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峦笑笑拍拍她的手“我记得你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偶尔说些什么也是大家听不懂的话,自那时起,你便遣散院中人,只留下桑姨,父亲虽宠爱夫人,但到底是没了娘,我深知你心里也是苦的。”
雁丘笑笑不语,起身去案几上并手炉拿来塞到她手里。“我母亲是江南人,她常常抱着我讲,江南的春天是最美的,杏花烟雨,乌篷游船,春来江水,碧绿如蓝。”雁丘怔了怔,她心不忽然涌出一丝祥的感觉,那样真实,确那样飘渺,今日的三姐,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事情。
“四妹,若有朝一日,我们能去一趟江南该多好,看看烟花巷陌绿柳深深,与这北方巍峨宫墙不同的风光。”
雁丘揽过她“这还不简单,等着我外甥出生了,我带你们母子出游,到时候何止是看烟雨江南,咱们将这九州山河都游遍。”
雁峦无力一笑“你这般游戏人生,整日里没个正经的性子,如何才能收敛一下,将来到了人家府邸是会吃亏的。”雁丘心神一动,定是雁怀那老匹夫给三姐说了什么,让她来游说自己的,想来三姐不愿,故而和引得这番感慨。
“嗨,八字没一撇呢,人家看不看得上我,还不未必,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雁峦叹息一声,心道,要如何告诉你,父亲早已与陛下商议好,婚事已定,东渝国的公主与你一同嫁与七皇子,今日去不过是让宸妃娘娘过过眼,然后便是领旨谢恩的。你这性子如何能受得了别人来操纵你的人生,又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啊。
“那七皇子,你也见了一次了,感觉如何?”
雁丘品了口茶神思道“看着外表是个东西,其实内里不是个东西。”
雁峦不再多言,拍手叫丫鬟婆子们进来,亲自到衣橱挑拣“你们伺候四小姐梳洗,妆容不必太过艳丽,素雅些即可,头饰不必繁琐,只戴我今早上选的那几个点翠步摇即可。”
雁丘笑道“三姐,你只比我大两岁,确你我娘一样,事无巨细,样样周全,看来要做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雁峦笑骂道“死丫头,就知道说嘴。”
九重华殿,高朋满坐,帐幔重重,鼎炉香烟,袅袅不绝,且看这下首美人们,如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燕雏莺语,不绝如缕。
雁大小姐看着这满殿华服,不禁感叹,原来这古代也有秀场,哎呀,真真生出些背诗的意境,她端起前案上一樽描金镶玉的金杯,将琼浆玉液一饮而尽,笑嘻嘻的轻道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这首元曲,虽洒脱却也字里行间透着颓废,前后左右纷纷侧目,以不屑与之为伍之色,恐将别人与这怪胎划为一丘之貉矣。
雁峦在底下掐了掐她道“少喝点,陛下还未到,你这样不合礼数。”雁大姑娘平生除了最爱翡翠黄金美男,还有一最,贪杯,前世里的红酒白酒啤酒米酒,无一不爱。尤其是红酒,更是有卓越的见解,非勃艮第产的不喝,非AOC级不喝,非橡木桶陈酿的不喝。
然到这世,虽没了红酒,但好歹这些宫廷玉酿也是经几蒸几晒,繁琐工序酿制而成的,又没有奸商敢兑甲醇,以好充次,纵然比不得茅台五粮液,但也真真是不错的。
且看她笑嘻嘻的端起一杯对雁峦悄声道
“最后一杯,最后一杯。”说着便趁她不注意一饮而尽,恍惚觉得身后有一束目光飘忽不定,黏腻如丝的看着自己,习武多年,纵然实战经验差点,但这点子惊觉还是不差的,她当即放下酒杯,四处张望,却未曾见任何可疑之人。
半晌,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最近总是草木皆兵。这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哪里有什么可疑之人。九重华殿外,夜色刚起,便飘起了一层薄雪,自殿内向外望去,便见层层叠叠的屋顶覆了一层白霜,某处屋檐的一角悬挂着铜铃,在寒风里吹的晃荡飘忽,阵阵轻响融于这雪夜除夕。
一生尖锐的公鸭嗓刺破苍穹“皇上驾到”殿上众人皆跪地行礼,雁丘跪在地上,数着砖缝,只见明黄色蓝金线绣海水纹龙袍如流云般从眼前飘过,接着便是藏蓝色的云锦布靴整齐纷沓而至“诸位爱卿平身。”
一声洪亮的,气沉丹田浑厚的男中音响起,隐约间听得女子嘤咛的嗤笑,与裙罗摩擦而起的簌簌声。
众人得到陛下示意后,方才低头起身。雁丘抬首方才看清,九重华殿上坐着一中年男子,一身明黄色常服,以黄金冠束起的头发有些微白之色一双桃花眼,镶嵌在浓眉之下,周身散发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之气。
他身边立着两们女子,左边是一位着一件淡粉色百蝶穿花罗纱裙,削肩细腰,以螺黛勾勒的远山眉下,一双美目若秋水之波,两颊晕红,眉心画了一朵单瓣海棠,正是当下盛行的飞霞妆,想来便是最近颇得圣宠的玉贵人。
右边一位相较于左边而言清淡了不少,她着一件玉白色暗纹海棠雪的贵妃裙,外罩一件银红纱衣,腰间系着像征贵妃身份的饰物,看出不年纪的她,眉宇淡淡,眼眸无波,却又不失灵动之色,肌肤沉郁如玉,像一位遗世独立的仙子般,无欲无求。
只是这清冷眉目,于灯火琉璃夜下,透着一股说不尽的苍凉之意。
她心中暗暗称赞,这皇帝老儿声音如此宽阔疏朗,十分具有配音演员的潜力啊,若是生在现代,倒是可以尝试下如来佛祖的配音。
便是在官场上,这也是副部级以上干部才有的腔调,不禁感叹,当皇帝还真是提升各类气质人品的佳境。
她站有呆直,笑的猥琐,身边的雁峦实在看不下去,捣了她一肘,方才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