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开被齐天朗带到清水湾处理伤口, 她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不过幸好物是人也不非。这屋子的一切都没动过,和前段日子一模一样。
他拿出药箱,小心地帮她消毒, 擦药。她不时吸一口气, 他不时停下来问她疼不疼。疼倒是不疼, 但是遭遇无妄之灾, 愤懑比疼痛更让人难受。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晚上不要沾水。”
“啊?那我不洗脸?”
“最好不要。”
“嗯。”
“晚上别回去。”
“啊?”
“我可以睡另一个房间。”
“嗯。”
擦药完毕, 林霏开被要求直接换上干净的衣服。她抗议,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可以洗个澡,但是这要求被齐天朗拒绝。
“你刚才只是说脸上不要沾水, 而且我身上也没有伤口啊。”
“男人的话你也信。”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就活脱脱就是个上当受骗的大白痴啊。
齐天朗哼着歌去厨房, 留下林霏开在客厅里独自彷徨。环顾客厅, 有点乱。是不是上周阿姨没来打扫。林霏开放了音乐, 然后开始收拾。也许是搬椅子的声音让齐天朗听见了,他跑出来严厉禁止她乱动。
乖乖躺沙发上。他命令道。
好吧, 她只是嘴角受伤。齐先生你确定她已经四肢不能动弹吗?
林霏开躺在沙发上吃薯片喝柠檬水看电影。别说,垃圾食品加颓废生活还真是让人打心眼里欢喜。她忍不住翘起二郎腿。
齐天朗端出饭菜,两菜一汤。今天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买菜,那就肯定是昨天买好的。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当天的菜当天买, 别买那么放冰箱里。”
“你就说过一次。”
“顶嘴。”
“你看是吧, 没有你, 我连自己的生活也照顾不好。”
“哈哈哈, 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是啊是啊, 那我该怎么办呢?”
吃完饭,他陪她看美剧。好久没窝在他怀里看电影了, 这靠垫真舒服啊。
“有没有想过换份工作。”
“啊?干嘛要换工作?”
“这里有什么好呢?”
林霏开眼帘下垂。这里当然很好啊,可是钱蓁蓁也真的像个鬼影似的,甩都甩不掉。他瘪瘪嘴,搂紧她,继续专心致志看美剧。
“跳槽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
“那你更应该试试跳槽,跳槽涨薪。”齐天朗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又说:“我和你一块换工作。”
“真的?”她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他重重地点头。
“那我可以考虑。”
“这样我们结婚后,还是可以一块上下班。”
“谁说要和你结婚?”
“你今天不是向我求婚了吗?”
“齐天朗——我什么时候向你求婚了啊——求婚是男人该做的事好吧——”
齐天朗大笑说:“你是在暗示我要向你求婚吗?”
“我没有。”林霏开又羞又气,百口莫辩。
“你今天说什么了,你还记得吗?答应我一件事,我们以后结婚了,千万不要吵架。就算吵架,也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是不是你说的?我答应你了。”
“齐天朗——”林霏开举起拳头,继而又小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她盯着他的眼睛,她怕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够真诚。但是,他的眼睛正望着她,灼灼闪亮,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
“要不要找个时间去见见我父亲?”
“嗯?”
“我都见过你的父母了,你也应该见见我的父亲。”
“会不会太快了啊?”
“时间倒是不快,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呢。”
“什么?”林霏开的心怦怦跳,她等他说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
“霏开······我的父亲其实你见过······”
“啊?”她尽量表现出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应该具有的惊讶。“我见过?”
“就是那个他,凌云科技的章云霄,来过杂志社好几次的。”
“是他?”她惊讶地捂住嘴巴。“好你个齐天朗,你居然不早告诉我,你隐瞒我到现在啊?”
“不是的不是的。”他紧张地直摆手。“当初只是不想让大家知道,免得影响我实习。后来几次想和你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不会怪我吧。”
“哼哼,看你表现。”
林霏开曾想过一万次,在齐天朗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她一定要狠狠地和他吵和他闹,指责他的有意欺骗。
但是,当他真的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她却是这样云淡风轻,甚至为了不让他产生怀疑,她还尽量配合,表现出惊讶的模样。林霏开真是佩服自己。唉,也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是否合格。她已经试过和他分开的滋味了,她不想再来一次。
这晚,林霏开睡了一个安静的安心的好觉。
他俩敲定了去见他父亲的时间和地点。时间是周六的晚上,地点嘛,林霏开发现齐天朗把车开进清水湾并带她往东走,真的被惊到。
原来这对父子都住在清水湾,只不过一个住在小区南,一个住在小区东。这样也能不相往来。林霏开想不通。
齐天朗牵着林霏开的手,回头打量着她说:“这条裙子,没见你穿过啊。”
她立刻露出讨好的表情。“昨天和康乐盈去买的,漂亮吗?我把三个月的薪水全穿在身上了。”
齐天朗笑说:“你比我想得更重视我,这样我就放心了。”
好像有感应似的,两人刚站在门口,章云霄就把大门打开了,笑着说欢迎欢迎。林霏开也礼貌地向章云霄问好,心里却还是感到一点点尴尬。
章云霄的房子和齐天朗的房子差不多大,格局也是一样,装修也类似,但略微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呢?林霏开坐在沙发上打量客厅,对的,家具和各种小摆设多了很多,看起来更像是人居住的地方。
章云霄泡了茶端过来说:“林小姐,咱们已经很熟了,我就不招呼你了,我去厨房做晚饭。”他又对齐天朗说,“你带林小姐四处转转。”
齐天朗淡淡地说:“叫她霏开吧。”
章云霄带着一点巴结的笑。“瞧我,真不会说话。霏开,你们可以去阳台坐坐,那里空气新鲜。”
看着章云霄系着围裙的样子,林霏开想,这父子俩还真是都爱做饭啊。章云霄这么有钱,家里居然没有三四五六七八个保姆,也真是够奇怪的。
齐天朗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说:“妈妈去世后,父亲把家里的阿姨都辞退了,他不喜欢这些人,觉得很吵。就留了一个阿姨,每周过来打扫卫生,有时候也过来做饭。”
保姆敢在主人家吵?章云霄的脑回路也是奇特。
齐天朗带林霏开去看他住过的房间。这房间乍一眼看上去,好像昨天还有人住似的,但是他曾告诉过她,读大学后他其实就很少回家了。
黑白格子的床单和被罩,干干净净纹丝不乱。书桌上还有一摞书,以及一盏台灯。飘窗很大,开着的,白纱帘随风飘来飘去,吹动了书桌上的书页。
她第一次看见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觉得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走入他的生活。
齐天朗把飘窗关起来,把白纱帘拉开,又随手拿起那摞书,一本一本地分门别类插进书柜里。
林霏开坐在转椅上,专注地研究正对面的墙上贴的四张作息时间表。一张幼儿园,一张小学,一张初中,一张高中。他的时间都以分钟来计算,包括听五分钟音乐松弛神经。这些是正常人类能接受的吗?
想起自己学生时代,那自由随性毫无计划的作息,林霏开的心里充满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又在傻笑什么?”齐天朗碰碰她的胳膊。
抓起一本他还没来得及放进书柜的书,把自己的脸挡住。林霏开露出两只眼睛,笑嘻嘻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啊。”
“那你还不抓紧点。”
齐天朗收拾好那些书,坐到一张巨大的单人沙发上,冲她勾了勾手。林霏开走过去,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林霏开惶恐不安地看着房门。
“别怕,他进来会敲门的。”
林霏开以为他会有什么行动,但他只是两手交叠,枕在脑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什么也没做。林霏开不好意思接受这种对视,垂下头玩弄他衬衫下摆的纽扣。
他好像不耐烦她的态度似的,把自己的衬衫从她手上扯下来,然后又抱住她,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胸膛上。
林霏开被迫听了几分钟齐天朗的心跳,终于憋不住问:“你怎么啦?”她还想再参观这个房间,但是他好像不准备再让她参观了。
“你别说话。”他把她抱得更紧,瓮声瓮气地说,“让我安静一会。”
傍晚的夕照从飘窗透进来,不晒,很柔和,整个屋子沐浴着一股懒洋洋的神采。她揪住他的衬衫,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不管黑夜即将来临,也不管彼此处于何方。就这样安静地呆在一起,已经足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