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芦花声中华年旧

自前几日,她便觉得雁丘有意让这孩子接近她,她暗暗苦笑,这孩子,太过善良,也许是真的体谅自己的,却不知看见这孩子,更让她想到自己身世的悲惨。

风里传来谁的轻叹之声。

是夜

由于行军速度极其缓慢,并在天黑前赶到驿站,三千禁军便按规定于野外扎营。

营帐外的三个火盆滋滋拉拉作响,已近亥时,主帐里烛火依然明亮。

一双雪白的手掀起帘起。

凤萧于灯下抬头,见雁丘单手端着一人粗瓷碗,碗里冒着热气,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

某人巧笑倩兮“来吃药拉。”

淡黄色的光晕里,少女眸若星辰,在帐门口那盏旧灯下显得更加柔和。

凤萧温暖笑笑不语。

雁姑娘上前,将粗瓷碗放于他身前,抬手便在他眼前晃晃

“喂傻拉。”

见凤萧仍然浅笑不语,抬手便摸了摸他有额头,另一只手又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振振有词道

“坏了,不是真的中蛊毒的后遗症吧!”

案前那人一声嗤笑,将她的爪子拿下,握在手里不放

“手怎么这么凉,这里不比岭南湿热恒温,山地早起与入夜温差较大,你该多穿些才是。”

他缓缓起身,将椅子上自己的披风系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头发拿出来。

入手是绫罗般的光滑,漆黑如绸,似有淡淡的发香溢出,他的食指轻轻一饶,便将自己兄前的那缕长发系在一起

此刻,结发。

雁姑娘还在想着一个时辰后的大事,此番前来送药特地在里面加了助睡眠的安神草,想着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吧。

再怎么说人家他们也是一家人,这三千禁卫军里还不一定有几方势力的细作呢,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自己还能一跑了之,这家伙怎么办……

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甚是伟大,有男子的馨香逼近,她下意识的后退

“嗳哟”

雁丘只觉得头上一疼,恍然低头,方见自己的头发与他的头发竟然结成了一个同心结,乌黑的发丝,丝丝相扣,于昏黄烛光下闪着鲛珠般的光芒。

她颤抖的手指,指着发尾上结成死结的头发

“你、你怎么这么闲,快把它解开吧,桑姨找我还有事呢。”

头顶那人一笑,古井般的眼眸里,宛如照进了点点星辰,便有那么一阵的微风轻拂,波底涟漪层层而起,浅漾出丝丝暖意

“为何要解开?”

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小金剪

“咔擦”

两声,那段系在一起的头发,被他剪下,握在手心。

“既然姨母找你,那快去吧。”

雁丘呆呆的点头,被眼前这人的行为搞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刚要迈出门,方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她指了指那碗汤药笑道

“你把药喝了,我再走。”

凤萧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她,拿起碗放在鼻息间仔细嗅了嗅

“五味子,天麻、三七,这三味药似乎、好像放多了一倍的分量。”

“……”你这鼻子是属警犬的吗?

某人盯大眼睛,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不过也还好,我这几日夜间总睡不踏实。”

“呵呵”她干笑一声

凤萧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抬手便将药一饮而尽。

“下次你若对我有想法,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保证不抵抗,不砸床,不出声。”他笑着张开手臂。

“呃…那啥,你快些休息吧。”

雁丘耳后有些发热,逃命似有跑出了营帐。

守在一旁的小五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那啥,火烧的有些旺,热的。”

小五很乖的点点头“嗯,桑姨说的对。”

“什么”

小五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她说,你最近只要去殿下房里就会脸红,不信让我瞧着。”

雁丘无语的望了望天,中年妇女的嘴啊,为什么要荼毒祖国的花朵,她再次怀疑半这孩子将给她倒底能否带好?

“让你准备的事情如何拉。”

小五道“都已准备妥当,我给押送囚车的大哥说了,今日囚车可停放在那位置,而且他只可离开半个时辰。”

“嗯”

雁丘抬头看了看自东方遥升的山月

“再等等吧。”

“喂、喂,你们看我这身装扮如何?”

某处营帐后面,露出一个黑呼呼的脑袋,凤英殿下将头向外伸了伸,漆黑的长发曾着脸,不知从谁那里借来的亵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

远远看去甚是吓人。

雁丘一个踉跄,一把将他揪出来。

十一年少,心思单纯,又恰逢叛逆期,最重要的是深得梁帝欢心的小儿子,做挡箭牌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他玩心重,又没分寸,一不小心吓死亏心事做多的三哥,也算情有可愿,年纪小,又对谁没什么威胁!

所以在他伸出友好之手时,雁巫婆便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接纳了他。

并给他画一副衣着,人设着实考验人眼睛的造型。

“你说我这样,能吓死他吗?”

小五淡淡瞥一眼“可以吧”

凤英在雁丘给他的基础上,又在半个脸上涂满了海棠酱,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红绸子,系在脖子上,远远看上去像吐出来的舌头一般。

雁丘眨眨眼,看着一提到要吓死他三哥便莫名兴奋的老十一

试探道

“你这么恨你三哥?他可是你亲兄弟呢。”

十一霍然抬头,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神,燃起一股怒火

“他算什么兄弟,他根本就不配当我三哥?”

雁丘听得一惊,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又开始挑了起来,她觉得老七太过缜密,逻辑思维强大到她不敢挑战,可是眼前这个傻白甜没问题啊

“为何不配?他欺负过你?”

十一面色沉郁,那张原本圆润的娃娃脸上涌现一丝与其年纪不符合的森凉。

若以前这少年似翻秋水无波,那么此刻便是三九寒冰

“他根本不配为人,当年父皇春游,七哥旧病复发留在京城,我因母妃不受宠也没有资格跟随,那天我去未央宫看七哥,路上遇见了三哥的随从小夏子,他拿着七哥的玉佩,告诉我七哥在假山后的离游轩等我,当时年纪尚小,便跟了过去,不想那假山后有一处地方塌陷了,那假山下便是冰窖,当时落下的瞬间,只觉得腰间荷包被人拽掉,之后便不醒人事。

再次醒来时,便见病中的七哥死死的抱着我,而他早已全身僵硬身体发紫……后来宸妃娘娘发现七哥不见,才派人来找,我们才得以活命…”雁丘长舒一口气,震惊的看着眼前这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年“你当年几岁?你父皇难道没有追究责任”

“五岁,七哥哥十一岁,小夏子早在当晚便暴毙身亡,死无对证,而三哥当年在猎场刚立下战功……”

那些少年时的恩怨,于深宫高墙之内,看似被岁月掩埋,却在多年后一个不经意的早春黄昏被重新提起,两人年龄相差几岁的孩子抱团取暖。那些纯粹的感情无关乎身份,无关乎地位。

那些本该记载于泛黄的纸卷之上,以血当墨书过的陈年往事,有波谲心计,有情意深重,有少不黯事,有以死铭记……雁丘轻轻一笑,她本能的想揽下少年的肩膀,爪子伸到一半,恍惚才想起这家伙的身份,悻悻的收回了手。

她回头,对着远处小五做了个手势,方才回头道“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从背后推你入冰窖,你七哥可保护你。”

十一目不坚定的转头道“不,我不会再让七哥保护我,换我来保护他,拿命!”

少年目光坚毅,怔怔的望着远方,那身白色的亵衣漆黑的散乱的长发,在千里皓月之下显得无比刺眼。

在过去繁花似锦的年月里,他们祭天地,祀祖庙,庆元旦,赏端阳,贺上元,接见外国使臣,品尝玉盘珍羞,享受着寻常百姓不能有的生活体验,在这看似有条不紊的生活里,谁也不知道能否安全的活到下一刻。

她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十一没有说出来的,那些前朝往事,与活在前朝记忆里的红颜女子,在某个无声的夜晚,埋葬于蔷薇花下,淡淡沉香里,在那丛葳蕤繁茂的花叶下,有少年深夜悄悄放歌……

她曾经听凤萧无意间提过十一的母亲……那是一个红颜早逝的女子,曾经是宸妃的婢女。

山间的晚风还是有些刺骨,尤其在靠近帝京之后,一片沉寂里。有低低悠扬的童谣传来。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一地清辉下,少年眼底泪光点点,那个生于芦苇之乡的女子,他的母亲……

雁丘低下头,状似无意的看着脚尖的草屑,正思考着如何才能安慰这孩子。

十一抽了抽鼻涕道“你这女人看来真老了,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快些动手,晚了来不及了。”

说完便匆匆溜边跑开。

雁丘张了张嘴“这死孩子,老娘二八年华,肤如凝脂,哪里老!”

虽然心理年龄稍稍大了那么一丢丢。

一阵山风吹过,有松针中子簌簌作响,隐隐有一丝血腥气息飘来,远处的忘川河支流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于夜色清辉下,显得迷蒙如瑶池仙境。

山底下的营帐里,最靠近囚车的那个火盆,因无人添柴,越着越弱,在几阵风之后,便被飞灰覆灭了。

看这囚车的老杨在半个时辰前,去解手诱使至今还未归来。

渐渐黯淡的光下下,黑暗笼罩了囚车。

凤玦百无聊赖的拿着草棒,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那块山石。

突然,他眼睛无限惊恐的放大,远处那处空荡荡的山石之上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突然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寒意,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起了一身。

不自觉得的咽了口唾沫,使劲的摇摇脑袋,又用那双漆黑的手揉揉眼睛,方才看清楚那块山石之上,并没什么影子。

可能是有光太过亮照在山石之上反射的光吧。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厢还未放松,瞬息之间他再次睁大双眼,那块原本平平的山石之上,突然平地多了一个阴影!

明明在刚才,那阴影并没有在那,他甚至还看到了那块空荡山石之后冒出的荆棘!

然而此刻,分明有东西遮挡住了!

呼啦一声,他带着铁锁链趴在了囚笼之上,死死的盯着那一块阴影。

忽然那东西的头部动了动,侧过半张脸,满月之光,正移至当空,一地清冷月色下,那人面目栩栩如生,高挺的鼻梁,纤秀的唇线,带几分江南吴蜀之地的柔美之色,单单是看侧目,是个美人,但美人的侧脸却是灰白色。

凤玦哐的一声后退后囚笼里,嘴唇哆嗦着指着那突然处阴影里的人,恐惧之意早已传遍身体每个根神经末梢。

他一面指着那人,一面试图寻找可以求救的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因恐惧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栗嫔、栗、栗嫔……”

诸般往事,随着那个尘封十载的名字,逐渐清晰而来。

那一年他在北疆战场之上大破戎军,归京后又恰逢自己生辰,父皇龙心大悦,于中宫之内大摆宴席,宴请宾客为他过十七岁生辰。

三怀两盏,觥筹交错,几番新臣旧交迎来送往,他有些累了,半躺在座椅上,半眯着眼睛醒酒,忽然在中宫内某个角落里听到一极其极悦耳童谣于女子之口轻轻吟唱“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那样的缠绵温柔,妩媚缱绻,带点吴侬软语口音。

他轻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眉目清黛的女子双手抱着一四岁孩童。原以为是哪府的家眷,定睛望去方才知晓是怀中抱的正是十一皇子凤英。而那眉目忧愁的女子原是宸妃娘娘的侍女,后被父皇宠幸一夜之后产下皇子,封为栗嫔。

后父皇觉得愧对宸妃,便不再理会于她,但对十一还是宠爱有加。

他自嘲一笑,只觉得听那女子唱歌便觉得心神安宁,便想到自己的母妃。

栗嫔似感觉到了什么,迎上他滚烫的目光,吓的浑身一震,赶忙起身抱着十一离开了正殿。

------题外话------

祭天地,祀祖庙,庆元旦,赏端阳这十二个字是照搬自《万历十五年》突然对明史感兴趣了,有喜欢的妞们可自行去翻翻,书是真的不错哟。

另那首芦苇荡的童谣是百度找的。

栗者,离也,听名字就知道这女子活不长,另她的闺名我还没想好,喜欢取名的妞们可以想想,留在评论里,一经采纳有奖励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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