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前面出现一条河。
月光之下,河水清亮。潺潺流动之声,撩动起他们。嗓子早已干到冒烟。 萧三郎,殷十三,都一起扑到河水里。拼命喝水喝到饱,萧三郎这才仰面倒在河滩上。
殷十三把一双被烧坏了的手放在冰凉的河水里浸泡。 河水冲刷过伤手,烧伤的地方好受多了。
萧三郎从河滩上站起来,凝目瞧了一会儿。身体一转,重新走入树林。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重新回来,他手上拿着一堆药草。
殷十三,则用他那双烧出好多水泡的手,在河边洗两只山鸡。山鸡洗完,直接用手拉开膛,把内脏取出就地埋了。剩下的部分,和上泥,扔在刨好的坑里。上面烧一堆火。殷十三以手枕头,在火堆旁睡觉。 睡到天色蒙明,萧三郎才把他叫起来。
萧三郎用石头磨碎了各种草药,混合出一团绿莹莹的东西。用力挤,挤出一滴滴碧绿的液汁,滴在他手上,烧坏的地方顿时一阵阵清凉。
“好舒服。”殷十三由衷赞美。
萧三郎将挤干了的药草分别裹在他两只手上。
殷十三一边享受草药治疗伤口带来的好滋味,一边感慨:“三郎你要把你这样的本事用在别人身上,多少人会得到你的好处?”
萧三郎为他包又采来的两片宽大的蒲叶,包着,自言自语:“在苗疆,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殷十三闻言,满怀不相信,“噢”了一声。
肚子“咕咕”叫起来,萧三郎抢先移开火堆,用木棍刨开洞,又取出被泥包成一团的野鸡。野鸡外面包裹的泥巴都干透,用力一敲,便即开裂。剥去泥巴,羽毛自然从鸡身脱落,露出下面雪白的鸡肉。
萧三郎把野鸡撕开,递了半个皮香柔嫩的鸡架子给殷十三,自己也拿另一边啃。 啃完了,再啃另外一只。啃这一只鸡时,两个人都没那么饿,便有闲情开始聊天。
萧三郎问:“你知道设计抓住我的那个少年叫丁翊?”
殷十三摇头。
“只是桑星子刺了你一下,又塞你解药,你便知道要跟他走?为什么?是因为本就极为不喜桑星子的为人,想要找机会除掉他,还是,呵呵,想到我?”
“我知道非常举动会有非常意思。桑星子是害人的人,害了我一下,又给我解药,这是有求于我的表示。”
“噢!”这个答案来得奇特,萧三郎禁不住沉思。
“抓你的那个少年叫丁翊。我看他和桑星子似有交往,他们要联手做什么事情,我当然要跟去看一看。不仅是我,对他们很感兴趣的还有一个人。”
“是吗?”
“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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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
“嗯。”殷十三故弄玄虚点点头。
萧三郎便认真想。想来想去,自己遇到殷十三之后,认识的唯一会有缜密心思的,除了那个人,也没其他人。 “你说的是太行派两个山贼的太叔公?”
殷十三拿着吃到差不多的鸡大腿,举起右手大拇指。
萧三郎想想那位看着不起眼、却很有见地的老人家,不由得笑了。
“他那两个徒孙着实不行。”
“既然太叔公出面,也少不了那两个搭把手吧。”
“这倒是,”殷十三顿了顿,展开来说:“那个你叫他‘丁翊’的少年,把你和桑星子都堵在山洞之后,率人在山洞看守。太叔公见识很广,他说与其强攻,不如智取。
他让山贼里一个特别能模仿别人说话的,假装桑星子的声音,在后面林子里高喊:‘你这个狠毒的小贼,以为我真上你的当吗?奇花爷爷头脑聪明,计策白出。你以为你堵住了我,其实我早就寻好了出路。’”
“久闯江湖的,丁翊也信?”
“信啊,怎么不信?大晚上的,除了山洞烧得亮堂,哪里不是乌漆麻黑?就是再老成上十几岁,也要被桑星子那种很瘆人的声音吓倒。一吓倒,他就要追。不敢一个人追,就所有的人一起追。山贼很精,个个蹲在树上,一个跳出去,另一个接着往旁边跳。省力气,关键转弯转起来那叫一个方便。”
萧三郎听着想着,想着便笑着。 也难为这帮本事不怎么样的贼,仗着地势熟悉,和丁翊那个少年做周旋。想想桑星子吧?会被那个少年挟持,若山贼被丁翊赶上,除了被杀死,哪里还有第二条活路? “猴子是最后放出来的,对吗?”萧三郎逃跑之时,曾飞快掉头去看。
“都是山贼们赖以生存的法宝。自己跑不动,得找代替的。所以被人捻着了,赶回到山洞这边来。”
萧三郎默然。
埋了鸡骨头,殷十三说:“玄门,剑庄,都在做沽名钓誉的事。自古,沽名钓誉者确实很多,所以,这位才更要帮一帮我们这些暂时还追不到名得不到利益的人。”
萧三郎十分感激:“日后若有机缘,必报答他搭救之恩才是。”
“四海之大,交一个朋友多条路,杀一个敌人堵扇门。想要混得久,并且不横死,少杀人,是正经!”殷十三说着,乜斜萧三郎。
萧三郎垂下头去,片刻才道:“杀玄门的人,那是意外。”
殷十三“噢”了一声。
“我是追十多年前北上的凤凰教才来到这里。我要找一个叫蓝凤儿的姑娘,她是凤凰教主肖静瑶的侍女,我们分别十多年,练月圆梦缺就是为她。” 说到这儿,萧三郎的嗓音哽咽,眼睛里也闪现出点点泪花:“知道这月圆梦缺是怎么练出来的吗?没有那么多制好的毒药,就在深山当中,捉毒虫,放在身上,让毒虫咬。咬上一天,那是绝对不够的,得要整整三年。咬得毒虫咬上来时,自己会僵死,才算有一分基础。我练此功十二年整,每一天过得都是被桑星子毒死的那些镖师临死前体验到的那种日子。桑星子用毒水滴入我的眼睛,我嚎叫,他以为是真的。和百虫钻心比,这点痛,其实能算什么?月圆梦缺功成之后妙用无穷,可是,为了练成,我又要吃多少的辛苦?即使练成,每年皆有一次毒质反噬,那种痛苦,凡人根本不能忍受……” 他的叙述,语气并不激烈。然而伤情之处,大条如殷十三,也止不住动容。 “都是因为凤儿——因为凤儿!我原本想,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然后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可是,太叔公说了,凤凰教没了,凤凰教主肖静瑶也追随男人死了。肖静瑶都死了,我的凤儿焉何还能活着?”
“所以你才……”
萧三郎点头:“都是因为那个叫上官剑南的剑庄庄主。崔守信是玄门的人,而玄门门主又是上官剑南的岳丈。”
“哎!”
这冤冤相报的,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丁翊到底是谁呢?
“太行山这里,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玄门门主要送给剑庄庄主的紫金剑神留滞。周成是押镖的,桑星子是劫镖的,你和我,都是误打误撞撞进来的。崔守信是玄门的总管,你觉得,如果还会有人来,而且是针对桑星子以及你我的,会是什么来头?”
“剑庄!”殷十三想也不想,脱口说道,“只有剑庄,会对这件事情更加在意。”
萧三郎觉得有理:“没错。崔守信并不是玄门当中级别很高的总管,因为要做‘剑神’的不是玄门的门主。要做‘剑神’的,是那个叫‘上官剑南’的剑庄庄主。因此,紫金剑神会滞留这里,剑庄必然来人。且这个人,在剑庄当中的地位一定不低。”
殷十三举起右手的食指拼命点:“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年龄不大,做事这样狠辣,剑庄当中,地位还不错,噢!”
“谁?”
“一定就是庄主的大弟子,人称‘小落英剑’。”
黄冈镇,正是来自剑庄的小落英剑——丁翊,此时此刻正坐在镇上最大的酒肆。虽然中了太行派那帮人的计,以至于走了毒尊,山洞里也没发现奇花谷主,但这些都不要紧。
他啜饮着美酒,好整以暇。
因为,他真正要等的那个人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