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广州之行

一晃五月中旬,BRUCE的设计稿出了一半,林桉也开始忙起来了,要选定最重要的面料,确保面料生产进度,要联络辅料供应商,选出需要的蕾丝,织带,金线,银线,细纱,内衬等等琐碎的东西,还要确保配套的首饰,鞋子,包袋的选料跟生产进度。

高远很紧张进程,往往林桉跟BRUCE汇报完一遍,高远过来的时候还要再问一遍,时间长了,就让林桉把发给BRUCE的邮件直接抄送自己。

六月中旬,ALEX的男装率先完成一部分,林桉开始安排工厂打色样,成衣的面料都安排在公司本厂生产。

本厂就是高家起家的地方,在广州做了三十年的低档化纤面料,成衣打样之前才刚刚彻底完成生产线的升级改造,之前为了试产,35层的平价品牌订购了两批大货,明明这两批都顺利出货了,到高级成衣这里,办公室收到的好几批色样却都不稳定,林桉便跟BRUCE请示,去工厂看一下。

下飞机的时候,工厂倒是派了司机来接,一辆不知什么年代的面包车,车门都关不严,一路颠簸着去了郊外的厂区。

一进厂区大门,林桉就闻到了一股久违了的腐朽的味道,也有东西,也有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整体的氛围让人不适。

司机一路上像被这趟差事扰了千年的清梦一般,咬牙切齿地冲林桉做恶脸,要不是确定是厂里的人来接,林桉就得下车去重新找个安全的司机,进厂之后,司机猛踩刹车,一言不发等着林桉下车,一只脚都还在车上,又猛踩油门“嗖”一声把车到一排建筑的后面去了,大概车库在最后面吧,林桉猛打了个趔趄,差点儿被带倒在地上。

算了,也没法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拍拍这一路上从门缝,窗户里灌进来的风尘,扶正眼疾手快从车上抢下来的行李箱,退回去门口找门卫问,厂长室怎么走?

门卫大爷一口浓重的本地方言,话,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大爷情绪非常激烈,人家越听不懂他越觉得别人是故意装傻,凭直觉,他最后在骂脏话了,林桉绝望地瞅了他一眼,转身默默向院里走去,心里还埋怨自己,你何苦来自取其辱,刚才直接往楼里闯进去不就行了。

茫然地拣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栋二层建筑物,先进去问问吧,总不能办公室里的人也开口就骂人吧。进去之后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看构造也不是办公用的一间一间的小构造,再往里走,问,有人吗?隔了好半晌,才隐隐约约听到有塑料拖鞋的踢踏声,好像有人走出来,林桉就站在那里伸着脖子往里看,又过了一分钟的样子,有人从第二道的玻璃门里探出身子往外看,一个三十出头的男的,戴副近视眼镜,很憨厚的样子,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林桉,你找谁?

万幸,他说普通话。

您好,我是北京办公室来的,我叫林桉,之前通知过这边。林桉探着身子跟他说话。

那人皱着眉头,更茫然的样子,北京?我没接到通知啊!你要做什么?

我是咱们公司的,咱们在北京不是有办公室嘛,我们这几天收到的色样质量都不好,公司派我来看一下是什么情况,高总说他会通知这边的,您~知道这个情况吗?林桉怕他不分管这一部分,小心地问。

哦~!你是来问色样的?!那人倒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从二道玻璃门里走出来,伸出一只手给林桉握,我是厂里的技术员,刘雨,色样都是我染的,但是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染色车间,办公楼在对面。

林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另一栋硕大的四层建筑,一层是敞开的车间大门,正有工人推着原材料进进出出,林桉讶异地问,那不是车间吗?

刘雨不好意思地笑笑,最上面一层东北角就是办公室,剩下的都是车间,我送你上去吧,你得先去跟厂长报个到,回头我们再说染色的事情。

林桉拎着行李跟着刘雨往办公室走,一楼都是大车间,四层的构造也差不多,但在东北角有三间独立的办公室,楼道里坑坑洼洼的,林桉手里的行李箱得半拉半提起来,不然轮子可能会被卡坏,奇怪的是小刘明明看见了,也几次看上去想要帮她拎一拎却终究没弯下腰去帮一把。

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口,小刘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不耐烦的男声喊,“进来!”,是北方人长年在南方生活变得怪腔怪调的口音。

小刘推开门,并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向里通报,郭厂,北京办公室的人来了。

那你就让她进来嘛!里面说。

小刘便在门口让一让林桉,自己转身就往回走,林桉回头跟他说谢谢,他也只一摆手便走开了。

进到办公室里面,郭厂长端坐在办公桌之后,人进来也并不抬头,林桉只好主动走到他跟前打招呼,郭厂长,您好,我是林桉,从北京办公室来的。

郭厂长慢条斯理地抬头看了林桉一眼,我知道,高远跟我说过了,说你来看色样的问题,你去吧,就是刚才领你来的那个人,你找他就行,你去吧。说完,便又低下头去不理人了。

林桉“哦”了一声,特别憋屈地退了出来,临走还帮他把办公室门关上了。

好久没有见过如此傲慢无礼的厂长了,也难怪底下人都是那个样子。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原路返回,林桉留心着楼里的车间分布,楼上是原纱车间,就是筒纱在上机之前的整经,浆纱之类的准备工作,楼下是织机房和最后的胚检,经过开着的车间门,林桉进去问了问,之前高街那一批面料都已经走完了,现在都没有大货,只在少量试产拉试机器。

从这栋跟染色车间东西对立的四层建筑出来,北面是库房,也是一栋二层建筑,上层是原纱,下面应该是放现货的地方,现在是空着的,没看见有人,上面一层倒是有两个人坐在高高的栏杆上看手机,一条腿在外面晃荡着,全无上班的严谨,就像刚才在生产车间里看到的那些连工服都没穿的工人们一样,特别的松散。

南面便是进厂大门了,整个厂区没有林桉想像的那么大。

回到染色车间找到小刘,小刘帮林桉倒了杯水,笑着问,厂长理你了吗?

“嘶~”,林桉歪着头笑了下,摇了摇头。

唉~!小刘叹口气,搬了把椅子给林桉,说,我先跟你介绍一下咱们厂的情况吧。

咱们现在的这个厂呢是从老厂那里保留下来的,管理的底子呢都是老厂的,你看那些工人们哪,上班不穿工服的都是老厂留下来的,规规矩矩在干活的都是新招来的,为什么呢,因为新招来的都不受老厂长待见,一不小心就被开了的,老人就不一样了,可以明目张胆地从车间偷生布出去。

老厂长是跟着高总的父亲一起打江山的,连高总都动不了,这厂里的事就他一个人说了算,那脑筋啊,就不要提了。

小刘接着说,咱们公司现在不是上高端产品嘛,我早就跟厂长申请要买好的那种染色剂,但他就是不买,我也不知道他是存心刁难我呢,还是真得只是为了省钱。

这种便宜的,小刘顺手从后面的货架上拿下一瓶染色剂,接着说,它反应不稳定,每一次配试剂都是靠运气,你按照它标明的剂量去配,根本出不来我们想要的效果,就算我这里侥幸做出来了,到大货的时候,十倍,几十倍的误差翻上去,出来的货不对版,没法搞,而且这些都是放了好长时间的了,有的都已经到了有效期的极限了,它的化学残留也是好大的问题,说白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再用了。

你跟厂长申请的时候,他为什么驳回?林桉问。

你知道咱们工厂前些天设备调试好走了一批平价面料吗?走得还蛮好的,这就是说不动老厂长的理由了,但是你知道是怎么走的嘛,重染了三次,后续又专门处理了化学残留超标的问题,这是试产阶段,如果将来大规模接单,大货旺季的时候,哪能这么干?!这么干不是自寻死路嘛!但是,你知道吗,以前他们就这么干,都是江湖时代起家的,以前都没有索赔的概念,后来有胆子大的真来索赔,就拼谁横,到现在,人家正儿八经上法庭,申请强制执行,所以老厂才坚持不下去了嘛!

哦,这可难了。林桉想了下,又说道,我冒昧的问个问题,如果有冒犯到您,也希望您能原谅,因为我真得不太了解您,嗯~,您觉得您的技术怎么样?

我知道你会这么问,我也理解,怎么说呢,我是真正的专业的纺织工程大学本科毕业的技术员,另外我在这个行业已经十四年了,啊~,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厂叫太仓,你也可以去他们那里打听一下,我在他们那里做了差不多有三年,然后高总才把我挖过来的,你今天说你是高总派过来的,我才毫不保留地跟你介绍我们现在面临的整体的情况,也是希望你回北京以后好好跟高总说一下这个问题,这蛮严重的,真得,会影响我们以后的声誉的,这几次我寄给你们的色样都没做后续处理也可以说是我故意的,也算是向公司反映情况的一种方式吧。

虽然我也好久没有见过高总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他是真得想要把这个厂做大的,你看这些实验室用的设备啊什么的,都是全新的,所以,我们现在硬件是完全可以做高端产品的,差的就是那些~软的那些东西。小刘比划着说道。

从实验室出来,林桉折回办公室去找老郭。

刚才见那一面,已经让林桉对这位厂长有了深刻的初印象,这不是位有涵养懂得互相尊重的领导者,大概率草莽出身,终生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直白点儿,就是油盐不进的那种,一味低头俯就恐怕很难沟通,所以便一改初来时谦逊的姿态,再回去,敲门之后便直接推门而进,大方走到他对面单刀直入地问,能占用您点儿时间讨论一下染色车间的问题吗?

怎么,小刘没跟你说清楚?他是技术员啊!郭厂长绷着脸,拧着眉毛,仿佛林桉打扰了他天大的事,仿佛作为一个纺厂厂长来说,染色不稳定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毛病。

林桉懂了,这里面肯定有较着劲儿的环节,这人是对人不对事,自己一旦掺和进去,肯定就是个炮灰的下场,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弄清楚这里面的症结所在,这也是现代工业体系当中炮灰的自觉性。

林桉四下里扫视了一遍,见屋里也有椅子,也不问他,自顾自去搬了一把,放到他对面,坐下,客客气气地说,这就是我要来请教您的问题,您觉得小刘的技术怎么样?

为了避免过于被动,林桉还是决定顺着郭厂长,从评估小刘开始。

哎呀,怎么说呢,果不其然,老郭开口了,这小子呢,是高远那孩子找过来的,他一来就把我们原来的技术员给撵走了,说实话,我对这件事是很不满意的,怎么说呢,你们年轻人盲目地相信文凭这种事,你看,这不就搞砸了嘛。

老郭一摊手,瞪着眼看着林桉,似乎这件事就是这么个原因,这事儿全赖小刘技术不好,还赶走了以前的技术员。

林桉心里一沉,倒底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问,原来那个技术员在的时候,色样货不对版的情况多吗?

不能说多不多的问题,但是没让人家找回来过,至少没让你们北京人大驾光临找回来过。老郭语带讥讽。

有过,但是客户都不吱声?林桉逮住了往下问。

啊~,老郭一时语塞,有打出来更漂亮的,人家就接受了。

林桉笑道,那不漂亮的,未必人家就都接受了吧?

不接受就重新打呗,打到人家重新接受为止。

也就是说小刘的技术跟原来那位比也差不到哪里去?林桉说。

嘶~,不能这么说。老郭不认可。

之前高街的那一批不就顺利走了嘛,也就是说他有发挥好的时候,那这一批色样倒底是因为什么出了问题呢?林桉打算听听老郭关于技术上的分析。

哪知老郭眼一瞪,一股邪火儿眼看着从脑门儿直往外窜,差点儿当场拍桌子,哎,我说你们俩在实验室捣鼓了半天,研究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啊!?合着你跟他问了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又跑这儿问我来了,高远派了个什么人物来啊这是,能不能办事儿,懂不懂行啊,什么事儿都问我,要你们干什么吃的?!这我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当场我就给你轰出去了,跟谁这儿云山雾罩,敲山震虎呢!谁让你坐下的,给我站起来说话!

这位草莽地过了头了,更年期都没有这么更的!林桉安然坐在他对面,“啪”地一声,替他把桌子给拍了。

郭厂长,我回过头来找您,是尊重您,想听您的意见。林桉心平气和地说,我一进厂先来的您这儿,跟您报了到,请了示,我才下去问的小刘,我自认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轮不到您喊我“人物”!小刘在下面跟我反馈的就是除了染剂不稳定,没有其他的问题,我当然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啊,所以才回来向您核实,指望着您给出一个公正的专业的判断,结果您这一顿邪火儿,冲谁呀,冲我呀,还是冲高远那孩子呀!冲我?我跟您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我还没怪您的待客之道呢,冲高总?您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吗?

老郭可能打出娘胎起就没被人拍过桌子,这会儿倒是被镇住了,气得干瞪眼说不出话来,又不服气,干站着一个劲儿地直喘粗气。

林桉就坐在他对面两只手撑在桌面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种伎俩她见得多了,总有那么一些人性格暴戾,不会好好说话,你问他点儿什么他都会点火就着,你不惹他,他都能自燃,还有一些人,品性有问题,惯于难为人,你问他芝麻绿豆大点儿事他也会把你撅回去,不换个两三拨人,不求到最上面他不肯做事,除了一种病态的满足感,一个有口皆碑的坏人缘,你也不知道他能从中得到些什么,但他就喜欢那么干,至于这位老郭是前者还是后者,或者两者兼备,林桉没兴趣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不是第一天出来工作的小孩儿,被人吓一吓就会哭着鼻子跑回去了。

怎么样,郭厂长,给个解决问题的思路吧。林桉见他慢慢平复下来,慢条斯理地问,她坐的稳稳当当,告诉老郭,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老郭狠狠咽下一口气,撂挑子了,我没你那么大本事,也给不了什么专业的判断,公司不是派你下来了嘛,你看着办吧。

行,那就我来解决,既然小刘说是染剂的问题,我们就先从染剂开始试验,如果不是染剂的问题,我就去跟公司汇报,让厂里换技术员。林桉说,按照一般的财务规定,采购那里买东西应该会先向您请示,就劳烦您先给开个条子吧。

老郭从抽屉里掏出一本费用申请单,扔给林桉,你拿着让他们去填就行了。

谢谢郭厂长的配合。林桉拿过单子,起身出去了,出来经过第二个门,进去问了下,说是技术室,采购跟财务在旁边那个屋。

林桉敲门进去,打了个电话让小刘上来报清单,让采购去买。

小刘下去之后,林桉问采购,厂里有宿舍吗?

有倒是有,不过都是好几人一间的那种,你肯定住不惯。采购为难地说,你还是去住镇上的宾馆吧,离咱这儿不远,也不贵,一天才一百多块钱。

行吧。林桉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咱们厂里下班后能安排车送我过去吗?

采购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听到你们刚才在那边嚷嚷了,今天你先打车过去,不难找,镇上就那一家宾馆,你说去宾馆司机就能直接给你送过去,明天我再帮你排一排,看能不能抽空儿把你送过去。

行,谢谢啊。林桉出了采购那屋,心里痛快了点儿,看来底下办事的人还是靠谱的。

染剂快递来的,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小刘立马安排把原先寄出的色样重染一遍,林桉在实验室盯了全程,直到所有样布入染缸,只剩下干等,才跟小刘一起出了实验室,到院里透口气。

院里有几个工人在闲逛。

林桉问,没活儿的时候工人就随便这样吗?

小刘无奈地摊手,老郭就是这么~,怎么说呢,就是比较江湖气吧,就是干活儿的时候出力,一哄而上干完了就算了,平时基本上就是爱怎样就怎样。

那你知道我们外包的成衣厂在哪儿吗?林桉实在不放心,想去看看,如果也是这样的管理水平,将来大货怎么办?现在要做的可是高级成衣,不是一两百块钱的平价大路货。

不远,离我们这里也就二十分钟吧,你让他们楼上帮你打个电话去通知一下,说你过去看厂,门口打个小车过去就行了。小刘说,反正色样要凌晨才能好,在这里干等也没用。

好。

林桉打车去了一家叫宏盛制衣的公司,从进厂区大门开始整个氛围就跟老郭治下的纺厂有着天壤之别。

正是下午五点多,快下班了,整个厂区都静悄悄的,鸦雀无声,门口传达室里坐着的是经过正经训练的保安,虽然年纪也不小,可是接人待物让人觉得很有素养,问完林桉要来找谁,人家客客气气地请她稍等,不像自己厂区门口的那位大爷,那是真大爷。

没一会儿,一位女孩子从办公楼里飞奔而来,边跑边喊,林小姐,是吗?笑容可掬,生怕林桉挑了理。

对,我是,您好!林桉一时都不适应这样的笑脸了。

您好,不好意思,我下来迟了,我姓安,你可以叫我小安。小安说着,便领林桉往里走。

您要先去我们办公室坐一下?,还是直接去车间?小安问。

直接去车间吧。一是快下班了,二是觉得实在也没什么需要去办公室看的,服装公司的办公室万变不离其宗,全都大同小异。

小安领着林桉从版房一直到后整完整地看了一遍车间,介绍说,咱们厂一直都是做的中等偏高档的成衣加工,就是一千块左右往上可以进商场的那种,这次咱们公司决定把这么高端的成衣放在我们这里做,我们也是非常重视的,我们老板交待的就是,到时候订单下来的时候咱们从打版啊,到开裁,上线缝纫啊,包括后整都是要用我们最好的师傅,这个你可以放心,因为之前高总跟那位法国的,法国的吧?

对,BRUCE。林桉补充说。

对,BRUCE先生来验厂的时候,真得特别严格,他看着我们的师傅从头到尾给他做了一件衣服。小安说,他就在车间站了一整天,一眼都不离地看我们的师傅做工。

林桉笑想,这倒是BRUCE能做出来的事,但是她来之前BRUCE真得没有交待过他之前来验厂的事,只是跟林桉交待了外包工厂也在附近,如果有时间可以去那里看一下。

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们的质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小安说。

是,我来之前听BRUCE说过,今天看完一遍也觉得做工管理都是很严格的。林桉说,我这次其实主要是来我们厂看色样的,顺便到您这里认识一下,因为以后这些工作上的联系都是我来负责。

是吗?那太好了。小安说,我们这边都是我负责,以后我们多多联系。

走到后半截,他们管车间的主任也来了,跟林桉说,不管订单什么时候来我们都优先安排,老板很看重这次提升业务能力的机会,我们会尽全力配合。

厂长跟小安极力让林桉到办公室坐坐,林桉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得赶着回去看色样,下次有机会,放心,我肯定还会再来的。

小安说,我都安排好了,要请你吃顿便饭的。

林桉婉拒了。

两个人送林桉到厂门口,问,有车来接吗?

林桉真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硬着头皮扯谎,我趁着等色样的空儿,临时要出来,厂里安排不过来,我打个车回去就好了,不远,也就二十分钟。

那我送你好了,打车还要等的,太麻烦。

主任不由分说去开了自己的车过来,送林桉回了自己厂,在自己厂门口等门卫大爷不耐烦地起身去摁开电闸的那颗按钮时,林桉甚至觉得照自己厂区的工作氛围简直不值得人家如此认真地对待。

回去之后,熬到凌晨,染色才算完成。

小刘把色布摊开,迫不及待地显摆,你看,颜色多漂亮!刚开始我们试这些机器的时候我让厂里帮我买过这些试剂,那个时候染出来的颜色就很正。

以前买过这种试剂?林桉问。

对,因为那个时候高总在,我让他们买,他们就直接去买了。小刘说,所以说,现在这种情况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看你能不能压下郭厂长,让他以后都用这种染剂,或者是我们实验室要什么他就帮我们买什么,不然的话,你就只能跟高总去反应,让他明明白白给郭厂长下一个通知,我们实验室需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买,不然,就没有办法做下去。

我知道了。林桉低头看着这些样布说。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小刘又问。

嗯?林桉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个晾一晚上,全干之后,颜色会更好,到时候我们拿到灯箱里去看,我可以保证,你百分百满意。小刘怕说服不了林桉,急于要向证明一下合格染剂的效果。

明天上午什么时候能看?林桉问。

大概得十点钟左右吧。小刘说。

林桉想了下说,好吧,已经这样了,我就看完再走,我回去改机票。

已经凌晨了,小刘帮林桉电招了一辆熟人的车送她到镇上唯一的那家宾馆,嘱咐好宾馆主人,说是熟人,好好招待才走,想想这一趟,其实除了郭厂长之外,其他人都还蛮好的,进去房间,洗漱完赶紧改机票,然后写邮件给BRUCE,告知他自己改签了机票,晚上七点钟才能进办公室。

写完这一封邮件,林桉坐在桌前前思后想,还是决定直接给高远写一封信。

这还是林桉第一次直接给高远写邮件。

高总并BRUCE:

我这次来广州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出染色不稳定的原因,以排除将来生产中的隐患,经过跟郭厂长以及业务员的双方面沟通,目前能够确定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染色试剂质量不稳定造成的,然而这种情况~

写到这里,林桉内心很是挣扎,她真得没有在背后给谁下不好的评论的习惯,左思右想,换了一种说辞:

然而这种情况并非实验室能够控制,现在的情况是任由采购人员按市价去决定实验室所需用品,而不是按技术人员的实际需要去采购合规的试剂,如果这种情况不改变,那这个问题将永久存在,所以,我建议公司在采购合规试剂的问题上调整采购流程,给予技术人员更大的话语权,以确保实际生产的真实需要。

期待您的答复。

致礼

林桉

邮件发出去之后,林桉就去洗漱了,洗漱回来之后收到高远一条短信,你先留在那里不要回来,等着我。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么重要的事,谁也沉不住气,只是没想到高远这会儿还没睡。

高远早就知道工厂在老郭的手下不出事才怪,恨就恨在这是父亲高树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高树离早在得知高远卖掉了工厂的老旧设备实行升级改造之时便放出话来,什么都可以卖,唯独老郭不能卖!所以,工厂改造了半天,费时费力,改造了个不伦不类。

高远坐了第二天最早一班航班,不到中午就到了工厂。林桉说正在实验室等着,高远就先去了实验室,跟小刘一起看了色样,了解了下具体的情况,正好自己工厂做的化学残留初检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情况都蛮好。

交待林桉跟小刘先去吃饭,高远去办公室找了老郭。

高远与老郭两个人不见面则罢,一见面就是仇人,一个恨旧人不知轻重仗着前朝的威势为非作歹,一个恨年轻人少年轻狂不知珍惜父辈的资产。

所以别说敲门了,高远差点儿踹门而进。

怎么,你们北京的人现在都兴先去实验室报到了,我说你派来的人这么不懂事儿呢,那感情是你也不懂事儿啊!老郭率先发难,你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先来见见你郭叔吗?

高远不屑跟他斗嘴,就站在他对面问,你知道实验室染色不稳定的情况吗?

你派来的那个人不是给解决了吗?老郭扬着脸看着高远说。

那你在这里是做什么的,这样的隐患都发现不了?高远问。

别用你那文化人的绵绵之音跟我说话,我最看不惯你们那种在嗓子眼儿里哼哼的说话习惯,没吃饱饭是怎么着!

那么看不惯老板,那你有没有考虑辞职离开呢?

撵我走?没门儿,我可是这儿的股东!

既然是这里的股东,就更不应该置工厂的利益于不顾!

有问题,你不打电话来找我,直接派人下来查,你置我于何地?

公司正要走上正轨的时候,你这个厂长不预先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非得东西寄到北京才发现货不对版,你在这里倒底在做什么?高远客气了,没把后一句“我派人来就是为了来查你的”说出来。

我在这里维护我半辈子的基业,不让它被不肖子一股脑儿全给我造没了!老郭情绪激动,青筋直蹦。

用毁掉整个工厂的方式维护你半辈子的基业?高树离认你这样的不肖子吗?

你放肆!老郭拍了桌子。

别太高估了自己的位置,高树离保你是因为你之前为他鞍前马后出过力,有前情在,有利益在,他才保你,利益耗没了,你拿什么在这里胡作非为下去,他养着你就为了把他的厂子败光吗?他要是知道你一力要毁掉这个厂子,你猜他还会不会再保你?

车间染色不稳定,这么大的事你托着不解决,你猜高树离知道后会怎样?别忘了,高树离可是为了自己连亲儿子都可以舍出去的人!

高远一直记恨着当时高树离为了保下老郭甩过的那句狠话,如果让我在你跟老郭之间选一个的话,那我选老郭!

你真以为你那百分之五的干股是不能动的吗?高远说着就往外走,我下午会开一个管理层的会议,你来或者不来,会议都照常开。

下午一点,所有在办公室上班的人都到实验楼大厅集合,老郭终究没来。

因为厂里连一间正规的大会议室都没有,人们就聚在一起站着听高远讲话:你们都是工厂的老人了,有事也瞒不了你们,我本来想在你们中间提一个副厂长来管事的,但是,估计你们中间也没有谁能弄得动老郭的,反而害了你们,所以以后的工作怎么做,工厂怎么都得运行下去,发现问题就得解决问题,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大伙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也是真得为工厂着急,但也是真得没有办法。

高远叹口气,这样吧,以后实验室这边需要什么东西,直接跟采购去申请,然后财务结账,我就明着把老郭架空了吧,如果他知道了之后找事儿,你们就直接通知我,我来对付他,到时候他要是能劈我一斧子,大概老高就会撵他走了。

别这么说,大伙儿都还是对厂子有感情的,都希望厂子效益好呢,有些事~,唉~!一位做出纳的大姐本想劝劝高远的,说到一半发现连自己都劝不了了。

高远苦笑,反正,以后有什么事要及时跟我反应,找不到我,就找高洁,然后,还有,林桉,她是总监办公室的,总监助理,以后她会常来这边,检查我们的面料还有那边的成衣质量,大家尽量配合她工作,有什么问题,她过来的时候跟她反映也行。你去过成衣那边了是吗?高远转过头来问林桉。

是。林桉连忙回答。

行,那就先这样,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员工解散后,高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生闷气,怎么都想不通,如何才能把老郭这颗牛皮糖从工厂里踢出去。

回实验室跟小刘道个别之后,林桉去跟高远辞行,高总,我这会儿得去机场了,您看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哦,现在几点了?高远恍然回过神来。

不到两点。林桉说。

哦,我也得走,我跟你一起走,你去叫司机让他准备车。高远说。

啊~,我还得回宾馆一趟拿我的行李。林桉想说“要不您先走”,还没说出口,高远就笑道,镇上的那家是吗?没事儿,来得及,你去叫司机吧。

林桉其实不想跟高远一起去机场的,跟老板一起坐两个小时的车真得没有那么多话可说。

没办法,就赶上了。

到机场之后,林桉去登机口排队,发现高远也跟她一队,刚“嗯?”了一下,高远就“哼”一声笑道,怎么,老板就不能跟你一起坐经济舱吗?

不是......

老板也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坐头等舱。

万幸,她跟高远的座位不相邻,但是一前一后。整个航程林桉都在高远的注视下坐得笔杆条直,高远还分了一片巧克力给她,醇黑的那种,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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