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江南水乡商旅往来,御河两岸百业兴旺,三人一路饱览一方风情,兴致昂然。
蒙灵云自小江南长大,路边摊上的诸般果子,道旁酒楼自酿的薄酒村酿,瓦舍艺人的说学逗唱,每一件都能勾起他的渐渐模糊的儿时记忆。
一路游戏,最高兴的还是木婉清、钟灵俩姐妹。俩人自小就没离开过家,木婉清虽到过一次苏州,却是随师父去刺杀仇人,也不曾好好见识一番。这一趟可就不同了,蒙灵云虽说去寻找故人,却不急于赶路,女真族赠的黄金又足够他挥霍一阵,沿途里只要是新鲜好玩的物事,不问价钱只教买来;只要是知名果子茶点都要去尝一尝,好吃的便打包带着路上吃。
进了杭州地界,堪堪已是日落时分,蒙灵云见前面道口一间茶棚生意甚好,想吃些东西再行赶路。正行之间,一阵马蹄声在背后响起,如狂风骤雨,气势惊人。
蒙灵云凛然一惊,未等勒马回看,十几匹军马已闪电般掠过三人,行到茶棚前,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为首一名武官对着茶棚,挥鞭喝道:“杀,一个不留!”
那十几名武士兵得了命令,分成两行,或手持长矛,或使军刀,冲进茶棚见人便砍,阵仗全然是行军冲锋一般!顿时,茶棚里炸开了锅,哭喊砍杀之声,乱成一片。
蒙灵云看到死在那些士兵刀下的不过是些寻常百姓,不禁义愤填膺,“岂有此理,怎能这般不分善恶杀人营野!”
正想上前阻止,木婉清拦住他,道:“官俯行事向来如此。云哥,我们还绕道而行吧。”
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一名武士连人带马“呼”的一下从茶棚里飞了出来,砰的一声摔到地上。人、马皆是筋骨具断。这时只见一名手持熟铜杖的彪形大汉从茶棚里杀将出来,挥手间便将两名持刀冲来的武士扪倒马下。
蒙灵云瞧那大汉金发赤眼,穿着一身火红色衣袍,衣袍上还绣有暗红色火焰,不似中土人。随即又有几个手持弯刀的汉子护着一名少女从茶棚里冲出,几人俱都黄发碧眼,显然也不是中土人事;惟独那眼睛较常人略大些的少女,眼睛、头发俱和自己无差。
木婉清、钟灵俩人只看得发怔,暗道:“这是什么人,怎么长得这么怪,难道是荒山大泽里的野人?”
蒙灵云久居胡夷,见过不少胡人长相便是如此,倒也不奇,只是纳闷:“几人太阳穴突起,具是武学的高手,怎么会出现在江南,还被官府追杀?”
那几人武功果然了得,一柄弯刀使得风声水气,十几名武士顿时被他们杀得死伤过半。
突然一团黑影掠过,一名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出现在那几名异人面前,“唰”的一拔刀,一名异人应声而倒!
“扶桑拔刀流!?”
蒙灵云曾听逍遥子提起,盛唐时曾有不少扶桑浪人流入中原,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为中原武林所憎恶,终于变成一场恶战,扶桑浪人溃败,从此销声匿迹,隐没江湖。
“大人,是不是让弓箭队出击?”
“不用,李大人一人绰绰有余。”
蒙灵云忙回身望去,不知何时身后竟多了数人,清一色是西域的大宛名驹。就在他回身这一瞬间,那几名异人全都毙于黑色披风男子的刀下,只剩下持杖的红袍汉子一人,勉强护着身后的那名少女。
那大汉他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那黑色披风的男子,低声对身后的少女道:“圣女快走,我留下,阻挡一阵!”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根半尺长的铁筒,然砰的一声,一枚焰火腾空炸开,焰火五颜缤纷,远处也清晰可见。
只听那黑色披风的男子阴恻恻的道:“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乘早把圣火令交给我,还能饶你们不死!”声音尖锐刺耳,咬字生硬,又似大舌头,又似鼻子塞,听来极不舒服。
“呸,”红袍大汉啐了一口血,狠狠道:“圣火令乃教主法器,岂容你这叛徒染指!”
“那你们都得死!”
话没说完,黑色披风的男子欺身向两人冲了过去,唰的拔刀,刀光由下而上抖出半个桌面大小的光轮,红袍大汉立即出杖招架,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铜铁交击的响声,迸出火花无数。
红袍大汉身后的少女一言不发,乘两人纠缠之际,跨上一匹军马,夺路而逃。
黑色披风的男子被红袍大汉纠缠不能及时脱身追赶,便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朝那女子投去。蒙灵云本想出手相救,可始终晚了一步!
只听那少女哼了一声,身形摇摆,险些坠下马来,好在她及时双手抓鞍桥,一脚紧扣在马镫里,才未坠马。
黑色披风的男子见少女逃走,再不跟红袍大汉纠缠,一招“飞雁回旋”,燕子凌空一般挥刀从大汉头顶掠过,落地后双脚一蹬仿佛离弦的箭矢一般朝少女逃走的方向追去。
红袍大汉站在原地,双眼圆睁,“哐当”两声断成两截的铜杖从他手中落地,身子随后也“轰”的扑倒在地上。
“好快的刀法!”
木婉清不禁惊叹,虽然她师傅号称修罗刀,可她从未见过出刀比这黑色披风的男子更快的人。
不多时,那黑色披风的男子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回来了,蒙灵云见他手中人头是黑色的头发,还当是那逃走的少女,仔细一瞧才发觉是两个男子的头颅,这才缓了口气。
黑色披风的男子缓缓走到后来那几名军官面前,将头颅往地上随意一抛,“有人接应,她逃了。”
蒙灵云这时才看清这人面目,竟然也是一个黄发碧眼的胡人。
其中一名大宋武官模样的将官应道:“李大人辛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些手下去办好了。”一挥手,在他身后的八名武士立即催马追了出去。
黑色披风的男子作了揖,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缓缓向来时的方向行去。
那宋官催马来到蒙灵云三人面前,瞧了瞧三人,问:“尔等何人?为何在此?”
虽然蒙灵云心中满是愤怒,却不好向这武官发火,只得如实回答:“在下蒙灵云,前往杭州拜访苏轼——苏知府,路经此处。”
“哦?”那武官又问:“拜访苏大人?可有拜帖?”
蒙灵云道:“家父生前同苏大人是故交,唐突拜访不曾有拜贴。”
那武官眼光色咪咪的盯着木婉清、钟灵,继续道:“口说无凭,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瞧你三人身上皆带兵刃,莫非和这些‘吃草事魔’的乱党贼子是一丘之貉?”
“凭证?”蒙灵云久居北漠,又不曾同苏轼有过书信,何来凭证。他忽然想起蒙忠留给自己父亲上任时的通文和官牌,说不定能证明自己身份,于是便从马袋中取了出来,交给那武官,“这是家父上任时的通文和官牌,请大人过目。”
武官接过通文和官牌,看了一眼,哼道:“代州团练副使?哼,你死去的老爹就这芝麻大点的官,还和苏大人是故交?哈,哈哈哈……”
笑罢,随手将手里的通文和官牌丢到地上,带着部下扬长而去。
蒙灵云跳下马,拾起蒙天鸣唯一留下的遗物,小心的拍掉沾染的尘土,跪倒在地久久不起。
木婉清见他神色有异,忙问:“云哥,你没事吧。”
钟灵也道:“灵云哥哥,刚才你怎么不把那些坏蛋全杀掉,看着他们就来气,一下子就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刚才还是人来人往的路边茶棚,转眼间就变成了惨不忍睹的修罗场,清冷的月辉下蒙灵云将先父的遗物揣进怀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跨上黑玫瑰,才道:“我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