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
南宫炤一声悲呼,泪眼横流。
李渤季,三朝老臣,自大安开国起,李氏一门便在朝中为官,满门忠良。而今日,这个大安朝最忠最贤的老人,却落得个一头撞死的下场。
在场百官,无不痛哭流涕,哀悼太尉忠魂。
赵兌看着李渤季这般惨烈,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李渤季居功甚伟。想当初南宫炤受司徒强和刘高的蛊惑,想要趁自己羽翼未丰便除掉自己。正是因为李渤季的仗义执言,和对南宫炤的谆谆善诱,才让南宫炤对赵兌卸下了防备。
如果没有李渤季的帮助,赵兌不可能这么快便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李渤季选择自尽的用意,赵兌也是明白的。
之所以李渤季会如此刚烈,也是因为他已经无力回天了。赵兌看穿了他们的计谋,早在祭坛之外和禁军营、御林军中安排好了人手,等到李渤季的计划开始的时候,便毫不费力的将其瓦解。而且,还将李渤季想要推给他的谋逆之名回敬了过去。
李渤季如此尽心尽力,只是为了让南宫炤不再受权臣的烦恼。
眼见赵兌步步紧逼,逼得南宫炤要屈下万圣之尊来对抗他,李渤季怎能坐视不理。
所以,他只能一死,来解开这个危局。
李渤季乃是三朝老臣,他不能看着自己的一世英名为赵兌所污。但如果不担下这个谋逆之名,南宫炤将永远都要遭受赵兌的逼迫。
所以,只有死,李渤季才能坦然接受那个结局。人死之后,魂游天外,世上功名再也不能纠缠他,赵兌给他按上什么罪名,他都看不到了。
而且,自己一死之后,那些在衣带诏上盟约的大臣,也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届时死无对证,赵兌也不能威胁到大安的根基了。
这就是李渤季傲然赴死的原因。
赵兌长叹了一口气:“太尉,若你上天有灵,定要看一看,我会创下何等之功业!”
说完,转向祭坛,躬身一拜。
“启禀陛下,李渤季畏罪而死!”
南宫炤此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痴呆呆的看着李渤季惨死的尸身。
李渤季对南宫炤而已,是他最信任的大臣。如今他慷慨赴死,自己的身边又完全都是赵兌的手下,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大臣呢?
见南宫炤没有理会自己,赵兌继续说道:“那臣,就继续奉旨行事了!”
说罢,站起身转过头,对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沉声喝道:“来人!将在衣带诏上署名的大臣,全部下狱!”
众官闻听,先是一愣,转而开始齐声痛哭求饶。
而禁军在赵兌令下的那一刻,直接上前在百官之中抓人,那副架势,应是早就知道该抓谁了。
“司空!冤枉啊!”百官惨叫着。
赵兌大笑:“冤不冤枉,一查便知!福星!”
福星上前一礼:“末将在!”
“即日起,命你为京都青吏府统领,监查百官,严办李党!”
“末将领命!”
南宫炤还在发愣,听到赵兌的命令,急忙爬起身来,尖声问道:“司空!将李渤季问罪,而后不为难百官,你答应过朕的!如今李渤季畏罪而死!司空为何还要抓百官?!”
赵兌转过身来,义正辞严的说道:“陛下!这些人之中,到底有多少是受了李渤季的蛊惑,又有多少是李渤季的同党,这些必须要查清楚!陛下深思,此等祸国之人若不查明,日后大安有难,定是为反戈之首!”
南宫炤听闻,急的抓耳挠腮,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赵兌便直接打断了他。
“陛下既已下旨!臣责无旁贷!陛下稍待几日,臣定当将乱党肃清!陛下离宫多时,还需以圣体为重!请陛下起驾回宫!”
南宫炤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身侧的御林军竟然已经走到近前,做起驾之势,南宫炤也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良久,南宫炤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起驾。”
南宫炤的这一声叹气,其情甚苦。
这一声叹,代表着南宫炤和赵兌的对抗,南宫炤完败!
这一声叹,代表着赵兌此后在大安朝堂,再没有对手!
回想自己以衣带诏唤群臣,共谋反赵之事,南宫炤只觉得无比好笑。
或许赵兌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而且一直都没想过阻挠他们。赵兌等的,可能就是今天这个局面,好让他将反对自己的文武群臣,一网打尽!
南宫炤失魂落魄的走下了祭坛,在登上步辇前,仰头看着湛蓝的天壁,连声苦笑。
大安天下,再也不是南宫一氏说了算的了。
随着南宫炤起驾回宫,圣元节发生的乱局也终于告一段落。百姓议论纷纷,百官人人自危,整个京都都笼罩着一层巨大的恐慌。
转眼已是傍晚,赵兌也已回到了司空府,和自己的一众属臣商议着事情。
这时,外面忽然来报:“禀司空!高录求见!”
公孙质闻言,笑道:“此人前来拜见,恐怕是为了避嫌吧?他不是三日前就效忠了主公吗?今日也依计行事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福星极为不屑的说道:“哼!此等吃里扒外的小人,直接杀了便是!”
赵兌笑道:“杀了他,你去统领禁军营?”
福星自信满满的推手一礼,瓮声瓮气的说道:“只要主公信得过末将,末将愿赴汤蹈火!”
赵兌闻言,嗤笑着冲众人说道:“口气不小!若是由着他做主,这莽夫连孤的位子够敢坐!”
众人哄笑,福星也傻笑着挠了挠头。
赵兌笑着对斥候说道:“传!”
斥候退下,公孙质面露担忧之色,说道:“主公,福星虽是心直口快,但他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个高录在李渤季筹谋大计之时反叛,难保他日后不会反我们呐!”
赵兌微微一笑,说道:“用人做事,若只见一人一事,那便是管中窥豹,一叶障目。如今,孤大权在握,可朝中百官却对我恨之入骨!孤位列三公,却要用尽心机才能夺其权势,收揽人心。此非长久之计啊!这个高录虽说是个左右摇摆的小人,可当此乱局,他还有用!”
公孙质闻言,试探着问道:“主公之意,是想让禁军造势,逼迫陛下拜主公为丞相?”
赵兌大笑着说道:“叔父果然聪敏!如今天下未定,权力松散,若不及早收拢,恐乱世难平!若孤做得了丞相,不世功业,指日可待!”
福星闻言,疑惑的问道:“可是现在主公已经将百官下狱,当朝三公只有主公一人在朝,而且军政大权皆在我们手中,何苦还要用那高录助我们?”
赵兌微微瞪了一眼福星,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以为现在天下权势尽在我们手中,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李渤季那老匹夫为何能号令百官反我?不就是因为他李氏是辅佐三朝的忠良!如今三公只剩其二,大司徒付珩看似告病不朝,实则他才是个善藏之人!而朝中太史令大司农太常太仆尚书令,皆是名门之后!孤今日抓百官,你以为能就此将他们杀了?孤抓他们,只是想给他们一个警告!他们绝非是孤的敌人,他们背后的氏族,才是孤的劲敌!孤本就背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骂名,倘若真的逼宫拜官,这些名门望族振臂一呼,再加上一个四世三公的付珩,那天下便皆是反我之兵!孤岂能遂了他们的愿?我接纳高录,看上的并非是一个小小的禁军营,而是他背后的高氏一族!如果他肯为我驱驰,助我拜为丞相,那么那些反我的大臣,便无话可说?这才是孤要做的大事!如今孤手下强将林立,谋士如云,还缺一个玩弄心机的小人吗?”
众人听完赵兌这一番话,皆是面面相觑,可脸上的神色却是振奋无比。
“司空睿智英断!臣等拜服!!”
这时,高录也被引了进来,走上前来便是一拜。
“臣,高录,拜见司空!”
赵兌大笑道:“高将军何须如此?快起快起!”
高录却是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沉声说道:“臣不敢!臣曾助李渤季谋划圣元节之计,虽有感司空圣德,幡然醒悟,但臣终究犯下预谋之罪!臣惭愧!”
赵兌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高录所说十分好笑,而后说道:“高将军与孤同朝为官,并非是我司空府的属臣,岂能行主仆之礼?起来吧!”
高录闻言,并没有再坚持,站了起来。
赵兌继续说道:“若非高将军告知圣元节之谋的细节,恐怕今日,孤难以全身而退!孤,承情了!”
高录听赵兌如此说,心中忍不住一跳。此话之意,是在说,即便他没有投靠赵兌,赵兌一样也有应对之策。回想自己当时在百姓之中目睹了祭坛上的一幕,高录便是一阵后怕,庆幸自己最终站在了赵兌这一边。
“司空威名远扬,百姓无不颂扬司空仁德!高录岂敢不思不闻!只望司空能见臣之赤诚,一片忠心!”高录痛声叫道,再次跪下。
赵兌眯着眼睛看了看高录,微微笑了笑,而后说道:“好!得猛将如此,孤甚悦!”
夜色以深,司空府中开始谋划起了如何逼宫,好让赵兌官拜丞相的计谋。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寂声林公主墓葬当中,坐在圣池里的樱芙,已是通体雪白,闪耀着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