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恒先是一愕,随即明白,也不知自哪掏出来的,只见他手掌一翻,一块透明的薄薄晶片便出现在他手上。
“你就没有一点好奇?”看见他这么迅速,了空马上就知道他肯定是没看过里面的内容,难道他就真的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凌天恒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他也曾想去探知这里面的内容,可那时的他与她并没有如今这般的熟悉。了空说那晶片记载的是她的过去。若果他得知,那他很有可能就会掺和进去,而不会像后来那般淡然的站在局外观望。本来他想将这东西还给她,但最终却没有,再后来就忘记了。直到今晨,腕间的红绳突然发光发热,他以为是燕若梦又出什么事了,心里只有一个急,并未想到其它。直到了空提起,他才记得当初顺手把这东西塞进红绳中去了。
了空掂了下取来的晶片,微叹一声:“往事如烟,仍是入了云层,要再落尘世。罢了,就当是我还当年的恩情吧。”因果轮回,欠下的始终要还。
他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动作并没停下来,他的另一只手掌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便落了下来,盖在有晶片的手掌上。就算凌天恒眼力再好,也只能看到他的那只手掌掌心有一颗红色的东西。正,了空已把双手分开,33,x.一个红色的东西便自分开的手心里升了出来。闪着血一般的红的光芒刺得众人双目剧痛,未待眨眼,了空已抬起手,手指轻弹,这东西便如子弹般直射向凌天恒的眉心。他连躲也来不及,就觉得眉心一凉,一股奇异的刺骨冰凉迅速地渗往四肢百骸,他想运功抵御,可是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怎么努力都控制不了,囚困着的灵魂像是奔腾的海水般汹涌而出。
“啊”
银色的天地里,突然陷下了一角。
“小心。”
半空中那御风的身影疾奔而下,带出了一道胜雪般的洁白。
“你这样很容易冻伤的。”
雪地上长发少年怀抱着纤弱的少女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足迹,仿佛是要在茫茫天地间刻下新的印章。
“还冷吗?”
柔软与冰凉透过掌心直通心底,融去了少年的急躁与火暴。
“你真好。”
如同灼得伤人的炎炎夏日落下了绵绵细雨,亲吻着闷热的肌肤,抚慰暴乱的心神。那一声,已深入骨髓,渗进灵魂;那一眼,已万年。
“你又不听话了。”
“哪有?”
“真是那样,我以后就将你挂得得高高的,看你还调皮不?”
“好哇,其实在空中迈步也不错。”
“嗯?”
红霞满天,却不及那一树落英缤纷。
“别怕,我的家人都很好说话的。”
粗犷的外貌,豪放的性情,这世间难得的一方净土孕育的生灵又岂是外界带着污浊的魂灵可比的。
“你是无欢大哥的妹妹,那么你不也一样与他那般厉害?”
“你那么厉害,根本就不需要我去救。”
“要是你不反对,我愿意不自量力。”
他不自量力的“救”了她,他不自量力的哄着她开心,他不自量力要带给她快乐,他更不自量力要许她千秋万世的幸福。
“无忧,你不可以嫁给他,你忘记了我们的誓言吗?”
霞帔盖地,握着她的手而行的却不是他。
“你,你别嫁给他。”
“那好,很好。”
“你快走,去找无欢大哥,去找族长。”
血泊之中,他惦记着的仍是她。她的幸福,她的安危。这时的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是太不自量力,尽管如此,他仍是不后悔所做的一切。
“千秋万世,同心同栖,相依相惜,不离不弃。”
能与她相知相识一场,也不枉此生。
“啊”
身体的分离,魂灵的散去,那生生撕裂之痛始终也敌不过心上人离去之痛。
说好了不离不弃的,为什么却要他独自活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
洛绛雪并不知道记忆晶片的存在,但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另一样东西是什么。那是困着血刹的符,吸收了它,就可以增加数百年的修为。如果她没猜错,燕若梦也曾想用此来恢复自己的功力。可是这始终是邪物,一个不慎,就会走入邪道。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给凌天恒用了。
看着凌天恒那痛苦的表情,她知道他正在抵抗着血刹的力量。不由得担心起来,在这个时刻,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呀。
“啊”
赤红的眸子猛地一睁,迸出一室红芒。
“不好。”
洛绛雪一惊,正要上前,了空却一把拉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她蹙着眉,不知该不该听他的。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啸声猛地响起,一条泛着红光的金色巨龙窜了出来,于半空中翻滚腾飞。啸声不绝,刺得人双耳剧痛。
了空猛地扯过洛绛雪,揽在怀中,并退后几步,护身的真气瞬间灌满全身,散开来,在身旁筑起了一个护身光圈。
“轰隆隆”
一个老船夫站在船头,看着刚撒下去的渔,突然双眼皮猛地一跳。今日的天气真是怪,出海才一天,气象局并没有说最近东海有什么风暴之类的大变化,可是看天色,以他多年海上的经验来看,这将会有一场暴风雨。他扶额看向远方,才不过是午后,已是黑沉沉一片,这绝不寻常。
身旁是一片欢呼,年轻的水手看着刚扯上来的渔拍手叫好。
“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响,比刚才的还要清晰,伴随着的似乎还有剧震。
不好!老船夫猛地一惊,跳了起来。
“快,回航。是海啸。”
二十年前,那场海啸,他死里逃生,本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遇上,没想到,事隔数年,再一次来临。
然而未等他走进船舱,铺天盖地的海水已滚了进来,鱼船瞬间倾侧。
“啊”
嘴一张开,海水便灌进来,吞灭了呼喊声。
眨眼间,几十吨重的鱼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十丈的海水恍如一只张着嘴巴的巨大凶兽,所过之处,将一切吞咽下去。
岸边的人们仍旧在满载的鱼船边挑选着合适的货物,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落,丝毫也没察觉到天色的突变还有奇异的呼啸声。
没有任何的准备,更没有任何的反抗,沿海一带转瞬间便被淹没。
“地震了吗?”
通道似乎会不时的发生变化,来时的路已经不见。凌天宇与洛玄霜二人在白衣女子消失后立即离开了那间密室,可是转了很久,仍是找不到出路。
“不是,是海啸。”明明是个身材高大的大人此时却要一个小孩身量的小子扶着,洛玄霜捂着胸口闭目片刻才缓缓睁开眼,道,“镇妖塔出海了。”
“那……”凌天宇脸色也是一变。镇妖塔可不是锁妖塔可以随意变大变小让人携带收妖的,它名为镇妖,其实也是镇一方土地,一旦离位,那后果不堪设想。
洛玄霜此番出海入世,本也是因其有异才来寻求破解之法,没想到才一离开,就出事了。
洛绛雪仰头看着半空中翻腾的巨龙,一脸的骇然。她不是没有想过凌天恒会是龙战的转世,可却从未想过他仍会化身为龙,肆意遨翔。
了空半搂着她又退了几步,护着她以免让巨龙掀起的劲风扫中。他的脸上平平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惊讶,似乎一早就料中了。然而他眼里的幽深却掩饰不了他内心的翻动。
战,天地变。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仿佛亘古便有。
万物立世于天地间,大小战争未曾断过,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只要有活物,就会有战争。
可他知道,指的不会是这个。
昔日天地最强大的战将,所向披靡,举世无敌,然最后,不是死于敌手,而是堕入了情关。战神!他有愧于这个称号,却从不后悔。一念为神,一念成魔。曾以为能令天地之变色,非他莫属。可如今……
他仰首瞧向上方,那速度快得根本就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拖出一条金色的残影。
金龙族血统纯净,静守一方,与世无争,不好战,却也不惧战。数千生灵,独独只有他爱上了异族,而族人不反对;也独独只有他,取名为战。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轰隆隆”
伴随着巨响的,还有大地的震动。
“砰”
像是重物落地,一声之后,万籁俱寂。
没有地裂墙塌,也没有沙尘滚滚,一切又回复到之前的模样,温和的光芒自上而下,恍如普照众生般罩着世间万物,但若果留心的话,就会发现,这时的光源与之前大殿里的光源并不是出自同一处。
当凌天宇扶着洛玄霜踏进这大殿的时候,洛玄霜的目光瞬间被一物吸引了过去,忽略了他至亲至近的人,忽略了殿中散开几堆的数人,就着凌天宇的双手缓缓跪下,任凭对方如何使力也不动分毫。
那东西不该存于此的,也不属于此,任是谁忽地看到此物在此间出现也会诧异,也会惊讶,更何况是身负守卫此物的洛玄霜。
如同春日的暖阳化去寒冬的秋雪,那积怨甚深本该一遇即拼的双方沐浴在白光之下竟提不起半分杀意,绷紧的神经竟都被那物吸引过去,数双眼睛齐齐望了过去,就连紧搂着洛绛雪的了空也松了双臂,任由她跪下去。
“我一直在想这些年你会在哪里,没想到你竟躲了进去。”
带着几分讥讽,几分嘲弄,几分不甘,几分不忿的声音终于划破了这寂静的大殿。
没有人答话,也没有人去看是谁发话的,全都定定地盯着那暖光的发源地。
那是一座塔,素白的外墙层层叠叠,自下而上一层比一层小,直至塔顶上那尖尖的圆椎状。暖光便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从上而下将纤细的塔身罩了个密不透风,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往外散去,洒满了大殿的每个角落,不遗分毫。
“哎……”
仿若来自远古时代的叹息声轻轻地于虚空中飘荡着,带着几分哀伤,几分苦涩,却又有几分透彻,几分空灵。
塔身上的白光忽地起了变换,如同风拂过水面荡出的涟漪,又如同窗前那遮阳的百页帘。一层一层,一级一级,自塔的最上层铺下了长长的阶梯到达地面。
斜梯之上,是一个白色的身影,光芒中,看不清他的面貌。
无声无息,无起无落,恍如超市里的电梯般将那人送至地面。光隐,人现。
白衣白发,一抹银芒自他的眼眸中闪过,定睛看时,只有那如夜空般的黑瞳,仿佛刚才不过是被光芒扰乱了视觉。
光道自身后隐退,他的身上像绕了一串小灯泡,竟也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恍如天界走下的仙人,一身的仙气缭绕。
立定之后,他的目光似乎往众人身上扫了过去,却不作停留,只有在某一个黑色的身影上稍稍停留多一下,又移了开去,最后落在宝座前那一对人身上。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淡淡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就好像平常时相遇的人般打的那个招呼喂,吃饭了没。仿佛他们并非是相知相亲的一族人,更没有那纠缠了千万年的仇怨。
哼。
此时的江一山,或者应该说是无崖,他已不再是那副古稀鹤颜,而是换上了与那白衣人类似的青春俊颜。仙人之姿,神来之貌,唯一不变的是他那满头的银丝,长及腰际,仿若九天泻下的银河瀑布。
万年的时光侵蚀了他的心性,早已无法似当年那般的可将一切隐于背后。那带着阴鸷的眸子定定地瞧着对面那人,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万年以来多次相交,他都未曾轻视过对方,不败的战神就算是换了战场,损了战友,仍会战到最后,至死方休。不知道这些年来,他进展如何了?想来他既敢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必是有备而来。不过那又如何,多年前既没让对方得手,今日又岂会认输。更何况他还有凤儿,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对方得逞的,就算以天地为祭,他也绝不会手软。
风,无声无息绕在自己的身周,随时都会窜出,向对手击去。
你……
他回过头瞧向挽着自己手臂的女子,眼里是询问,
为何?
无风轻轻对他摇了摇头,洞悉一切的清眸子里仍是之前在幻境中劝他的放下。
“出来多年,我想家了。我们回去吧。”
“凤儿!”
颤抖的语声中是一阵阵的不甘,漆黑的眸里是一阵阵的哀痛,她可知,一旦回去,他们就要接受审判,他们就要分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就要失去。尝过了甜果的他,又怎肯再回到那个无情无欲的地方去?
无风唇边含着笑,轻轻握着他的手,纤指轻轻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紧扣!
无崖低头看着紧握着的两双手,突然他也笑了,无情又如何,就算是律条再多再严,惩罚再重再厉,他们二人都不会再分开,彼此相依相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满心的笑,满眼的笑,万年来,首次舒心写意的笑,笑里面满满是他的爱人。
你赢了又如何,你把我们抓回去又如何,你奉公守法,可是你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泄去了一身凌厉的战气,墨黑的双眸褪去了阴鸷,瞥向那仙一般的人,素衣雪白,容如冠玉,飘逸出尘,一副从容淡定,波澜不惊,仿佛要将一切握于股掌之间。这模样,与当年的自己又是何其相似。只是,那低垂的眸里掩去的又是什么!
“哈哈哈……”
蓦地,他大笑起来,无比的开心与快乐。
无欢呀无欢,不管过去还是将来,你与她皆不可能,毕竟你是无欢啊!
自无风开口之后,无欢便没再瞧向他们,仿佛知道他们定会随他回去。眼帘一抬,眼珠轻轻一转瞧向旁边数人。
“这些年辛苦了!”
尽管他们是棋子,但毕竟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智慧。千百年来为着他的“遗言”而坚持,实属难得。
“不敢!”
洛玄霜低首垂眉答道,不管曾经有过多少的怨有过多少的恨,但身为现任的洛家之长的他,早已将一切放下,他只要做好该好的事,执行该尽的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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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要随我一同离开。”
离开?
洛玄霜与洛绛雪对望一眼,眼里皆是一怔,深知这个离开指的是什么。
千百年来他们的坚持,不就为了一个果吗,如今既已成,那么他们是否该“认祖归宗”,去该去的地方。
站在洛绛雪旁的了空听得此话,心头蓦地一紧,目光狠狠盯在无欢身上,可紧跟着又落在洛绛雪身上,双拳微微握了握,但没再有动作。
无欢并没有催促,仿佛是要给时间他们考虑。
“我们已习惯了这儿的生活。”
终于洛玄霜还是作了决定,拒绝了那个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果。
“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