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队伍凯旋回京的时候温宝已经命人先把消息和战况全都快马加鞭的通报给了温迟良,毕竟温宝也是个涉事未深的小孩子,他也很是害怕父亲的威严,所以在战报还没上交朝廷之前自然得先和自己老爹说一声。
他一是怕自己处理不周会挨老温的骂,二也是怕自己的战报写得不好凸显不出自己的才华,说到底温宝也不是太傻,最后关头他也清楚自己玩弄文笔还是太嫩,为了自己能风风光光的凯旋而归,所以早早的他就把这一趟的战况全汇报给了老爹。
在温宝还没回京的时候,父子俩的书信联络一直都没断过。
温宝将所有的情况老实的交代了,不过他也一如既往的保持了乐意背黑锅的精神,自然把一开始的失利和师俊受伤的理由都归跟到了自己的身上,很是舒服的把好事坏事都揽上了身。
温大少的喜好有些纠结,人格上似乎也有点分裂,既喜欢玩点战场失利英雄迟暮的悲壮,又好大喜功想尝那种什么用兵如神驰骋沙场的快感,死读书读傻了不说,还读出了被害妄想症这点恐怕老温都不知道。
毕竟儿子很青涩,老温言语间没有责怪他,而是以父亲的角度告戒他不要焦躁也安慰他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老温也头疼,真实的情况看起来温宝明显没什么亮点可安慰,勉强一点的话只能说自己一开始就觉得有前途的李满海了。当一个爹不容易啊,明明是他老温看好李满海,现在硬生生把这份慧眼识人的功劳推给儿子,希望能在这一点上给于他一些鼓舞。
温宝看了老爹的回信是兴奋不已,也很欣赏自己慧眼识人提拔上来的李满海,毕竟李满海砍了起王的脑袋可以说是这一战中的第二功臣。
至于那个关武,这会温大少都想不起这是何许人也。他最爽的自然是老爹的赞许,反正功劳这事和背黑锅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你乐意给他就乐意收,生性单纯的温大少可是一点都猜不透老温的用心良苦啊。
温大少是爽了,不过温迟良看了他背的一个个黑锅是头皮发麻啊,最后心一狠做出的安排虽然他觉得算是妥善,不过今日看见李满海和师子明的脸色他还是无奈。
这些黑锅老温深信不疑,所以觉得这二位心情不爽也是应该的,温大少享受着他的飘飘欲仙,老温这当爹的自然得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擦干净屁股,所以直到现在老温除了欣喜之外脑子里的琢磨一刻都不敢停滞。
凯旋的军马归京之前温迟良已经做了一些妥善的安排和嘱咐,只是这些安排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温宝虽然诧异无比但父亲的话极是严厉他也不敢反驳,所以只能郁闷的答应下来。
直到现在温宝都觉得老温的安排有些过份,想到这,温宝忍不住回头看了李满海一眼,李满海这会面无表情仿佛这份功劳与他无关一样。即使是骑马进京享受百姓的膜拜但他依旧半点兴奋都没有,甚至面上有几分的沮丧,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
李满海的面色不善,没半点凯旋而归的兴奋,反而是一种极端负面的冷漠。
到了宫门的时候,百官们先行回了宫料理自己的政务。所有人到了这里全都是下马换轿,老温虽然有宫内骑马的特权不过这会他也不想搞特殊,进宫的话也不太近,正好有时间让他在上金殿之前处理一些事。
一抬抬轿子朝金殿奔去,在老温的授意之下原本还竟然有序的队伍刹时间有些混乱,按理说前后的顺序是按照官品地位有着严格的限制,不过这会是老温放的话自然没人会造次,连皇帝都不挑理的话自然也论不到别人找他老温的麻烦。
在车轿一阵刻意的错乱之中,温迟良靠近了师子明乘坐的轿子,并排而行间拉起了帘子小声的唤了一下:“贤侄!”
师子明也拉开了帘子,很客气的抱了一下拳,礼貌的说:“师伯父,车行不便还请恕小侄不必行礼。”
“都是自家人,无妨。”温迟良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一脸关切的说:“师大人的伤情我已经命太医院倾巢而出照看了,这次你代父上金殿不必有何挂念,师大人是为了国家社稷受伤,皇上最体恤忠良肯定会全力治好师大人的伤。”
“谢温伯父惦念。”师子明谦逊的一笑,摆出了一副很是感激的样子。
“哎,都怪温宝那孩子卤莽,否则的话师大人也不会受这样的伤。”温迟良一脸懊恼的叹了口大气。
老温明显相信了自己儿子的话,在他当爹的看来温宝不必去糊弄他,毕竟他清楚自己儿子到底有几斤几两,真要让初出茅庐的他指挥大军的话那简直是胡闹。
老温有些纳闷的是原本派师俊前去就是为了教导儿子,二来也因为师俊地位也不低应该能压得住自己这个任性天真的儿子,万万没想到的是师俊竟然会纵容儿子胡闹,致使这一战最后打得是惨胜而归。
接下来就是与定王的一战了,这时师家家主倒下也大大的打乱了老温的计划,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对待师家毕竟不能像对待禁军那样下狠手,禁军说到底是皇系大军,他老温携天子之令可以肆意而为。但师家的大军就不同了,从上到下的掌权者都是姓师的,不管嫡系外系还是庶出都是清一色的师家门人。
这种家族式大军最不好分化,杨家和师家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由嫡系掌权的话外人是很难渗透进去。老温心里清楚若是有所图谋的话很容易适得其反引起师家的不满,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放弃了想清洗师家军的想法。
拉拢师俊进入自己的阵营确实是一大收获,可没想到在最紧要的关头师俊却是出了这门子事,师家一下群龙无首也是让老温有些头疼。
“温伯父不必介怀,这也是家父的命。”师子明说起话来依旧谦逊,言语间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翩翩少年,谦虚知礼,年少老成不焦不躁。这样的孩子自然是讨人喜欢,温迟良给了他善意的一笑,只是拉下帘子的时候面色却是隐隐的一沉,仔细的思索之下又带着几分的憔悴。
轿夫们是他的心腹,互相间使了个眼色马上又晃着踉跄的步伐朝旁边走去,近在咫尺的靠近了另一台轿子。
“末将参见温大人。”李满海似乎早有预料,立刻拉开帘子恭谨的问了声好,只是声音有气无力略显颓废,与之前沙场杀敌时的豪迈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李将军心里委屈,温某也是知道的。”温迟良上下打量着这会目色如刀满面肃然的大汉,轻声的劝慰道:“这次都是温某的不是,李将军确是世之枭雄马上蛟龙,若不是温某有难言之瘾断不敢夺将军马上之奇功。”
“末将不敢。”李满海嘴上是这么说,不过隐隐的哼了一声表明他是真的很不满。
自己与兄弟出生入死血战西北营,起王的强悍只有与他一战之后才深有体会,这一战对于李满海来说简直就是九死一生。虽然数倍于西北营,但这一场绝对称得上是一场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的硬仗。
起王身手高强神勇无比,若无副将的周旋李满海自问也不是他的对手,西北营虽然人少但胜在士气奇高。一群百战余生的老兵拼杀起来不畏生死,一但逮到他们动起手来绝对是一招毙命,其下手之狠辣可以说极有威慑力。
西北营的战力极强,甚至比自己带的禁军强了不只一个档次。当时的李满海心里也是发憷,却是他一招不慎败于起王的话势必西北营士气大振,此消彼涨之下没准会被西北营打得兵败如山倒,即使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但实际上那一战可以说是惊险至极。
最后起王兵败也是因为寡不敌众,李满海斩下他的首级后也是激动不已,这对于他和李家来说都是可以光宗耀祖的不世奇功啊。
而这看似威风八面的背后是玩命一样的拼杀,李满海心里清楚自己能赢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若真正与起王单骑一战的话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李满海不是太浮躁的人,但一路上也不免浮想连连,想象着回京以后自己会官拜几品。想象着已经衣锦还乡时老父会是何等的欣慰,想着九泉之下的兄长应该能够瞑目,更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想象着自己的锦绣前程。
只是李满海的兴奋劲还没过,温宝满面愧疚的夜探就迎头泼了他一大盆的冷水。
温迟良在之前战报没上报朝廷的时候已经严令下达,这根贪天之功希望他李满海能让出来,在老温的角度而言师家的人更需要起王的这颗人头,自己必须用这颗人头去安抚师家的兵马,也让这场剿灭场能以完美收官。
李满海心里自然是不肯,可毕竟开这口的是老温而不是温宝,在强权之下他除了造反外根本不敢抗命,只能咬着牙眼睁睁的看着温宝将起王的人头送给了另一个营帐之内的师子明。
李满海心里委屈,痛苦,有道不尽的冤屈,所以这一路都是沉默寡言。温宝也觉得对不起他所以不太敢面对他,回京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下马请安,这小小的细节是在发泄他的不满,不过老温是装作看不见也不与他计较。
寻常一个小小的副统要是敢这么大不敬的话早就被老温拖出去砍了,不过老温也自觉对于李满海是心里有愧,再加上他也赏识这位敢于与起王血战的良将所以也不加计较。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老温也是一个惜才之人,这李满海这么威猛不拉拢实在是可惜。再加上他心里清楚自己儿子的德性,没一个能征善战的人辅助的话温宝根本带不了禁军,所以老温最中意的人选自然是李满海。
若不是因为爱惜贤才良将,老温大可派人把他杀了再做一个战死的军报即可,也不必在这时候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来找李满海说话。
“哎,是温某的过错。”温迟良叹了口大气,一脸愧疚的说:“李将军的委屈温某心里清楚,这时您肯定在心里把温某骂了个狗血淋头,是也,该骂,该骂,只要李将军心里痛快的话尽管破口大骂,温某保证不还口半句。”
“师大人严重了,末将可没那个胆子。”李满海的语气稍微好了一些。
尽管他心里清楚老温这是客气话,但老温把姿态摆得这么低还是叫他受宠若惊。李满海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楞头青,这份功劳拱手他人心里不爽是不假,但他身在京城那么久自然也知道朝堂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