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面那片荷塘了吗?”
我顺着思聿手指的方向望去,掩在葡萄架子后面隔了十多米的地方,影影绰绰的一片,荷叶田田,亭亭玉立的荷花,或如云洁白,或含羞带粉,想来那飘到老远让我闻香而来的花香,源处就在这里了。
“那是父皇自己从未思湖里围起来的一方水域,里面散落种着十二三种的荷花,每一种,都是父皇亲自寻来种上的。过去看看吧。”
信步而去,愈是接近那一片荷塘,我的心跳得愈快,此刻如此接近的看这片荷塘,荷叶上的脉络清晰可见,晶莹的水珠欢快滚动,跌落水面溅起的水花跃然跳动。与李府园子里的那一片荷塘串起来,我瞬间读懂了世祖与长孙夫人的爱情,那两个在现实里不能在一起的有情人,各自在自己心里僻出一片安静的净土,这片净土上,他们的爱情枝繁叶茂。
我紧紧的捂着嘴,胸腔里激跳不已的心脏好像就要从嘴里跳出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世祖与长孙夫人的爱情故事里不过是个旁观者,在我心里,长孙夫人是一个温柔娴静、气质高洁的女人,那是经由景琛、梅书的讲述,还有如二夫人、童夫人的回忆,勾勒出的我心中对那个女人的印象,是一个虽美、但并不很亲近的人。在我心里,自己的母亲是那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虽然不怎么漂亮,眼角已爬了细纹,可是却伴随了我二十几年成长的女人,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只有细水长流的温情的妈妈。
可是,不管居住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是谁,那搏动的心脏里汹涌澎湃的,确确实实是长孙夫人留下的骨血,哪怕我刻意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但血脉亲情力量,岂是我刻意忽略就可不计的?
身边的思聿也很安静,眼眸幽深,如同渐渐铺陈的暮色,除了伸长手臂将身边的人圈围在怀里,再无其他动作。黄昏的荷塘边上,临风而立的一双俪影,荷叶交错之间,鸳鸯交颈而眠。
“思聿,这里有没有长的竹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当我从那个渐渐久远的故事中惊醒时,身后的院子里晕黄的灯笼已经挂起,蛙鸣阵阵,远处的湖面还隐约点点灯火。
“竹竿?做什么用的?”思聿也回过神,有些疑惑。
“喏,就是那个,莲蓬,”我用手指着三米开外躲在两片荷叶之间的莲蓬,“好久没吃了,想摘几个来尝尝,太远了,只能找竹竿来打。”
思聿拧起眉,怀疑的道:“那个?莲蓬?可以吃?”
我一听,顿时乐了,指着思聿笑得开怀:“哟哟哟,伟大的临王爷,我还真道你什么都懂呢,你竟连莲蓬都没吃过?”
思聿郁闷的看着我弯着腰笑个不停,一提气,双脚离了地面,只咻咻咻的几下,就有十多个清绿的莲蓬落在我的脚旁,豁着嘴看我傻傻的愣在那里。
抬眼即看到思聿落在我身旁,眼里是不容错认的戏谑,我有些讪讪,“宇文大侠真是厉害,小女子走眼了。”
“哈哈哈哈,我的小王妃,你变脸还真是快,本王我都应接不暇了。”思聿仰天大笑,惊起塘栖息的水鸟,何等意气风发。
美食在前,我顾不得跟他斗嘴,蹲下身捡了个大小适中,看成色应是刚刚成熟的,三两下剥除了外面的莲衣,露出一个个圆滚滚的绿莲子,快速的将莲子外面包着的一层绿皮除开,白里带着嫩黄的莲子肉卧在手心,我扔了一个在嘴里,沁人心脾的清甜蔓延开来,美味得让人想叹气。
小时候,物质生活并不那么富裕,乡下的孩子却并不缺少好吃的零嘴——刚开春,田埂边、河堤上就长出了各式各样的野菜,每天放学后就有三五成群的小伙伴相约去采野菜,给家里的餐桌添色,其中有一种埋在地里的,我至今不知道它是哪种植物的根,那时候我们都管它叫茅根,一段段的,颜色有黄的,还有褐的,洗净了放在嘴里嚼,滋味甜过甘蔗。
茅根刚挖完,桑椹就紧跟着来了,红的黄的都有,真正成熟后颜色紫到发黑,咬一口,汁水四溢,好吃的不得了。只是,每一颗桑树下都站着眼巴巴望着的孩子,哪里还能等到它长到真正成熟的,通常都是才披了点红就摘下来扔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还乐呵呵的。
等到暑假,村里的那几口荷塘周围就成片的围着大小孩子,伸长脖子等着小荷尖尖快点盛开,等着荷花落了露出里面的黄色的小莲蓬,等着黄色的小莲逢一点点变绿长成小碗口大小,大人们的苕帚在身后飞舞,严厉的警告不许跳进深塘里去打,老奶奶们还会告诉我们深水里有水鬼……
只是,我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那时候,村里的孩子那么多,荷塘里的莲蓬却那么少,哪里轮得到我们。总是有那些大一些的男孩子背着父母偷偷的跳进塘里去打走,只留下一个个光秃秃的荷杆让我们让荷兴叹。只有唯一的一次,隔壁读初中的小兵哥偷偷的跳进荷塘打莲蓬,却被早就盯了好几天的我发现,为了让我不跟他妈告密,忍痛割爱的分了一半给我。至今,我仍记得他那时脸上的纠结。
我手里忙得不亦乐乎,飞快的剥开莲蓬扔进嘴里,间隔的塞一个在思聿嘴里,眼角扫过思聿渐渐放大的笑脸,做了个鬼脸不理他,不意指尖被温热触感所烫,惹起声声娇呼和朗笑阵阵。
思聿收了笑,将我揽在怀里,感叹的道:“自遇见了你,才得了这许多纯粹的快乐幸福。”还没等我跟着感性一番,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望着我,试探的问道:“晴如,似乎,你很擅长吃?”
我一愣,没等我反应过来,思聿又道:“你在洛阳弄的那个锅子就不必说了,我记得去年景琛送的年奉,是一食盒的灌汤包子,王府里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还有我送进宫的那个怪怪的点心,叫什么来着?太后吃得喜笑颜开的。”
“蛋糕呗,你要是喜欢吃,回家了我给你做。”我接了一句。
思聿点点头,接着道:“还有后来在回京城的路上,你弄的那个烤鱼,还有叫什么比翼鸟的,滋味都不错。今天你又弄了这个什么莲蓬,我以前也知道这东西,但仅限于莲子羹,从来不知道这东西生着吃这么清甜。说起来,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这有什么,你说的这些都很普通的好吧,在我们那里,人人都知道的。”我白了思聿一眼,道:“说得好像姐就只知道吃似的,咳,虽然姐一直发愿要做一代吃货,吃遍天下美食,你也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嘛。”
一面抱怨,一面陷在往事的回忆里,悠悠的道:“思聿,如果你能跟我回家就好了,我妈一定会做各种各样美味的食物招待你,她会做好多的东西,很普通的食材在她手里都能翻出各种花样,小时候,我和弟弟最馋的就是妈妈做的各种小吃食。”
“我们那里,交通不似这里闭塞,有火车、飞机,还有很大很大的轮船,将全国各地,甚至还有遥远的国外的美食文化传递和融合。大四的时候,为了方便考研,我和一个室友一起在校外租了房子,除了平时的学习,我们最爱的就是从网上下载各地美食食谱,然后一起去超市里买齐食材回来折腾,呵呵,失败得多了,好像也积累了一些操作的经验。”
往事纷涌而至,我却不想太多的陷在回忆里——尽管思聿已经了解我的来历,可是,我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可以想象,且,此处并非只有我二人,说得太多恐引起他人猜测,我揉揉肚子,偏过头笑问:“说起吃,还真有些饿了,来时你便说带我去吃些好吃的,你该不是准备在这里开伙吧?”
思聿深深的望着我,一直望进我的心底里去,直道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欲要闪躲时,思聿抬起手,捧着我的脸,认真的道:“晴如,我知道你想家,虽然有我,虽然有你在李府的家人,但,那个在你的描述中美似仙境的地方,有你心心念念的父母亲人,我知道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们。从前我总以为事事皆在掌握,自认识你,自知道你的许多事,我才知晓自己的无力——我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我们真的如你所希望的那样看到最最思念的父母弟弟,但是晴如,我能承诺的是,我会将自己的爱,连同你的父母弟弟那一份,浓浓密密的织成一张网,紧紧的包围着你,让你快乐,让你幸福。”
“思聿……”
我扑进思聿怀里,满心肿胀的幸福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掂起脚,轻轻的吻在眼前温凉柔软的唇上,细细的辗转,不带激情,却是难得的温情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