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云和丁春秋两人很快便随着无涯子李秋水两人回到了他们设在乌衣巷的悬世堂。店堂内往来的都是求医问药之人。
乍看起来,悬世堂真是一家医馆。
回转的门廊,雕花的窗棂,透过轩窗望进去,正是一盆初初吐蕾的兰花。淡蓝的花苞娇羞的垂着,像是娴静的女子。
随着一声巨响,花苞剧烈的震颤,几欲从枝头跌落。
“你们最好给我讲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一进房间,巫行云就像是一直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炸了。她一掌拍在厅中的楠木桌上,那桌子顷刻间寿终正寝四分五裂。
“云儿。”
无涯子轻轻唤了一句,声音是清冽的,但却带着点点的磁性。
他用他那双眼梢上挑的眼睛看着她,目光柔和如同涓涓的水流从她身畔流过,淌成一首缠绵的诗篇。
巫行云转过头不再看他,勉强撑出一些气势指着李秋水,他要是再笑一笑,再说一句,哪怕只是再多看她一眼,就能让她丢兵卸甲彻底地找不到方向。
“你给我说清楚啊!你跟她到底……”
“我好想你。”
无涯子只说了一句,他朝她走近些,他握着她指向李秋水的手贴在脸颊,他如陈潭般的发丝从她指尖滑过,微凉。
“想我么?”
无涯子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将她的移到嘴边,浅啄一口。
巫行云像是触电似地飞快抽手,她那颗心的频率乱了,雀跃地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巫行云的感情很直接,爱了便是爱了,你再如何我仍旧是爱的。
那一刻,无涯子哪怕真是与李秋水有了什么,巫行云都可以不再计较。
“秋水。”无涯子眼眸带笑地回身,对着身后脸色阴郁的李秋水说道,“我和行云还有话要说,你先带秋儿下去休息吧!想来,他也该累了。”只是眨了眨眼,无涯子的视线又巫行云的身上,仿佛光是看着她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似得。怎么也看不够,况且此刻的巫行云还是盛装打扮过的。
门扉开合,光乍现乍落。
两个人的房间内,哪怕是他们这些绝世高手清浅的呼吸声照旧清晰可闻。此刻的巫行云不知为何紧张极了,无涯子朝她走近一步,她便倒退一步,直到她又装上桌子退无可退,才局促地站在原地。
“呵呵~”无涯子轻笑起来,“怎么像是怕我把你吃了似得?你不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你怎么改名字了?” 心乱如麻间,巫行云脱口问道。
无涯子伸腿踢开满地的碎木片才在巫行云身边的椅子的坐下,他伸手将她拉到身边,低声道,“我本就姓林。只是你从来问过罢了。”他说着,带着一丝埋怨。
“那名字……”巫行云再问一句,又觉得自己是傻了。
“名字就是真情流露咯~”无所谓的回答。
无涯子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接着手上用力,便让巫行云跌坐在自己腿上。巫行云低呼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无涯子的怀里不能动弹了。
无涯子竹般清雅的气息环着巫行云让她一阵头晕。他的体温不高,却仿佛经由皮肤透到了她的心里。
“你哪里想我了……”巫行云抓着无涯子的衣领,声音很委屈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你要是想我就不会整整三年了无音讯了!”
“了无音讯?!”无涯子挑眉,眼神有些疑惑。他扶着她的肩膀,看到她眼底的哀怨,转眼后他才扯着嘴角道,“那么,云儿生我的气了?”
巫行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一遍一遍像是安抚小猫一般。
巫行云靠着他的胸口,嘟着嘴,一双杏眼有些湿润。像是负气一般,她伸出手将他反搂得更紧些。
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她当年是想和他一起下山的。
其实,她只是埋怨他对自己不够上心。
其实,三年的等待累积的怨怼早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其实,她也只是说一说,吐吐苦水罢了,她若是真生他的气,便不来找他了……
其实,她是在自卑,是在怕……
“你干嘛穿白衣?不是喜欢青衣的么?”等到张口,巫行云竟莫名奇妙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一直都喜欢穿白衣啊!”无涯子的声音闷闷地从她头顶传来。
“哦……”巫行云略皱着眉轻应一声。她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巫行云抬起脑袋,伸手将无涯子垂于胸前的黑发撩到身后,才满意地甜甜一笑,复又心满意足地靠了回去。
巫行云的动作自然是落到无涯子眼里的。他眼色一暗,才叹息着将她搂得紧了些。
到底,他在她心里还是及不上逍遥子。
他喜欢穿白衣,逍遥子也喜欢穿白衣。
小的时候,每一次无涯子穿上白衣巫行云见他第一眼总是若有似无地皱眉。他想,在她眼里,能配得上白衣的人只有逍遥子吧?
自那时起,他的衣服悄然间统统变成了青色,而她仿佛也喜欢他的青衣……
隔日早起,巫行云运功刚过一周天,隐约便可听见隔壁那个丁春秋住的院落里传来的器皿破碎以及丁春秋的叫喊之声。
原来是无涯子终于想起了丁春秋这个徒弟,清早起床本来想要来关心一下小徒弟的生活却发现他正捧着神木王鼎修炼毒功。当时无涯子见他嘴唇发黑,脸色如同覆了一层紫光,便知道出了问题。他伸手去夺那鼎,可丁春秋却想捧着鼎夺门而出,一来二去,丁春秋打翻了房内大半器皿仍旧没有逃脱无涯子伸过来的手……
无涯子神色悠闲地靠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木鼎似乎是在仔细把玩一把。袅袅白烟自案上的香炉里涌出,缭绕着男人精致俊朗的侧脸,使他看起来有些模糊。
“秋儿,说啊!这鼎是哪里来的?”眼睫轻颤,无涯子将视线移回丁春秋的脸上。他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划伤,这是他在挣扎未果,无意中打翻花盆后留下的。
丁春秋抿着唇,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答话。就在此时,那扇雕花的木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紧蹙着眉头的巫行云。
救星来了。
“师伯!”丁春秋大喊一声,眼里带着泪花就要朝巫行云扑去。可惜,无涯子只用了一指便让他瘫软地倒了下去。
“小秋!”
见到丁春秋脸上的伤已让巫行云心疼,无涯子那一指更让巫行云有些恼怒。
形似一道红色的闪电,她赶在丁春秋倒地之前伸手将他揽住,“你做什么?”巫行云瞪着无涯子,就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几分。
无涯子两眼微微眯起,脸上不带分毫情绪。只是他抓着神木王鼎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指节已经微微泛白,眼看着王鼎就要碎在他的手里。
“你松手!”
巫行云见状,一掌横劈向无涯子手腕,堪堪用上三分力气,无涯子吃惊脱手,神木王鼎稳稳落入巫行云手中。巫行云回身将鼎送回打出去的手里。与此同时,自鼎中爬出一只毒虫。它抖了抖翅膀,迎面超无涯子飞去。
无涯子甩袖,足下轻点往后飘出去半丈,巫行云见状飞身人气伸手抓住那虫子,一捏,那虫子便汁液飞溅地死在她手里。
“云姐姐!”丁春秋赶忙放下怀里的木鼎,飞扑到巫行云身边,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药粉敷在巫行云的手掌上。
无涯子大惊地低呼一声,快步走到巫行云蹲下身去握着巫行云的手掌反复看了几眼确定无碍后,才扯下脸对着丁春秋质问道,“你这毒功到底是哪里学的?!”
“师兄啊!你这一问不是多余么?”
李秋水带着三分娇媚七分慵懒的声音远远透进房里,片刻后她便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门旁。只见她嘴角含笑地理了理衣袖,才展颜道,“天山之上,喜欢鼓弄那些个蛇虫鼠蚁的不就只有那么一个么?”说着,她轻笑一声,转而用酥到骨头里的声音对着巫行云问道,“对吧?大师姐~”
“行云,是你教他功夫了?”无涯子仍旧蹲在巫行云面前,他微仰着头,一双眼睛盯在巫行云那渐渐蹙起的眉头上。
巫行云不自在地收回手,才轻啐一声道,“是我教的!那又怎么样?就连这鼎也是我送的,不行么?”
无涯子不语,他仍旧看着巫行云,眼神软了些,却带上了一些责备的意思。
李秋水却扑哧一笑,她走到丁春秋面前俯下身去,朝他挑眉道,“秋儿啊!你倒是好,无涯子才走了三年就连谁是你师傅都不记得了?又或者,就是有人喜欢撂着自己当做的事情不做,而去管那些分外的闲事?”
李秋水的态度明显是在挑巫行云生气,而且她也的确有些恼。不为了她的话中带刺而为了眼前无涯子眼里的那些责备。
“怎么!你想学教书先生附庸风雅,就不让别人教你徒弟功夫么?小秋是块练武好材料,你就打算这么荒废了么?”巫行云气急跺脚。
无涯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口突然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他畏缩地朝里张望了一眼,才低声开口道,“姑苏的王颐飞,王大侠过来拜访,说是特地来看看刚来的表小姐。”
李秋水脸色一变,忙俯身凑到巫行云身边道,“大师姐,此事重大,还望你以大局为重。”
“与我何干?”巫行云皱眉。
“行云……”无涯子沉吟片刻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和秋水之所以在这里逗留三年就是为了揭开当年李大侠离奇被害的真相。”
巫行云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呼气、吸气、呼气、吸气,片刻后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王颐飞虽然江南一带武林中最具声望的大侠,但生的是细皮嫩肉一副江南人的好皮相。他一落座还真是一派雍容豪气的大侠派头。
“云儿,还不给大侠上茶。”李秋水带着一脸浅淡的笑意,玩笑似地伸出食指点了点巫行云的额头。此刻的巫行云穿着一身火红衣裳,胸口配着金镶玉长生锁,还真是一副讨喜的女娃儿模样。
“这点小事还是让丫头去做吧!”无涯子伸手拦下,冲着李秋水使了个眼色。
王颐飞倒是爽朗,他大笑道,“林兄弟倒是疼小人儿。”说着,他顿了顿,又揶揄道,“小心你的李姑娘吃醋哟!”
无涯子连声赔笑,倒是王颐飞看了一眼巫行云后又忍不住道,“也是,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是该疼着。我说,李姑娘家可真是出美人啊!个顶个都是美人胚子!”
说着,他喝了口茶,又道,“不成,我得给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先把你们女儿给定下了。一准儿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语罢,他又笑了起来,豪迈得全然不符他那副书生模样。
“王大侠!”李秋水似嗔似恼地瞪了他一眼却是媚态横生,全是女儿家的娇羞,“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说着,她若有似无地望向无涯子,无涯子也只好连声赔笑。
实在是岂有此理!
忍无可忍!
巫行云刷得站了起来,冷哼一声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奔去。
夺门而出后,巫行云穿过店堂刚要走出去。却发现一个神色慌张的高大男子正急急忙忙地讲一包草药塞进衣襟。
多年与草药相伴造就了巫行云灵敏的鼻子,仍隔着一丈的距离,她却敏锐地发现那人装的是九转熊蛇丸。
灵鹫宫的九转熊蛇丸何等神效,他要这么多做什么?
巫行云心有疑惑忍不住运起轻功跟上。可哪知刚刚中的毒使得她功力暂时去了大半,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她只能远远地尾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