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是多民族结合的国家。
故而其建筑也多方融合了其民族特点。
雁丘所居的这条长街之后,便是前朝戎族所遗留的居所。
屋顶有点像前世元朝所居的帐篷,以琉璃金镶嵌的顶,于这午后显色格外华丽。
藏蓝色的外墙,与雕檐上的兽禽彰显着戎族彪悍的性格相得益彰。
城东的这一条街道,相较于主干道之外比较靠后,因此,许多少数民族的建筑都掩映在了本土建筑之后。
这也是为何雁丘住了一个月才发现自家后面靠着一个戎族商人的居所。
据同盟会里传来的消息看,这戎族商人名为木瓦勒,做皮毛生意,一直游走于北燕洛霁山之阴的草原一带,那里多为牧民,皮毛多且质量好,因北燕地处之北,气候寒冷,一年有半年的时间下雪,生意越做越大,也就于这繁华之地置了座宅子。
之于这女子如何嫁做他人妇的,因时间久远,无人可考证。
雁丘调了调琵琶琴弦,想了想,当年白居易于浔阳江头遇见的那位琵琶女,想必与这清晨高歌的女子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吧。
她看了看桑梓笑道“桑姨,多年不动它了,不知还手指头还灵活吗?”
桑梓白她一眼“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从不将它放在心上,现在知道用了才拿出来,能用才怪呢。”
她说这话时,正仔细的调试着琴音,一边用手拨着琴弦一边侧耳听着。
时不时拿起干净的绢丝擦拭着弦槽和山口。
她素白手指如水葱一般,于那紫檀木的琴身上一划,几个音符便跳跃出来。
赫然一首《浔阳月夜》。
雁丘笑了笑,亦拿起自己手中那花梨木的琵琶调了调音,活动下手指,也开始拨了起来。
琵琶这种弹拨乐器是极讲究指法的,尤其是右手,技巧很多。
想当年师从多少名师的桑梓,一曲《将军令》着实惊艳了她。
还记得那年她十岁,见桑梓手指纷飞,弹挑,夹,剔,抚,变幻无穷的指法于那琵琶上宛如春日明媚阳光下随风飘荡的白樱。
于是便开始了她那一段稍显得文艺的人生。
但也仅限于习武做画无聊之时。
雁府毕竟属钟鸣鼎食,虽人口不多,但依然不会允许自家女儿习这些靡靡之音。
故而这几年来,只能弹下那么一首《浔阳月夜》
她活动一下手指,发现按品柱都有些困难,索性将琴一放,拿起剑来。
“这样比较好,否则会露馅的。”
桑梓看了一眼天气,仲夏七月天,傍晚还是有些风起,但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你确定今日她会听见。”
雁丘挑眉一笑“谁指望她今日听见阿,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不这样,岂非太过突兀。”
“好久没听你弹曲子了,今日便让我再惊艳惊艳吧,说不定哪天我又从新拿起来,赶超你这天下一第琵琶的称号了。”
其实无人得知,当今江湖上最大的帮派同盟会左使,当年是名冠江南的才女,有国手之称的琵琶弹奏者舞三娘亲授五年。
当然做为将送入各国皇宫的女子来讲,这些不过都是寻常技俩啊。
宸妃,也就是凤萧之母,之所以能迷住前太子与当今梁帝,定也是有真才这学的。
只可惜她贵为皇妃,无法亲眼目睹了。
桑梓笑了笑,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虽年近四十,却保养依旧很好,看不去不过三十岁年纪。
“什么天下第一琵琶,你这孩子竟在此胡说。我都多少年没碰这东西了。”
她说这话时,极其爱抚的摸着琵琶的琴弦……
眼神辽远像是追忆着那些年虚无飘渺的青春年华。
和那些年华里遇见的让她终生逃不出的人呐……
她叹了一声,垂下眼眸,手指轻按在品上,右手一拨,一首浔阳月夜如流水一般倾泻而来。
“江头宴送客归家,秋夜罡风扫落霞,更不见月华。雄心大志皆烟化,被贬作江州司马,功名哪堪夸。
挥泪别京华。
未畏权贵,显赫霸京华,不羡乌纱,不虚度年华。
抛开一腔怨恨,把酒论诗画,无复再牵挂。
秋风萧索摧花,醉不成欢夜送客,骤听水面忽传,阵阵丝弦优雅。
邀相见,万唤千呼千呼万唤方能再听琵琶。似鸣泉幽怨,或似大小珠落玉盘,又似驰驱奔马。
十三一手琵琶教坊成佳话,京师盛赞颂风华正是年华欢笑,好一朵艺苑名花。
叹一朝,逝去似水年华,只恐人老珠黄,才与商人论婚嫁。
商人重利轻别离,独守孤舟,泪与残红同下。盼郎归,梦回午夜,形单影只,空对月华。
秋风秋雨夜夜,怕独听鹃鸟啼,梦境如幻化。
谁怜独自长夜,对孤灯下凄冷寂苦影儿照窗纱。
盟誓旦旦化烟霞恨怨商贾不归家。
哪有知心话繁华富贵若镜中花,伤心无言独抱琵琶。
浔阳旦夕苦思家。终岁未听弦雅。
只有杜鹃啼血伴晚霞。每见秋月春花,凄然泪下。
每欲人离俗世,何处可觅仙槎。
同是身世飘零,天涯沦落客。
人间世情百态,尽是俗草凡花。
相逢何必曾相识,难得共诉知心话。
今日江边一别,何时再睹风华。
声喑哑,更催泪下,江州司马泪儿洒
诗赠与苦娇娃,共诉伤心哀怨对月华。
此情愿永牵挂,浔阳夜半,晚风衬琵琶。
此情义更牵挂,愿留后世知音听琵琶,愿留后世知音听琵琶。”
随着音起,她执剑舞起,仿佛置身于浔阳江头,那片微云未雨的江头小船之上。
身起,如叶便轻盈,于空中百转千回,千回百转,将手中那剑舞的如飞花乱起。
随着曲子越来越快,她手中的剑便如春日飞花一般,越来越快,剑身如月影辉辉,随着那鹅黄色的轻罗春衫,宛如一朵招摇在风中的美人蕉。曲罢,剑落。一地残叶,极有规律的摆在一起,走近一瞧赫然是以残叶摆成了浔阳月夜四个大字。
那字摆得笔锋苍劲,宛若游龙。
桑梓放下琵琶,远远观了那以叶摆的字一眼,笑道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你的功力尽步如此之快,连以往的那种虚浮也不见了,可喜可贺。”雁丘笑道“受几次伤,多打几次架,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还真能胜得了杨老头。”桑梓含笑摇头“或许到时候你就不那么想了。”
话音未落,便见小厮自前院匆匆前来,垂手立在一旁
“大人前院有位师爷有事找您”
雁丘将手中长剑扔给他,摆摆手道“知道了,让他去二进花厅等我。”
邱府中的仆人,上至管家下至小厮仆人,皆是同盟会中人,知晓她的身份,故而没有什么可隐瞒。
雁丘回房换了身衣服便匆匆向前院走去。
张成正端坐在花厅里,一动不动,看似冷静,但他那眼底的恍惚之色出卖了他现下的心情。
雁丘入门便道“给张师爷上个冰碗来。”
一旁的侍女应声而出,雁丘方才道
“有何要事,需得您亲自跑一趟”
张成赶忙起身拱手立在一旁,连雁丘示意他坐下也没在意,赶忙道
“昨日那尸体,被丞相府的管家给带走了,直接扔了几两银子给那看守尸体的老杨头,也未经仵作检验便将尸体给,给抬走了。”
雁丘不言,端起茶杯来慢慢啜了口茶,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道
“你想说什么?”
张成见她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略有些着急,他抬手不着痕迹的将眉头的汗水给抹去,清咳一声道
“大人,属下认为此事事关重大,事关重大阿!”
雁丘冷冷瞥他一眼将茶杯往桌上一放
“事关重大?不过是人家一个小厮死了而已,哪里重大了,所谓民不告官不纠,难不成你让我去将丞相府的管家抓起来?”
张成呼吸一乱,赶忙上前解释道“属下并非这个意思,属下只是认为,这案不能这样草草了结了阿,这、这于法不和阿。”
“哦?”雁丘冷笑一声,懒懒靠在了太师椅上,姿态极闲的看着张成
“于法不和?师爷您倒是说说哪里不合?这破案查真凶是顺天府尹的事,我一个飞凰营副都统,只负责一方安全,干嘛要做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这、这?”
张成急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找不出她话的错处,只得急得原地踱步。
雁丘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们想利用老娘互相整垮对方,嘿嘿,还真以为咱的脑子是一根筋?
“我说张师爷,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既然信我,就莫要再做什么小动作,像安插眼线,意图左右我的意志,这样的蠢事最好了不要再做了,还有,看在你这一个月以来兢兢业业奉献的份上,今日这件事情我当没发生过,倘若以后再有,切莫怪我不顾念主仆情份。”
她说着这话,淡笑着,一脸上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淡然,却听在张成耳朵里一阵恶寒。
原来,原来她都知道!
他听觉得此刻三伏热天里,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长吸口气,垂手立在一首,恭敬点头称是,便不再多言。
雁丘见他识趣,便道“张师爷,我知你心向旧主,我很欣赏忠诚的人,也不愿强迫你做什么,你大可继续按你主人的指示来,但有一条你不得跨越……”
张成惊慌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但见她云淡风轻的谈笑间竟透着狠辣与犀利。
那种超脱世然的洞悉,让他自惭形愧的低下头。
“我要试图去挑战我的底线,更不要去挑战我的原则,至于底线和原则是什么?嘿嘿,你自己会知道的。
若无其他事情,就先退下吧”
张成颤颤拱手道“是”
匆匆离开了邱府。
雁丘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渐渐收起。
桑梓自屏风后缓步踱出
“他是张居正的人?”
雁丘点头“对,其实我想张居正也是好奇,既然我已将霍渊救出去,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吧。”
桑梓冷笑一声“这只老狐狸,就想浑水摸鱼。”
“他和陈怀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陈怀镜以为我是他那一派的人,而张居正则是想利用我去对付陈怀镜,两人一个狼一个狈,没一个是为大局考虑。不过,想利用我,再学个一百年吧。”
桑梓笑道“你师傅若是知道你能如此洞悉时世,定然很是高兴。”
雁丘哈哈一笑,心中甚是高兴,虽是被迫卷入了这场政治博弈,但找了件事情做的她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奋斗目标的。
既然知道大同社会是一种崇高的社会理想,那么如果自己有那么一块封地的话,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治理。
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让那些臭屁仁义道德却中饱私囊的政治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同。
前世她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大同的论文。被杂志社退了回来。
其实那便是她初期想表达的一些看法。
某西方欧洲国家的社会制度已达到了大同的标准,而某宣扬在同社会的地方,依然是披着大同外衣资本主义制度。
雁丘入飞凰营那日,张居正曾找过她,被她婉拒了。
而次日这个张成便前来报道,至于为何原定的师爷没来,而换了个人来,雁丘不用想也知道。
后来张成有意无意间透露了张居正的心思,她便知这老头,也并非真正想解救北燕百姓于水火。
于现代国际上来说,占领一个地方五十年之后,那么便永久属于这个殖民国家。
原因为何?
原因就是这五十年间,殖民者将自己的文化渗透到殖民地上,将自己的文化语言,生活习惯方式改变了原有的生态环境。
故而某些占领地的战火不断,这方是根本原因。
原北燕曾是那么骄傲的一个民族,如何能受得了被侵占,被统治,被欺压。
他们需要一个杰出的领袖来带领他们一起推翻。
然而可笑的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分崩离析向来是自内而外的。
西梁现下已对北燕控制权松懈了,现在北燕内部却不想统一,内斗消耗起来。
而那两派为首的文官势力与武官势力相互错杂纠缠不清,只想着内耗,丝毫未考虑到国家存亡。
陈怀镜如此,张居正亦然如此。
雁丘想着,这两老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像明珠和索额图一样,有机会就除掉,否则积弊已深的北燕,很难实现改革。
桑梓见她突然间沉默不言,便问道
“在想什么?”
雁丘道“我在想,不破不立,若想让北燕发展起来,不得不除这两大油头,帮派斗争实则是内耗之源。这两人不能留”
桑梓一怔,似是未想到她会说到这些。
“你想怎么做?”
“借刀杀人,借力打力,借钱用用。”
她嘴角一挑,不怀好意的笑着。
------题外话------
开头那段歌词照搬自浔阳月夜听琵琶
另外中间那一段关于资本主义的思考,大家能看明白就看,看不明白就过吧,比较隐晦些。
另外,新书的大纲已经出来了。
这本书会写到1万字,18年的的目标就是将这两篇文都完结。
还有,本人生性保守,写不来浓艳风月,更不喜欢一面见没多久就上床。
我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喜欢相濡以沫的温情,喜欢至死不渝的爱情。
我更喜欢将我于生活中的所感所悟,化为我文中的人物,赋予他人立体饱满的性格。
可能写的不够好,不过我会努力的。
18年,新的一年,我们都要加油阿
爱你们的忆水,群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