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大秀正在按部就班准备的时候,BRUCE有一天突然对林桉说,你知道怎么把面料介绍加到大秀里面去吗?
林桉没听明白,为什么要加面料?
BRUCE在椅子上猛地向后一靠,无奈摊手,Daniel突然的执拗,非要在大秀进行当中加入面料介绍,就是我们在广州的那家面料工厂出产的面料。
Daniel是高远的英文名字,每次高远有什么决定,而BRUCE又觉得林桉需要知道这个决定的时候,就会用Daniel这个名字来阐述,以示这是他与Daniel共同商定的结果。
林桉痛苦地张着嘴,苦着脸,半天没支吾出一个字来,一向以来,大秀的第一要务就是排除一切干扰,专心展示衣服,突然反其道而行之,思维逻辑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对不起,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出什么来。林桉问,高总那边一定要这样做吗?
BRUCE耸耸肩,意思是我要能说动他,就不会来找你诉苦了。
哦,天哪。林桉慨叹了一句,用一些表演嘉宾~,就像我们上次用的芭蕾舞演员一样,让他们身披面料出场?
BRUCE摇头,深切的摇头,这种方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有人做过了,再这么做,会被人笑话的,你要知道我们是个新创的品牌,要避免一切雷同,毫无创意这种评论,更不要说复制别人的做法。
面料,面料,面料~,林桉不自觉地一只手打着响指,如果主要目的是介绍我们的面料,那么介绍出去就可以,不一定要在大秀进行当中介绍,right?
Y~eah !BRUCE点头。
见林桉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BRUCE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嘶~,林桉下意识地拉了BRUCE对面那把客椅,坐下了。
自从上次那回被误以为是表忠心的“感谢”之后,BRUCE对于林桉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对于她不请自坐的行为倒也未以为忤。
你知道中国的堂会吗?林桉问。
不知道。BRUCE毫无印象。
就是以前那种大户人家,比如说过寿的时候,在正式的祝寿之前,他们会请个戏班子到家里来凑个热闹,那个时候家里面的所有的人都会出来社交,会有一些游园的环节,我们可以把面料介绍放到游园的环节。
比较类似于~?BRUCE摊着手问。
相当于西方的那种~大型的舞会,只不过活动场所不在豪华的室内,而是在室外,不过无所谓,我们完全可以变通的。见BRUCE紧锁眉头,还是不解其中奥妙,林桉说,我带你去参观一个有后花园的宅子,然后看一下我们中国的太太小姐们是如何社交的,你就能明白了。
OK。
林桉看得出BRUCE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说同意的。
转天她带BRUCE去了北京一家还在开放参观的旧王府花园,在昔日的公主命妇嬉戏的地方详细给BRUCE讲了下她们在家中有重大喜庆节日的时候是如何被允许见其它家的女性亲戚,并且在正式的祝贺活动之前如何在花园赏花,寒暄,交流吃喝玩乐,妆容穿搭的。
我们可以把挑选面料加到这个环节里。林桉说,这是真实可能发生的,过去的高门大户也会有熟悉的绸缎庄送货上门供太太小姐们挑选的。
这个我可以理解,我们也会这么做的。BRUCE说,但是,如果要做的话,就要把它做到极致,完全复原之前的细节,你说的堂会呢。
原来就在那种地方,林桉指着已经落寞的戏台,演员们会在那上面唱戏,只有这种时候,家里的女人们才被允许拥有与男人相同的欣赏艺术的权力。
Oh,right!BRUCE终于有了兴趣,我们需要好好策划一下,至少这听起来是非常有趣的。
一周之后,林桉把与承接策划的公司一起反反复复推敲过细节之后的计划书拿给BRUCE。
How much?BRUCE单刀直入地问。
林桉为难地咬了下嘴唇。
Oh,God!BRUCE猜出所费不赀,看了前几页,直接把计划书还给林桉,你自己去跟Daniel说吧,祝你好运!
O~K!林桉鼓足勇气,去了高远办公室。
BRUCE觉得他对整场秀的策划已经完整了,不想有太大的改动,所以我们希望能把介绍面料的环节前移,不去破坏后面大秀的完整性。林桉跟高远解释说。
高远正在看这份计划书的报价部分,30万欧元!
林桉很是紧张地解释道,我们为了压缩成本已经尽量在减少人工的费用了,但是侍应生的角色还是希望您能同意让专业的演员去做,毕竟,如果效果不好,钱花得不是更冤枉。
这倒是个理由。高远接着往后看,后面有附的面料工厂介绍的文案,工厂的一张老照片做底,上面写着:始建于1989,一直致力于做最好的产品。
摸着那张照片,高远心里有种被牵扯的痛感,那里面有他的原生家庭,有他三十多年爱恨交织的生命历程。
你知道嘛,你这样写是会涉嫌欺诈的。高远看着那张照片苦笑,高树离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做到最好。
为什么?林桉据理力争,这是一句最朴实不过的宣传语了,我的意思是不用那些特别花哨,华而不实的宣传语,打造一个低调做实业的形像是相当务实的了,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好的话,我们是可以再换一个思路,但我还是坚持这种简约踏实的路线是最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的。
没什么,挺好的。高远赶紧放下这张照片,他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想到林桉当真了,接着往后翻,又问道,BRUCE都看过了吗?
他看了前面的一些细节,林桉说,他说,想专注在秀场的设计上,前面的这些预演就让我负责了,我们仔细考虑后觉得两部分的衔接不需要太紧密,分开一点儿会比较好,所以~
30万!高远叹着气在计划书上签了字交给林桉,你通知财务吧,然后尽快安排就行了。
好的,谢谢高总。林桉讶异地如释重负,看高远一直叹气还以为会大大地驳回一下子。
把那张照片留给我做个纪念吧,你让他们再重新印一张给你。高远说。
好的。林桉把照片抽出来给高远便走了。
高远摩挲着那张照片,仔细看那上面的文字:
1989年,从一间车间,25名工人开始
诞生出了2018年的四个车间,1700名工人
致力于棉纺,棉混纺的精研与生产
最后那行字落在车间的门廊上,那时车间还是砖瓦结构,门廊是裸露的红砖砌成的,高远家里还有他扒着门廊探头向外看的一张照片,当年只有五岁的他只穿着一条内裤,瘦瘦小小的在广州湿热的夏天里疯跑,厂里的技术员抓拍下了那张照片,照片里还有一截子花内裤露出来。
莫名地就有了种与别人分享了私生活的奇妙感,为了写这些文字林桉肯定跟工厂打听了方方面面的事情,她是不是听到了很多自己过往的生活,想到这里,浑身一阵酥 麻,手里的那张照片似乎还有刚才她触摸过的温热感。
林桉那次去广州,见过李老板之后,李老板还曾经打电话过来问自己和她的关系,还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漂亮的唻,我一看就误会了!
高远看着照片傻笑了一声,笑完了才发现那是工厂的照片,不是林桉的,那上边没有人。
过了好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拨了个电话给林桉,这些文字都是你写的吗?
是,有什么问题吗?电话那边是林桉一本正经又略带紧张的声音。
没什么,没什么问题。
放下电话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要打过去,靠在座位上,脑子里不停地去想那份计划书,林桉做的。
他之前觉得林桉很有工作能力,但那都是在预期之内的,可以把交待好的事情做到极致,甚至提前把工作做到位,也是因为工作经验的缘故,说到底还只是执行力优秀,认真负责而已,但从这份计划书来看,她其实是一个特别有想象力的人,略显寡言少语的外表下有一颗蠢蠢欲动,喜欢冒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