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忙,天儿实在下不去手帮。女孩握着天儿的手越来越无力,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留下细不可闻的四个字,便撒手而去了。尽管她最后的四个字,弱不可闻,但天儿却是听得很清楚,并且心中一阵莫名惊惧!
女孩说得最后四个字是:帮我报仇。
天儿掩埋好这名可怜女子的尸体,继续往前寻去。所过之处,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斜躺着的新鲜尸体。沿途,街道两旁墙壁上溅起的鲜血越来越高。忽然,前方响起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叫。天儿忙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
拐过几条街道之后,终于,让他见到了此时最想见的人,也让他看到了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前方十余丈外的死胡同中,一身黑衣的蓝幽儿手持巨镰背对着天儿。她的手中,随意拎着一名即将死去的男子。巨镰划过男子的胸口,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滚落到蓝幽儿手中。
“真的是你?”天儿的声音,悲痛而失望。
蓝幽儿浑身浴血的娇躯徒然一僵,她扔掉手中的那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原本只有麻木的黑色瞳孔中,忽然涌上欢喜之色。
“刑天!你醒了!”蓝幽儿扔掉手中沾满血污的巨镰,向她对面的男子跑去,想要紧紧将他搂住,想要告诉他:以后,自己再也不做杀手了,要做一个女人......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无情的一掌,及冰冷的质问。
天儿一把推开蓝幽儿,声音冰冷而陌生:“回答我,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蓝幽儿触不及防,被天儿推得一把跌坐在地。惊慌,无措,悲伤,心痛......太多复杂的情绪让早已习惯冷漠的蓝幽儿不知如何表达。她只能木然点了点头。
天儿想起了那名断腿小女孩凄楚痛苦的表情,以及临死前跟自己说的最后四个字,他徒然举起自己的手掌,最后又颤抖着无力放下。他的声音,充满了失望与愤怒:“你果然是个冷漠而又自私的女人。”
这句话,如一个晴天霹雳般在蓝幽儿的脑海中响起。她所有的表情与动作,都在天儿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凝固了。蓝幽儿呆坐在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天儿。她想要说话,却发现已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做你的朋友,太痛苦了。”天儿单手掩面,疲惫而无力。“我们,还是做回敌人比较好。”说完这句,他人已冲天而起,消失在了这座已满目苍夷的水乡名城上空。
蓝幽儿下意识地伸手,却发现眼前那名让自己牵肠挂肚的男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无力地捶下手,将头深深埋在臂弯之中,轻声抽泣......
斑竹岛上,司徒伤正在精心打理着他的药草,忽然感觉背脊一凉,一名女子已站在了他身后。是拎着一口巨袋的蓝幽儿。
司徒伤回头,看了蓝幽儿一眼,继续浇水施肥:“幽儿姑娘好像很不开心?”
蓝幽儿放下口袋:“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仅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带来的人是谁。”司徒伤轻叹一声。
“是你告诉他,我在城中的?”蓝幽儿的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司徒伤转身:“他这样的人,问我的话我只能如实回答。”
蓝幽儿指了指地上的巨袋:“这是你要的药引。还差一个人的心,正好一万颗。”
“哦?”司徒伤盯着地上的那口袋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最后一颗心,是打算取我的来凑数么?”
“不。”蓝幽儿背过身去,不让司徒伤看到自己的表情,“最后一颗心,是我自己的。哪天我若再来了你这斑竹岛,记得将我的心剜出来,放在这口袋子之中。看看我的心,是不是跟别人的不一样,是黑色的。”留下这句话,蓝幽儿黯然而去。
司徒伤遥望着蓝幽儿远去的方向良久,悠悠叹道:“杀手与浪子间的故事么?可惜了,世间又少了一位优秀的杀手,多了一个痴情女子。”
......
青丘之国,蜃城。
大漠中与沙怪的决战已过去了近半个月。当日出征的四万黑甲军,能活着回来的只剩下不到三千,这是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战争。
但沙怪王身死的消息,让人们沉浸在悲痛之余,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欢呼一把。因为,以后再也不需要有人为了这片土地,而付出生命了。
蜃城的大街之上,张灯结彩,一片热闹。人们相互拥抱着,都将家中最美味的食物拿出来与陌生人分享。这是一个盛大的狂欢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除了那些黑甲军的家属......
纳兰宫内,蓝永站端立在最高之处,日复一日地遥望着城外的茫茫大漠。他期待着一个人的凯旋而归。然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幽儿,你究竟,去了哪里?”蓝永战黯然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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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城,位于离云涧以西七百余里处,这是一个独立的城邦。
虽然名叫小石城,但小石城却一点都不小。这座城池之内,居住着近千万的人口。这样的规模,比许多国家的帝都,都大了数倍。
小石城以三样东西而闻名北大陆:美食、美酒、佣兵。
这里,有最好的厨师与最优秀的酿酒师。据说,连青龙教主青衣,也时常忍不住寂寞偷偷跑来此地,一解酒瘾。此地独有的‘燕麦酒’,醇而不烈,余味饶舌。许多国家的皇室都特意万里迢迢跑来此地采购,将其当做招待最尊贵客人的良品。
这里,还是当今天下第一佣兵团:铁刀佣兵团的驻地。此城的城主韩朔战也是铁刀佣兵团的团长。由于铁刀佣兵团的坐镇,虽然小石城只是一个孤立,没有战略纵深的城邦,附近的众多大小国家却没有一个敢打它的主意。这里的百姓,过得安乐而自足。
小石城熙熙攘攘,人流不断的大街之上,酒馆林立。在小石城,即便是随处一个路边摊上的酒棚之中,都可能隐藏着一位酿酒名师。
一个街角的十字路口,摆放着一个不大的酒棚。老板娘是位三十出头的丰满少妇。这是个除了微胖,其他地方都长得很耐看的女人。时至下午却还未到晚上,来喝酒的人已经很少。
酒棚中摆放的十余张酒桌上,除了一个身前已堆满酒壶,有些微醉的年轻男子,空无一人。男子桌前放了一碟牛肉与一盘花生,卤牛肉的香味缭绕在空气之中,一闻就知道是盘上好的卤肉。但那名男子却只筷未动,只是一壶接一壶地喝着酒。
年轻男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喊过一旁的伙计,说话已些微有点口齿不清:“大头,再给我来三壶冰心清酿。”
那名叫大头的伙计回头看了那青年男子一眼,摇着头走向不远处一张桌上,正架着二郎腿嗑花生的老板娘。老板娘裙摆下若隐若现的嫩白大腿,惹得一些行人不自觉多瞄了几眼。
大头坐下,有些忧心忡忡道:“影娘,刑公子好像有心事啊,他都喝了十几壶了。”
被叫做影娘的老板娘呸了一口:“像他这样的人,整天不是被人*就是被人追杀,没有心事才怪。”她拿出两壶酒,匀做三壶递给大头,挥了挥手,有些不耐道:“给他送过去。”
大头有些犹豫,面露难色道:“这......好像不太好吧。”
影娘蹭一下起身,两道弯月般的眉毛一挑:“什么好不好的?这混蛋小子,就跟他那酒鬼大哥一样没酒品。三年前在我这欠下的酒钱都还没还清呢!若是这次喝成了一摊烂泥,老娘的酒钱要不回来不说,还得倒贴钱给他找住处!快去!~”
大头被影娘凶悍的神情吓了一跳,忙唯唯诺诺地拿着酒离去。
那名被影娘称作没酒品的酒鬼,正是天儿。他听见了影娘故意大声斥责的话,苦笑道:“我说影姐,咱俩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用不着一见面就如此刻薄吧?”
“你这样的弟弟,我可要不起。”影娘淬了一口,双手插腰:“别跟老娘套近乎。今天就算是你喊我亲娘,这酒钱也是一枚铜币都不能少的。”
天儿掏了掏自己破烂的口袋,无奈道:“可是,我真的只剩下一枚铜币了。你若要,便给你好了。”
影娘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撩起袖子便向天儿走去。大头一见情况不对,忙将影娘拦住并不停劝慰。跟了影娘十几年的大头很清楚,这个女人的拳头,跟她的体重一样:一点都不轻。
天儿摇头轻笑了一下,没理会气急败坏的影娘,兀自喝着自己的小酒。忽然,一名红衣的年轻女子不声不响地坐到了天儿对面。她托着粉嫩的腮帮,一脸好奇地看着天儿,也不说话。
天儿被这红衣女子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只好无奈地放下酒杯摸了摸鼻子,瞅着对面那名莫名其妙的女子,问道:“我们认识?”
那红衣姑娘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天儿有些好奇了,继续问道:“那姑娘是想陪我喝一杯?”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声音清脆如百灵鸟一般:“我一喝酒,便会吃人。”
“哦?”天儿打量了那红衣女子一番,悠然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嗜好。找我有事?”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跟我走。”
天儿哑然:“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红衣女子露出一个无邪地笑容:“因为,我会帮你付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