上眼睛,做睡觉状,容楚拍她的脸,“先别睡。吃完就睡容易存食,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一股奇异的果香传来,似酸似甜,气味充满诱惑力,太史阑觉得腮帮里似乎立即分泌出了口水。
她睁开眼,就看见皮色发紫,晶莹剔透叫不出名字的果子。
“这是什么?”
“密疆特产的一种浆果。当地高热天气,果子最是饱满多汁甜如蜜,这是其中最甜美的一种,快马运过来的。”
“云合城待客真是热情,从密疆到极东何止数千里,这么快马运送,给学生和考官们配发水果,这得花多少?高风亮节!高风亮节!”太史阑反反复复看那眼熟的果子,赞叹。
“你今天说话阴阳怪气的。”容楚似笑非笑瞧着她,用果子来冰她的脸,“你明知道这果子不可能是云合城配发。”
“哦,你令人从密疆买来的?很贵吧?多少银子一个?”
“问价格不觉得俗么?”容楚给果子剥皮,淡紫色的果皮垂挂在雪白修长的手指上,颜色分明美如画面,太史阑瞧着,心想这副美景不知道多少人瞧过?很多人想瞧吧?这手指也很多人想摸吧?摸过几个啊?
她这么一想,忽然就有些不满,嘴闭得蚌壳似的,不张嘴。
容楚拿果子在她唇上乱蹭,蹭得她唇上粘乎乎的都是蜜汁,结果太史阑还不为所动,容楚闻着那诱惑力极强的香味,倒觉得心动了。
此刻她的唇应该别具滋味,另一种的甜香……
他身子俯下来……
太史阑忽然睁开眼,接过那果子,塞进嘴一通乱嚼,一边大力嚼一边斜眼看容楚,眼神狞恶,写满“有种你把舌头塞进来试试看我的牙齿嚼舌头是不是比嚼果子更碎”的威胁。
容楚忽然又觉得舌头痛了。
某人的凶恶病又犯,容楚一边怀念前几天她病得奄奄一息时的温柔,一边只好啃着果子退了出去。
他经过周七等人住的房间时,听见周七大声道:“把今天我带回来的水晶包和三丝燕窝羹,以及梨子葡萄,给梅花小姐送去!”
容楚无声地在黑暗里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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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天,那辆沉默的马车还是准时出现在比试场门口,三座棚子里的献殷勤和争吵还是每日一次,如同一场好戏,到时开幕,无需观众。
马车在那出现了两天,似乎便没了兴趣,不再出现。
到了第七天,一大早容楚照常出门,护卫们跟着,周七问:“主子,今天还要那样么?你没见那位这都几天不怎么理你了?”
容楚看看天,笑了一下,道:“今天也差不多了。”
主仆二人没头没脑的对话声远去,随即,一辆马车出来了。
这回不是从后门出,是从正门出,马车也不是原先毫无特色一抓一大把的普通马车,是一辆有着二五营标志,同时插着地方大员旗帜的专用马车。
马车里躺着太史阑,盖着云丝被,吃着密疆水果,把万象宗万金难求的神丹,当蚕豆一般往嘴里抛着。
二五营的老相好们都跟着,花寻欢等人押车已到,也兴致勃勃跟着,因为太史阑说,今天有好戏看。
当然太史阑不是为了看戏出门,她今天收到极东总督府邀请,说前三甲已经决出,下面就是二五营挑战前三甲,今天要去抽签,大家熟悉下对手。
太史阑身子好了大半,当即欣然同意。她坐车,其余人骑马,太史阑在车里,听见外头叽叽喳喳。
“总算轮到我们了,最近可闷死了。”史小翠喜笑颜开。
“前三甲是哪几个队,都打听出来没有?”沈梅花问。她最近容光焕发,皮肤甚好,引得二五营女学生争着问她养颜秘笈,她却每次都扭扭捏捏不肯说。
“丽京总营自然是第一,听说丽京总营请了个外援,是个女子,出身豪贵,却因为自幼被丽京李神算算出命硬,早早送出京学艺,去年底刚刚回京,被丽京总营如获至宝地请了来。丽京总营这几年出不了什么人才,找外援的本领倒不错,这女子听说挺了得。”
“第二是极东行省山阳第三分营吧?去年的地方光武营总评比第一。他们那个队长据说也是极东贵介子弟,为人倒是听说不错,很谦和。”
“第三是密疆行省啦,边远省份,汉人少,吐鲁是第一大族,几乎已经是半自治了,今年不知怎的居然跑来参加。那个行省总共就一个光武营,没有竞争对手,全省最好的资源都集中在那里,那个省又是个出产黄金宝石的富裕省份,有钱哪有办不来的事?有人说,他们为了进前三,砸下重金收买了裁判令原先的第三到了第四,又聘请了高手外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其实我一直觉得蹊跷啊,这个密疆行省的光武营学生,第一天我见着,懒洋洋的,对比试不是十分有兴趣的模样。那些人十分孤僻自傲,不和这边的学生招呼,听说也是自己寻屋子另外住,还带来了自己的厨师、园丁、弹唱手。学生们来了也是东瞧西瞧看热闹,也拒绝参加每日的轮值守卫城池,怎么看都像是来凑热闹开眼界的,不像来争夺名次的——反正他们整个行省就一个光武营,怎么都不会被撤。”
“那怎么后来忽然积极了?”
“鬼才知道,也不过一两天吧,我瞧着他们就积极了。许是瞧我等英姿风采,万分仰慕,有心要向我等看齐?”
“呸。”
“别尽讨论那个怪里怪气的密疆行省,这次比试怪事儿多呢,那个呼声最高的万象营,竟然没进前三,真是奇哉怪也。”
“万象营?没这个营啊……哦我知道了,你是说黑吉行省凤岗第十营。”
“对,凤岗十,传说里背后靠山是武林万象宗那个。”
太史阑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那所谓的武林大比,似乎也是正在这时候,万象宗作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不正应该紧锣密鼓地准备武林盛会,怎么还会有空插手光武营的大比?
“万象宗的人暴露了身份,像他们这种武林豪门,朝廷也很忌讳的吧,所以实力再强,还是没机会。”
“那就是说明这种看似公平的比试还是有暗箱操作的可能咯?这可怎么办?咱们要是也遭遇不公怎么办?”
“你真是太幼稚了!这天下只要任何合理存在的事情,都可以出现不公。不过你担心什么?该是人家担心比试会偏袒我们吧?毕竟我们的老大……嗯……国公嘛。”
外头一阵快意的笑。
太史阑若无其事地听着,心想孩子们想得也简单,这些事背后涉及的势力和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容楚做不了一言堂的。
“麻麻。密疆行省的果子好好吃,我们打赢他们,叫她们每年进贡!”景泰蓝口水滴答,眼神充满向往。
“那还不如你下令修改密疆行省现有政体,然后让他们纳贡,如果他们不纳,你就打他们。”太史阑单手撑腮,答得轻描淡写。
景泰蓝呵呵笑,“好!不听话,打他们!”
苏亚默默低下头——可怜的密疆行省。一个大小姐追男人的举动,最后要失去整个行省的自治权,就为了几只果子……
“麻麻。”景泰蓝爬到太史阑膝盖上,搂着她脖子,“最近我和戒明出去玩,总是有人和我打听你哦。”
景泰蓝好了伤疤忘了痛,最近又和戒明混在一起,不过戒明这回坚决不肯和他一起呆到晚上,太阳下山之前必定两人分手。
太史阑很乐意景泰蓝有个童年玩伴,之前小映因为要照顾一家残疾无法跟随,如今有这个戒明也不错,两人有时跑得远了些,太史阑也不怎么管,景泰蓝终究是要离开她的,不能让他太过依恋她身边,有些事,习惯了就好了。
“打听我?”
“嗯,问你住在哪里,是不是在庙里。问你一般会不会出庙,或者什么时候能到庙里拜访你。”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认识你啊,是住在这庙里吗?没听说啊。”景泰蓝咪咪笑。
太史阑捏捏他鼻子,“打听我的都是什么人?”
“不一样的人。”景泰蓝偏头想了想,“有些人很客气,有些人很粗鲁,还有个,浑身衣服上都镶着金丝,难看死了,偏他还骄傲得不得了的样子,真好笑。”
太史阑听着,点点头。马车里微淡的光线照亮她唇角,弧度微微有些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