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军令可谓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不少人甚至觉得王爷太过自负了,要知道杨通宝可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说,只用三万兵马就去攻打大同,长途奔袭而来军马已是舟车劳顿,在这样的情况下想用这点兵马平点西北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这军令很是突然,几乎全军上下都困惑又抗拒,可没人敢去挑战王爷说一不二的权威。
“可知军令如山。”杨术闭上眼没去理会杨通宝的满面委屈。
“末将知道。”杨通宝一咬牙,立刻抱着拳掷地有声的说:“王爷,末将非是怀疑我军的战斗力,只是左王部兵马数万之众,王爷想以三万大军破敌未免太冒险了,通宝乃是王爷的贴身护卫有护主之责,上阵杀敌时自当跟在王爷的身边以策周全,哪有主上冲锋在前麾下龟缩在后之理。”
“通宝,长进了,居然知道顶撞本王。”杨术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明显很是不悦。
“通宝不敢!”杨通宝顿时惶恐不已,赶忙叩着头声正义严的说:“末将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军中比我有勇有谋者数不胜数,若是王爷此令有奇智大谋的话大可另择贤明来执行,通宝天资自知愚顿恐坏了王爷的大计。”
“确实,有才者多,不过此事唯有你合适。”杨术有些动容了,睁开眼来声音也是稍稍的缓和:“通宝,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我才托付于你,虽然我不怀疑其他人的忠心,但终究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爷,这……”杨通宝一时感动得眼眶发红,尽管心里很困惑杨术的用意可一看杨术没接着说他也不敢追问。
“通宝,本王要你发一个誓!”杨术的面色突然无比的严峻,那感觉已不再是桀骜自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杨通宝不敢怠慢,慌忙的直起腰来,一脸虔诚的看着杨术。
“通宝记住,此事已经不只涉及双极旗的出征了。”杨术背过身去,表情凝重的看着帅旗上硕大的杨字,语重心长的说:“本王自觉不孝,无颜面对杨家的列祖列宗,为孝道而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通宝,你虽是护卫之身但自小到大本王都视你为骨血手足,希望你不要辜负本王的托付,此事不只涉及我镇王一脉,更关系到整个杨家的生死存亡。”
“请王爷示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通宝也万死不辞!”杨通宝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没有见过杨术的面色如此之沉重。
愧疚?无奈?这些都是不曾出现过的情绪,不管是老镇王死的时候还是他年纪轻轻就世袭镇王的时候,这位杨门之首从来没有将如此多的情绪写于脸上。
哪怕是他世袭第一异姓王之时脸上都不见半分喜色,又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语气变得如此沉重。
杨术深吸了口大气,闭上眼后一字一句的说:“通宝,本王要你发誓,这三万兵马退后百里原地驻扎。不管前方战局如何,不管朝廷有何调令你都不许挪动半分,哪怕是契丹部的兵马杀来你也只可可退敌但不可追击,务必保证这三万兵马的周全。”
“周全?”杨通宝楞了一下,那这三万兵马不就成摆设了么?
“乃至……”杨术顿了一下,缓缓的正开眼满面决绝的说:“乃至是本王战死沙场,你都必须安抚这些兵马不许轻举妄动,不必考虑为被王敛尸之事,哪怕是双极旗兵败你的责任也是不变,那就是把这三万兵马好好的保存下来!”
“王爷!”杨通宝满面的惊恐,立刻磕着头焦急的说:“王爷英明神武,我双极旗部兵马更是战无不胜,王爷出征必定是所向披靡,此次出征西北绝对是无往不利,王爷怎可说这种荒诞不经的轻浮之言。”
惶恐之余,杨通宝急得满面死灰,赶忙说:“王爷,若是重任的话不能托付他人么,领兵一事通宝实在无能。要不我辞去统领之位,另举贤能来领导这三万兵马,通宝愿做一个普通的士兵鞍前马后的追随王爷杀敌,不不,哪怕是当伙夫也行,只要王爷肯让我跟在您身边护驾就行了……。”
他几乎语无伦次的话紧张得都在颤抖,木讷的他想尽办法为的全是能留在杨术的身边,只是话音没落就被杨术冷声打断了。
“本王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杨术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多了一丝柔和:“通宝,你乃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此次我托付给你的事关系我杨家的未来,莫非你想眼睁睁的看着杨术做我杨家的千古罪人么?”
“王爷,我……”
杨通宝眼眶渐渐泛红,他的忠诚让他无法违抗杨术的命令,眼下杨术的语气一软他心里更是难受,这远比用王爷的威严来压他让他更是惶恐。
最后杨通宝是含着泪起了个誓,当说到哪怕杨术战死沙场他也不得擅自敛尸时已是号啕大哭,堂堂七尺男儿已是泣不成声。
杨通宝心里很痛苦,因为他清楚这事的严重性绝不是危言耸听,刚才杨术和他说话的时候不再是一副主上的命令口吻,而是似一个手足的生死相托,镇王的情感流露让他动容之余心里也清楚以王爷的为人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话。
不上前线支援,也不听朝廷的差遣,驻扎后方保证粮草的充足,这样的命令杨通宝百思不得其解,但杨术闭口不谈他也不敢再问半句。
堂堂七尺男儿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即使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但杨通宝心里清楚自家的王爷绝不是那种无失放的之人,甚至以他的性格而言没准这个看似严重的后果他还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一些,而且光誓言里那些绝情的话已经足够让杨通宝心碎欲裂了。
杨术没去管他,叹息了一声后坐回了帅位之上,一边小酌着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那些军报。
啜泣良久,杨通宝这才擦掉眼泪站了起来,只是双眼里的血丝很是明显,估计谁一看都会诧异这油盐不进的宝爷怎么还能哭成这样。
宝爷哪怕断骨错筋都是一笑了之,恐怕从小到大都没人见他掉过泪,更别谈是这种几乎心痛欲绝的号啕大哭。
“王爷,末将,遵命!”哽着声,说出每一个字时杨通宝都感觉心痛无比,脑子发晕几乎要窒息了。
“通宝,本王拜托你了。”杨术松了口大气,心里清楚这个心腹兄弟的性子,忠诚虽然勿佣质疑但他的思想很是刻板,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异常的艰难。
杨通宝一时受充若惊,一边擦着眼泪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拳头紧紧的握着依旧激动无比,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杨术为何要和他说这些话。
什么事关乎杨家的未来,甚至是比这次的出征更加的重要。
杨通宝一向木讷呆板,他的世界里除了忠诚户主外容不下其他的东西,所以始终想不透这其中的原因,更猜不出杨术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为什么大敌当前还硬要保存三万兵马不让他们上前线。
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愚忠,只要杨术发了话他就不会有半分的忤逆,哪怕是叫他去死他都会虔诚的问你该怎么死才符合王爷的心意,若是死法惹得杨术不悦的话哪怕是死了他都不会瞑目,甚至九泉之下还会责怪自己无能。
“末将,这就去整军!”杨通宝眼眶又有点红了,不过担心眼泪太多会让王爷训斥所以转过身急欲离开。
若不是主上有别,那绝对是生死有交,生于王族世家却有此生死相依的兄弟,做为男儿谁不动情于这份让人心生愧疚的义薄云天。
“通宝!”念想至此,杨术不免动容的唤了他一声,转身走到了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柄长刀。
刀鞘精美无比,木是绝顶的阴沉乌木,经过特殊处理后硬度极佳可说比之铁杉有过之而无不及。鞘身上镶了一层纯金的浮雕,一条四爪蟒龙盘踞其上,红宝为眼白玉为牙,再加以绿玉为鳞,可说是栩栩如生狰狞无比。
杨术面色肃穆的看着手中这把长刀,猛的递到了杨通宝的面前,神色阴冷的说:“这把刀本王现在就赐于你,到时若真应我所言的话恐怕军中会生兵乱,有我的军令在手你大可先斩后奏,若有不服军令者,斩之绝不留情。”
“这这,王爷!”杨通宝满面的错愕,看着面前这把巧夺天工的宝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把精美绝伦的刀正是杨家之首的象征,每一代的镇王都会有这么一把属于自己的刀来象征着自己的权威,而眼前的这把正是杨术世袭镇王之位时老皇帝所赐之物,可以说见刀如见人,在杨家和双极旗军中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
世袭百年,刀锋下见证了多少征战沙场的大胜,象征了这个朝代最不可替代的武力,百年来人们都已经习惯称这把刀为武王刀了。
这把刀宣扬着杨家身为武家的凶悍,同时也是杨家之首的象征,在杨家最是颠峰的时候这把刀的权威甚至不亚于圣旨,哪怕是一品大员见之都心惊胆颤。
“拿着它,记住本王的话!”杨术满面的严峻,又恢复了那说一不二的不怒自威。
“末将遵命。”杨通宝也不敢再矫情下去,严声一应后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顶恭敬的接过了杨术的武王刀。
走出帅营的时候,杨通宝还感觉脑子蒙蒙的有些想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怀里小心翼翼捧着的除了镇王的武王刀外,还有一个略显沉重的木盒。
盒内是什么东西杨通宝并不知道也不敢擅自去看,因为脑子里还盘旋着王爷吩咐的话:“此盒当你六神无主时才可以打开,切记无论何时都不必理会朝廷的调令,待到大军与你都不知何去何从之时,这里有着本王最后的军令,或者不该说是军令,而是杨家镇王对于双极旗的号令。”“王爷!”杨通宝红着眼眶咬着牙,看了看帅营最后还是狠心的别过头去,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