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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22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能去招惹的,如果一旦招惹,它可能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死去。

我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是一个星期后的晚上,因为我对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路都不熟悉,所以我一出门就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永和西路。

你好像比我还紧张钟诚伟留下来的包里到底装了什么,对吗?我现在告诉你,是五万块钱现金,和一封信。

你不知道,我在数那些钱的时候,我的手指因为颤抖得厉害有些痉挛,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现金摆在我的面前,最重要的,我数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留下来的钱,这跟捡到钱不一样,相当于遗物,遗物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钟诚伟死得不明不白,且太恐怖。

说来有些脸红,你千万别认为我是一个很龌龊的人,有那么一刻,我产生过想要把它占为己有的想法,谁能抗拒金钱的诱惑?矛盾了很久,最终因为心不安理不得,怕半夜有鬼来敲门而断绝了这个念头。

不过我现在也不能确定那五万块钱是不是钟诚伟的,因为里面的那封信,我当时甚至想,钟诚伟是不是抢了别人的包而被人砍成那样的,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因为他打电话说的那句话,如果钟诚伟打电话的时候真的已经死了,那鬼魂拨一个空号就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那句话——我们谁也逃不掉的。什么意思?难道他早就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而且死亡还会继续?

那么,下一个又是谁?

信是写给永和西路137号的吴咏倩的,从名字来看,对方应该是一个女子,但奇怪的是,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写寄件人的地址跟姓名,更奇怪的是,信封上的字写得特别没有力度,有些字的笔画还没有写出来,歪歪扭扭,让人感觉写这些字的人根本握不住笔,又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写的一样。

难道是钟诚伟在临死前写给吴咏倩的?他想告诉吴咏倩下一个死去的人就是她?可为什么要写信呢?同在s市,打电话或者亲自去一趟不是更方便?他能在死了之后来我母亲店里打电话,又如何不能把包直接送到吴咏倩手里?难道他们不能见面也不能联系?钟诚伟是想让别人转告吴咏倩?

说到钟诚伟来店里打电话,这件事情我确实百思不得其解,我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死讯之后,第二天就找人打听了南湖公园在哪里,是在城南,离母亲的店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实在想不通钟诚伟为什么会在死了之后跑这么远来打电话。

钟诚伟的死法很恐怖,他跟凶手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方要残忍地把他的脸皮割下来?

要怎样才能把整张脸皮割下来?是怎么割的?也许……凶手是一个外科大夫。

我越发觉得这件事情离奇古怪,于是考虑再三决定去一趟永和西路,也许能从吴咏倩那里找到一些答案。我本来是想等父母回来以后再做打算的,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没有半点音讯,父亲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想必是在农村没有信号。

的士开了十来分钟后,拐进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又七拐八弯以后停在了一幢房子门口,我付了钱下车,两边看着,这里是一片平民区,很安静。我走近了那幢房子,看清了门牌,正是永和西路137号。

屋里亮着灯,应该有人在,于是我按响了门铃。说实话,我有点紧张,我不知道见到吴咏倩以后会听到一个怎样的故事。

随着一阵咳嗽,一个老头儿开了门,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蓝格子大短裤。他问我:“你找谁?”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而且木木的,态度很不好。

“请问吴咏倩在吗?”我边说边往里面看,一个老婆婆正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屏幕上是一片雪花,没有图像,也没有声音,她在看什么?

“你是……?”他上下打量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让我进屋的意思。

“我是她朋友,她在家吗?”

“不在,这死丫头很多天都没回来了。”

“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肯定又是跟刘家明那帮人在一起鬼混了,这死丫头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跟那些流氓在一起,这死丫头越大越管不住了……”他一口一个“死丫头”,听得我心里别扭得很。

“呃,那您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吗?”我看见他的神情有些警觉,马上很小心地加了一句,“我找她有点儿急事,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晚跑来打扰您,对吗?”

他又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有些敏锐,带着几分审视,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然后,他走到电视机旁边,拿出纸和笔,伏在电视柜上写着什么。老婆婆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无视我的存在,就像一尊冰冻的石雕。

老头儿写完了,撕了一张纸走过来递给我:“这是刘家明的电话,你自己去找吧,看见那死丫头叫她赶紧死回来,心都野了……”

我连连点头,谢过他,刚准备离开,坐在沙发上的老婆婆突然转过头来“看”我,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双白色的肉球,里面没有黑眼珠。

她是一个瞎子!

在我呆愣之际,她咧开了嘴巴,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看不出来她的表情是哭还是笑。

我一口气跑出来巷子,生怕跑慢一点就会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老婆婆的白肉球像长在了我脑子里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我找了一间公用电话,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刘家明的电话,他那边很吵。“请问你、你是刘家明吗?”我轻拍着喘伏的胸口。

“是的,你谁啊?”

“我找吴咏倩,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谁?”

“吴咏倩。”

“哪个吴咏倩?”还没等我说话,他的声音紧接着提高了八度,“你说什么?你找谁?”

我以为他那边太吵没有听清楚,就又说了一遍。

他不说话了,那边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轻声地问:“喂?你在吗?”

“在。”

“那吴咏倩……”

默然了片刻,他说:“她死了。”

我叫起来:“她死了?”难道我来晚了?

“是的,已经死了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