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躺着一位年约十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头颅奇大,四肢却干瘦的过分,好似身体绝大部分重量都在那沉甸甸的脑袋上。
大小错位的身体,更是让人感到诡异。
此时的小女孩睁大双眼,一脸好奇看着在病床前不停忙碌的人影,眼珠滴溜溜转动。
“崔爷爷。”
她好奇开口:
“这样真的能治我的病吗?”
自她记事起,就有各种各样的人过来诊断、治病,各种的仪器、药物,轮番着使用。
但,
还是第一次看到摆桌子、摇铃铛的。
“应该可以。”崔老点头,上前一步摸了摸女孩光秃秃的头顶,眼神中显出些许慈爱:
“至少能让你舒服些。”
“嗯!”
小女孩重重点头:
“谢谢崔爷爷。”
“真是个听话的丫头。”崔老轻叹:
“闭上眼好好休息,等爷爷给你治病。”
“会很痛吗?”
“不会。”
崔老笑道:
“应该会很舒服。”
“真好。”
小女孩面露满意之色,听话闭上双眼。
“呼……”
崔老长吐一口浊气,后退两步在设好的法坛上站定,脑海再次过了一遍施法的整个过程。
确认无误后,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晃动铜铃,同时脚踏七星步,口中配合着念诵宝诰。
“三界之上,梵炁弥罗。上极无上,天中之天。郁罗萧台,玉山上京。渺渺金阙,森罗净泓。玄元一炁,混沌之先……”
声音就像是催眠曲,让他与小姑娘那躁动的心神渐渐平复、沉寂,直至达到某种要求。
“抚魂!”
“急急如律令!”
崔老双眼大睁,猛然挥剑划破手指,把鲜血涂抹在一张符纸之上,朝着小女孩一抛。
“赦!”
符纸落在小女孩胸口,陡然无火自燃,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然化作灰烟。
与此同时。
一股莫名的波动随着符纸的燃烧悄然出现,好似一个特殊磁场,把小女孩笼罩在内。
“快!”
房门处一人急急挥手:
“看一下什么情况。”
“是。”
几位白大褂看的目瞪口呆,闻言急急上前,操纵床边的各种器械检查小女孩的情况。
“呼吸平稳!”
“脉搏也有改善!”
“心肺紊乱也已平复……”
“怎么可能?”
检查的结果匪夷所思,刚才的一幕也超越常识,这让他们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崔老。
崔老摆了摆手,被人搀扶着在一旁坐下,对于刚刚接触法术的他来说,初次行法消耗极大。
看似只是激发了一张符纸,轻轻松松,实则虚脱到就连声音都说不出来。
“崔老。”
一位中年男子面色激动来到身边:
“真的有效,丫头有救了!有救了!”
“你先别激动。”
崔老摆手,缓缓坐直身体,叹道:
“办法确实有用,但我试了下,想要把人治好却也不可能。”
“足够了!”
中年男子并未失落,道:
“能让丫头在活着的时候不那么受罪,走的时候没有痛楚,我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多谢崔老!”
“唔……”崔老面露沉吟,道:
“伱也别太灰心,既然我的法子有用,说明丫头的病确实不在肉身,而是在元神上。”
“这种病我治不好,但有人应该能治好。”
“什么?”
闻言,中年男子身体一颤。
他带着女儿去过太多太多的地方,顶尖的医疗机构、最好的医院,乃至某些实验室。
但,
情况一直没有改善。
甚至随着女儿年龄的增加,情况变的越来越糟,现今的他早就放弃彻底治好的打算。
绝望之时突逢希望,一时间激动的难以自制。
“真的?”
“崔老……您说的是真的?”
“应该没问题。”崔老点头,又道:
“不过对方是世外高人,能不能把人请来还是两说。”
说着,拿出手机道:
“来之前,我给那位打了电话,但一直打不通,这种情况已经几天了,始终联系不上。”
“这……”中年男子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想了想才道:
“可知道对方身份?”
“只知道姓名,其他的一概不知。”崔老摇头:
“所以……”
“怎么联系到人、怎么把人请过来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中年男子闻言挺身,面露沉思,没有说话,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而然透体而出。
“崔老。”
“对方现在在哪?”
“应该是去了青州。”崔老道:
“这位高人对钱财这等身外之物不感兴趣,此番出山似乎只是为了寻找同道交流经验。”
“他去青州,是去王家。”
“王家?”中年男子皱眉,眼神中也显出些忌惮:
“琅琊王家?”
“是!”
崔老点头。
“除了崔老,还有谁能联系到那位?”中年男子开口:
“找到人,我可以直接带丫头去青州。”
“这……”崔老面露沉吟,随即双眼微亮:
“有人应该能联系到他。”
“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好像在李家老二开的店里……,聚奇斋的宋丫头能联系到她。”
“好!”中年男子点头:
“我这就去找她。”
…………
董琳坐着宋欣的跑车,有些不知所措的搓了搓双手,眼见跑车驶入一处巨大的庄园。
不由好奇问道:
“宋经理,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我。”宋欣摇头: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是没资格进来。”
“走吧!”
她停好车,招呼道:
“有人要见你。”
“见我?”董琳面露诧异:
“谁啊?”
这里的气派,超乎她的想象,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奢华,而是一种沉稳内敛的贵气。
就连看门的安保人员,似乎也非同一般。
宋欣没有回答,似乎到了这里,连她也变的拘谨起来,跟随前来接应的人进了大堂。
大堂摆设半新不旧,两人正坐在正中。
其中一人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崔老,另外一位中年男子有些面熟,似乎在电视里见过。
嗯?
董琳心头狂跳。
不会真的是那一位吧?
“董琳是吧?”
中年男子起身,热情握手: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没……没有……”董琳俏脸通红,连连摇头:
“郑……郑先生找我有事?”
“我想见一见那位方道长。”中年男子道:
“听说你有他的电话,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这……”董琳下意识迟疑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
“没问题。”
说着立马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随即面露苦笑。
“没人接听。”
“没关系。”中年男子慢声道:
“你每天打一个就行,什么时候联系上了通知我一下,我女儿的病需要方道长出手诊治。”
每天打一个电话?
这不会让人感到厌烦吗?
董琳下意识皱眉。
如果自己真这么做的话,肯定会得罪方道长,万一对方动怒,把自己给拉黑怎么办?
崔老也有方道长的电话,你怎么不让他打?
董琳念头转动,又看到郑先生那满含希冀的目光,再联想到对方的行事作风,随即点头,正色道:
“没问题!”
“我每天都给方道长打电话,知道联系到他为止。”
方正是世外高人,自己能够认识是荣幸,但世外高人并不会给自己带来生活上的便利。
而若是能讨好面前这位……
以后哪还用得着去做整日赔笑的销售?
“多谢!”
郑先生面泛感激:
“多谢!”
“董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一定满足。”
闻言,
董琳甜甜一笑。
*
*
*
青州临海,与曲市类似。
不过不同于曲市的地面平整,青州的地势南高北低,整体成斜坡,道路多上坡、下坡。
行于其间,难免会有些吃力。
方正身着道袍、脚踏阴阳靴,缓步行于破败的小巷。
两侧石墙上的青苔,可辨此地悠久的历史,墙头上老旧的铁蒺藜也已变的稀稀落落。
路上的行人,则各有不同。
清晨时分下起小雨,细雨如丝从天而降,落在身上冰冰凉凉,未散的晨雾更是增添一份朦胧之美。
他神情怡然,走的不快不慢,只是不停地走、不时观望四周,就这般一路来到青州。
来到青州最为出名的鳌山。
鳌山是数百山峰的统称,连绵成群,山势各有不同。
除了寥寥几座山峰经由开发可供游客登山赏玩之外,绝大多数山林依旧处于较为原始的形态。
越过鳌山,就是青州最为繁华的区域。
“鳌山寻仙人,幽境隐全真。岭翠逾白鹤,峰奇生紫云。明霞澄天地,潮音悦昆仑。海上有青岛,心中无红尘。”
行于山林之间,方正举目眺望,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一首诗句,心中更是悄然一空。
道法自然!
心有所感,气机交汇。
“轰……”
天际雷声轰鸣。
雨,
也越下越大。方正抬头,双目中隐有雷光跃动,随即身形一闪,已是在原地消失不见。
鳌山曾是道教祖庭之一,鳌山道士的典故也广为流传,玉清山山顶更是有着仙人传说。
据说。
某年某月,一位道人在山顶的洞内修行,某一日修道有成、悟得仙机,竟是引来天雷劈砍。
那日天际雷霆大作,硬生生轰碎山洞,落在道人身上,道人得此机缘因而羽化成仙。
道人修行的山洞,也被称之为仙人洞。
类似的传说有很多。
仙人洞,
却只有一个。
方正的身影出现在仙人洞之前,见洞内有几位游客和景区人员在里面避雨,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曾经的道家圣地、求仙之所,现今已是旅游景点,只见得热闹喧嚣、不见幽寂深远。
他的身影被人看到,当即引来窃窃私语。
“刚才好像有个人过来了?”
“哪有人?你见鬼了吧?”
“好像真的有人,我也看见了,那人一闪就消失不见。”
“难不成……真的有鬼?”
“有个屁的鬼?”
“这里可是道教圣地,就算有也是仙人!”
“……”
某处山峰。
方正盘坐山石之下,藏于缝隙之中,无形罡劲笼罩周身,急雨离体三寸之际就被尽数崩飞。
遥遥观之,
就如一块顽石!
“轰!”
“轰隆隆……”
天际电闪雷鸣,震响不绝。
延绵雷声与他体内气息交汇,引得元音雷法自行运转,泊泊真气在四肢百骸游走不定。
“轰!”
“隆……”
一呼一吸间,都能感觉到肉身的茁壮成长、实力的逐步变强。
这是……
顿悟!
数月来,方正没有搭乘汽车,几乎未曾施展身法,如同常人一般一步一个脚印丈量这片大地。
这一走,就是数月。
从曲市到海州、从海州到青州,路途长达千里,途经诸多城市,一一见证诸多悲欢离合。
多年修炼躁动的心情,在此期间不知不觉沉淀下去。
当然。
也要得益于九元子的馈赠、天机罗盘的指引,才能让他的心神朝着今日的方向靠近。
直至,
在某种契机下进入顿悟的状态。
“天罡术!”
识海念头一动,体内泊泊运转的真气随之分出一缕缕气息,没入肉身百窍、识海元神。
气息交织,汇成一张大网。
网,
成天罡之势。
谓之天罡术!
不知过了多久,方正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不再精光外溢,反到变的幽深沉寂难辨深浅。
“呼……”
长吐浊气,方正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果然!”
“一朝顿悟、白日飞升,我虽没有白日飞升,却也是实力大增,距离元音雷法第八重更进一步。”
“就连天罡术,也已修炼入门。”
“天罡术……”
“不愧是神术!”
所谓神术,也是他从上古神文中得到的概念,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神’创造的法术。
神术有着直指根本的妙处。
“如此说来,一字明心斩、天机罗盘,似乎也可以算作神术,天机罗盘的品阶甚至更高。”
方正若有所思:
“神创造的法术还不如九元子,看来人未必不能胜神。”
天罡术之妙,在于以法力编织成一张大网,这张大网覆盖肉身、元神,把精元笼罩在内。
此术一成,只进不出。
不论是吃东西还是修炼,肉身都会在天罡术的加持下变强,就连寿元都会得到延长。
积蓄的精元,更是能加速肉身的恢复。
不止如此!
天罡术真正的玄妙在于元神。
修成此功,元神内敛,外人极难窥探,不论是占卜还是厌胜术,都很难对他起到作用。
“寻常功法,都是作用于肉身,以肉身反哺元神,这点就算是真人、武宗也不例外。”
“从九元子的记忆里,可见一般。”
“天罡术不同,可以直接作用于元神,修成之后肉身、元神无时无刻都在变强,就算一时缓慢但耐不住可以延寿。”
“等过个几十、几百年,自能立于巅峰!”
方正手一伸,掌中出现一柄手枪。
九号手枪。
他拿着手枪对准自己的手臂扣动扳机。
“彭!”
枪管迸射火焰,子弹贯破无漏武师的护体罡劲,撕裂皮肉,与内里的骨头撞在一起。
“当……”
好似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硕大的子弹弹头弹落在地,弹头的顶端竟是被生生撞扁。
方正垂首,看向自己的手臂。
皮肉虽然裂开,但裂口不大,骨头上显出几道不易察觉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不过片刻。
骨头裂缝已经复原,皮肉仅有一道印痕。
“九号手枪能破护体罡劲,对于无漏武师也有很大的杀伤力,现今近距离已经很难重创自己。”
方正轻笑,收起手枪。
…………
“修仙的和尚?”
“剑神一笑?”
两人相视一笑,伸手轻轻一握。
“想不到,我们还能在线下见面。”
剑神一笑真名叫包慧僧,是位年纪将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高一米九几、身材肥硕。
就他这种体型,一巴掌能把一位成年男子撂倒。
方正早年间在网上查找习武资料,与对方在网上结识,一番交流过后,被拉进一个群里。
群里成员不多,都是传武爱好者。
不止爱好,
还有着一定的真材实料。
包惠僧就是一位太极高手,家里开武馆,现如今包氏武馆在青州还有着不小的名头。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群里愿意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上一次有人开口还是在两个月前。
“正好来青州。”
方正笑道:
“这几天还要麻烦包兄。”
“哈哈……”包惠僧朗笑:
“包在我身上,不过和尚你不止穿的衣服像古人,就连说话也是文绉绉的,不会是真的刚从山上下来吧?”
“差不多。”方正开口:
“我想找个人,青州有一位研究偏门甲骨文的专家,听说他手上有些资料,我对此很感兴趣。”
“哎!”
包惠僧摆手:
“先不急。”
“来了这里,我当然要尽到地主之谊,咱们先去找点乐子耍耍,找人的事先放一边。”
他所谓找乐子的地方,就是酒吧。
五颜六色的灯光来回变换,躁动的音乐刺激的人蠢蠢欲动,空气中掺杂的某些东西更是让人血脉喷张。
“坐!”
包惠僧大声吼道:
“随便玩,放开点,我是这里的常客!”
“包兄。”
方正慢声道:
“你不是说家里生意经营不善,都快要破产了吗?怎么还有心情来这找地方找乐子?”
“哈哈……”包惠僧笑道:
“是生意不好,但耐不住底子够厚。”
“哎!”
他叹了口气,道:
“我家以前是开武馆的,难免会沾点灰色的生意,前些年转行开健身房、武馆分店,结果赔的底朝天。”
“好在安保生意还行,带着几百号人各地乱跑,大富大贵不可能,维持生计还不成问题。”
方正了然。
安保生意一般都是外包。
酒店、大厦、办公区之类的,很少自己去雇佣安保人员,大都保给安保公司来负责。
如此,
一来能节省开支,二来万一出了问题也能甩在安保公司身上。
“吆!”
说话间,一人晃晃悠悠靠近,未经两人允许就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笑道:
“包胖子,又来找乐子?”
“哼!”
包惠僧冷哼:
“姓成的,今天我招呼朋友,没心情搭理你,赶紧的滚。”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强硬赶人,显然是有些顾忌,只是被打扰到心情有些不高兴而已。
两人很熟悉。
只不过不是朋友。
“呵……”来人轻呵:
“你们包家还真是忘恩负义,当年富贵的时候可没少让我爹帮忙,现在撇的那么干净。”
“唔……”
他侧首看来,打量了一下方正,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位道长,你不在道观里修行,怎么来这种地方?道士玩女人难道不犯戒律的吗?”
“道教戒律不同,要求也有不同。”方正开口:
“大多数道士是不禁婚嫁的。”
不止道士,
甚至有些和尚也是能娶妻生子的。
“这样……”对方点了点头,伸手揽住后面跟着的一个女人,摸了摸女人下巴笑道:
“道长懂不懂算命?”
“自从这女人跟了我,我就变的很倒霉,你说她是不是扫把星,要不要找地方解决掉?”
说着猛拍女子脸颊,抽大声清脆响亮,直接把人抽在圆桌上,乃至撞碎酒杯引得酒水四溢。
女人身体颤抖,两眼泪珠不停滴落,任由对方抽打也不敢反抗,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方正闻言看去,眼神微微一动。
“这位姑娘的面相很好,龙睛风颈、奇相月偃,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来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她贵不可言?”
“一个没娘生、没爹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