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池裳几乎都是在昏昏沉沉的入睡,虽然高烧已经退下去了,但是心中的郁结,让她的病情一直迟迟的不好。
池裳的心底,多少的还有些庆幸,至少,可以因为病着,暂时的逃脱荣轲的惩罚。
那样的惩罚,她真的是一点都承受不住,经历过一次,就绝对的不会再想要经历第二次。
池裳翻身,脚下沉重的链子随着自己的翻身,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却一直是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上。
荣轲听见链子的声音,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直接的端着一杯茶水走到了床边,“醒了,渴不渴?”
池裳一眼就瞧见了荣轲,这几日的时间,她已经是习惯了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荣轲。
顺手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先用膳,稍后朕将汤药给你端过来。”
又是药。
池裳皱眉,不愿意喝,却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喝。
抬眼看了一眼外面,下意识的开口,“我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她似乎已经好几日,没有出过屋门了。
荣轲微微的沉默了一下,开口,“好,朕陪你出去。”
他陪着。
池裳在荣轲看不见的地方皱了一下眉头,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出来,她厌恶极了这种被人看管着的感觉,可是荣轲几乎是一刻都不会容许她离开。
荣轲将池裳扶着坐起来,让她下床。
刚刚的接触到地面,脚下的链子就开始拖出长长的声响,链子的另外一边,是锁在床栏上的,若是不解开的话,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在这个屋内,绝对的走不出这间屋子。
池裳心里泛起一阵的苦涩,“算了,我不出去了。”
荣轲不愿意让她出去,也不会允许她出去。
她到底还在奢望什么。
荣轲沉默,将床边的链子解开,套在她脚上的依然存在,让她走不了多远,但是却可以离开这间屋子,“朕陪你出去。只要你乖一点,朕不会将你锁在屋中。”
只要她不走,他会让她去各种地方,不会关着她的。
乖一点。乖一点。
池裳现在只要是听到这句话,心里就特别的不是滋味,她总是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荣轲豢养的宠物,只要乖乖听话,顺从着他的意思的宠物。
池裳沉默,不愿意搭理荣轲。
荣轲倒是也不在意,只当她是心情不好,还不愿意开口说话。
屋外的阳光甚好,正是处在盛暑天气的时候,只是站了一小会儿,池裳的身上就已经开始有微微的汗意。
纵然如此,她还是不愿意回去屋中待着。
荣轲无奈,让人取过来两顶华盖,挡在池裳的头上,让她不被灼热的太阳晒着。
池裳就坐在院子中发呆,不吃也不喝,一整日都没有说一句话,无论荣轲与她说什么,她最大的反应不过是点头或者是摇头。
“池裳,和朕说句话。”池裳睡着的时候,对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尚且还可以接受,可是如今清醒的情况下,她还对自己这么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荣轲十分的挫败。
池裳抬眸,不过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荣轲,转而继续的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夕阳之上。
她从太阳正当午的时候,一直的看到了现在,还没有看腻。
“池裳,看着朕。”荣轲脾气上来了,直接的掰过池裳的下巴,让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池裳睁着眼睛,目光落在荣轲的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闭上了眼睛。
她虽然害怕,可是心里到底的还是清楚的,她和荣轲之间,不可能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这样不平等的关系,永远的都不可能维持下去。
可是她不敢明着反抗,不敢用太过于激烈的手段,只能像如今这般,冷暴力似的。
“都给朕滚下去。”荣轲生气,他和池裳吵架,不愿意被旁人看见。
院中的人,听到了这句话,无疑不是庆幸的,娘娘和皇上吵架,每一次,最后都一定是会波及到他们的身上的,因为无论如何,皇上都是舍不得真的伤了娘娘的。
看着池裳不说话不反抗不理睬的模样,荣轲对上池裳的唇瓣,狠狠的吻了下去。
池裳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弄得懵了,唇瓣上被啃噬的疼痛,不由自主的脑中就想到了那日的情景,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的就推搡着。
察觉到池裳的抗拒,荣轲的心里松快了几分,他发觉自己是宁愿池裳和自己闹,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活死人一样的池裳。
“愿意搭理朕了?”看着池裳的抗拒,荣轲反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
池裳默默的抬手,将唇瓣上的印记给擦拭掉,对上荣轲的目光,很是笃定,“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将我关一辈子。”
荣轲脸上的笑容立刻的冷峻了下来,下意识的避开了池裳的目光。
一辈子。
这个词汇太过于的久远,久远到,他有时候都不敢去想,池裳究竟会不会一直的留在他的身侧。
他奢望,却又隐藏着不安与害怕。
“荣轲,我不想这么被你关着一辈子,我想要自由。”她不是犯人,不想一直的就这样的留在宫中。
一点都不想。
荣轲显然的是想要逃避这个话题,不愿意继续下去,“要不要朕给你传膳?”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回答她?
池裳心里募然的绝望了几分。
若是说荣轲现在的不安,现在不过是锁着她,害怕,她可以勉强接受。
那样起码,还会有个盼头。
可是荣轲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病着的这几日,根本就没有跑出去的本事,可是就算是这样,荣轲还是没有一刻将链子从她的脚上解下来过。
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去逼着荣轲,可是自己却不得的不开始正式的面对。
她没有办法。
她愿意和荣轲一直在一起,但是却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被锁在一起。
“荣轲,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就这么想走?”荣轲原本不想生气,他不想伤害池裳的,可是池裳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挑着他的底线在和自己谈判。
走?
她没有想过要走,她不过是想要平等的相处而已,这也很过分么?
“荣轲,我只是不想被你关着,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离开。”
“既然不会离开,又何须在意这链子,朕说过,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朕会陪着你。”
重点是这个么?重点分明的就不是这个。
“荣轲,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在意,你难道不觉得,我现在就是被你圈养在这宫中的么?不准离开,不准走动,只能听你的话,若是有一日,你要纳妃,娶妻生子,我是不是也没有任何的说话的权利?”
池裳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心里的恐惧给说了出来。
其实说到底,她心中也是极度的不安的。
这种不安,来源于荣轲的身份,纳妃的事情,在朝堂上本就是一直被提及的,他过去纵然答应过自己,不会纳妃,可是若是有一日,自己早就已经没有说话的权利,等到他招架不住那些大臣攻势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就会妥协?
她不是不知道,如今皇帝走到哪里,都要把皇后带到哪里。
她在百姓的眼中,早就已经成了魅惑郡主的妖后。
大臣们对她的意见,只会更大。
她也害怕,有着那一日的到来。
荣轲十分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言语,忍不住的斥责,“胡说什么?”
池裳不由的反驳,“我胡说?好,你就当做我是在胡思乱想,你说你不会纳妃,可是我依旧在怀疑你,荣轲,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你觉得如何?”她这是在推己及人。
为的,就是要让荣轲明白。
她现在被他不信任,还被这样的关押着,她心里难受。
荣轲沉默,他不是不明白池裳的意思,可是明白,和行动,往往并不是同步的。
他就算是明白,也还是一样的不愿意池裳离开,不愿意给池裳哪怕一点点的机会。一点点离开他的机会。
他明白自己亏欠的有多深。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没有信任,不是不相信池裳,其实从心底,他是根本的就不相信自己。
“池裳,朕陪你去用膳,不要再说这种话,朕不想伤你。”趁着他还有着几分的理智的时候,还是避开这个话题比较好。
他不想要谈论,也不想给池裳更多的伤害。
池裳的脸色白了白,她心知肚明,所谓的伤害是什么。
这个话题,不敢再继续下去。
她明白,这最后的后果会是什么。
为今之计,只有搁下。
可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时间久了,她真的也是会崩溃的。
一顿饭,池裳吃的是食之乏味,完全的没有任何的食欲。
晚饭毕。
荣轲将池裳搁在屋中,看着床边的链子,愣了愣,终究的是没有扣在池裳的脚上。
他有退步,可以不将她锁在这个屋中,但是同样的,她脚下的链子,也绝对的不可以解开。
“朕还有事要处理,明日再过来陪你。”扶辰今日会回来,关于荣安的事情,已经是有了很大的进展,他必须要处理一下。
若是白日里,一定会将池裳带上,可是眼下这个时辰,他不会将池裳带着,更加的不会将扶辰带到这里来。
池裳随意的点点头,自然的是不会拒绝。
荣轲愿意离开,她总算是有片刻的松懈,怎会不乐意?
更何况,今日午后,总是惹了荣轲生气,若是他一直留在这里,自己恐怕整晚都会惴惴不安。
“去将付文渊唤来,我想出去走走。”等到荣轲一离开,池裳立刻的就吩咐宫中的人。
别的人陪着她,她不安心。
最主要的是,自己如今的处境,没有几个人是可以理解的,夕月不在皇宫,她唯一可以想到的人,就只有付文渊了。
宫女没有耽误,立刻的就过去请人。
好在顾宅和凤仪宫之间的距离,也不是特别远。
今夜,顾清鸿和皇帝有要事相商,自然的也不在顾宅之中,付文渊听了传话,立刻的就赶过来了。
“娘娘,您没事吧?”这大晚上的让她过来,付文渊的第一反应,莫不是池裳又出事了。
“无妨,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出去走走。”池裳见到焦急的付文渊,开口。
付文渊这才注意到,将池裳扣在床边的链子已经解开了。
唯独还剩下的,不过就是脚下的链子,限制她行动的链子。
“娘娘,您……”身后的宫女还是想要阻止,她们是奉命好好看着池裳的。
“我只是出去走走,你若是担忧,大可去和皇帝禀报。”她说过不会走就是不会走,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相信?
身后的小宫女一脸纠结的脸色,想要阻拦可是又不敢。
池裳叹了口气,到底的还是没有能狠得下心来。
她也不是不理解这些宫女的心思,若是自己真的出事了,只怕她们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罢了,要是不放心,你们可以跟着,不过不要跟的太近,本宫想和文渊静一静。”池裳吩咐。
身后的小宫女就好像是听到了特赦令一般,十分的欣喜。
说实话,付姑娘和娘娘的关系匪浅,若是真的带着娘娘离开了,她们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的是直接的自己看着,更为的安心。
“多谢娘娘体恤,奴婢这就陪您出去。”
池裳点头,“别距离本宫太近。”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分寸的。”小宫女保证道。
只要远远的可以看着池裳,她们就会觉得安心。
凤仪宫后。
一个小花园中。
园子里面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十分的舒爽,这白日里还是盛暑的天气,到了这晚上,还当真是好惬意。
这里距离御花园的方向还有一些距离,只有一个搭在凤仪宫后面,闲来赏玩花朵的小花园。
不过饶是如此,池裳还是一样的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
被关着的滋味,实在的是太不好受了。
看着池裳这放松的模样,付文渊的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忍不住的开口,“皇上当真十几年如一日,明知道娘娘您最不喜欢被关着,却还是偏偏用这样的法子禁锢着您。”
十几年如一日?
这句话什么意思?
池裳离开的就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过去,荣轲也是常常的这样关着我?”
否则文渊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不喜欢被关着的。
付文渊的眼神开始闪躲,但是碍于池裳,又不敢不开口说话,一时间,当真的是没有想到什么很好的借口。
“也没有经常,只是有过,偶尔的几次。”在她的记忆中,大约真的只有几次,不过那还是在诛圣阁的时候了。
似乎每一次,也都是娘娘和皇上吵架以后的事情。
“偶尔的几次?”池裳突然的很想要发笑。
“在你们眼中,什么才叫做经常,现在呢,是不是算得上是经常的被关着了?”不,准备的是说,她每日都在被关着。
“娘娘……”付文渊心疼眼前的池裳,可是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给池裳这样的感觉。
“不用说了,过去的事情,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会选择遗忘,不会自己想起来的,等你们希望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时候,再说吧。”
付文渊的心里踏实了几分,只要池裳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就不会紧张。
若是池裳一直的追问的话,她真的是不知道自己会隐瞒些什么,又会隐瞒到什么时候去。
如今娘娘自己不愿意知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啪嗒——”一个细小的石子突然的砸到了付文渊的肩头。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付文渊出手,直接的就将小石子给直接的握在了手中。
石子的外面,包裹着的是一张选,上面写着的言语倒是很直接。
看的也很清楚。
无非就是希望池裳屏退左右,他想要见到池裳。
有付文渊在自己的身边,池裳当真的还没有顾虑什么,将左右的宫女都屏退了。
“参见王爷。”来人还没没有现身,付文渊就已经是先行行礼了。
这一行礼,池裳大概的也就是看的明白了。
明显这来人,就是三王爷,荣衍。
荣衍过去和自己的事情,自己也是知道的,当初付文渊告诉自己的时候,就是担心自己平日和荣衍有过多的接触,引得荣轲生气。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荣衍会在这个时候找她,而且弄得如此的神神秘秘。
“池裳,多日不见,你可还安好?”荣衍现身,似乎是一身的疲乏,在夜色下,都可以感觉的到他浓重的困乏之意。
池裳点头,“我很好,不知道你找我,是有何事?”
池裳说话的语气十分的公式化,这样的言语落在荣衍的耳中,十分的不悦。
他和池裳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生分了?
果然这世间最伤人的利器,就是遗忘。
“本王过来,就是想要问你一句话,你可想解开你脚下的链子?”荣衍开口。
其实他真的想要问的是,可不可以随着他离开这皇宫,可是还没有问,荣衍就知道池裳的答案,她对于荣轲的深情,谁都撼动不了,更加的不要说是自己。
只是这几日的调查,好不容易查到池裳在这里的时候,看着她被锁在屋中的时候,荣衍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心疼,想要帮一帮她。
哪怕,就只是还了池裳的自由也好。
池裳本来是恹恹的,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的就来了精神,“王爷,您有办法?”
难道是真的,有办法将她脚上的链子给解开?
这是荣轲自己动手锁上的锁链,除了他手中的钥匙,似乎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方法打开的。
除非是撬锁,但是这是皇帝亲自锁上的,没有一个人,有撬锁的胆子。
“本王有办法,但是要看你,愿不愿意才可以。”荣衍没有直接的拉着池裳开口,反而的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问池裳。
对于池裳来说,这样的方式,或许池裳才是更加的容易接受的。
“你说。”池裳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的小心谨慎。
因为她知道,荣轲对于自己和荣衍,或许还是有一些心结的。
她和荣轲之间,已经是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更加的不要说是这种无聊的猜忌了。
“本王可以帮你将这锁链给撤了,但是必须要在远离凤仪宫以外的地方,而且,不可以被荣轲发现。”最后一句,无非就是为了池裳的不放心才加上去的。
其实,荣衍的私心,也还是有的。
他想要的是,将池裳的链子解了,只要池裳愿意,自己是可以带着她离开的,离开这座冰冷的皇宫。
他可以帮着荣轲在荣轲不在的时候处理朝政,也对这天下没有半分的兴趣。
可是唯独一样,他对池裳的执念,绝对的没有比荣轲少。
这样的执念,是可以在看到池裳幸福的时候放下的,但是也是同样的,见不得池裳受到一点的不开心,一点的折磨的。
现在的池裳,没有幸福可言,荣轲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一点。
付文渊在一边忧心忡忡,“娘娘,这链子除了固然是好,可是若是皇上知道了。”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若是皇上知道了……
池裳在犹豫。
说实话,她是害怕的,这不假,可是同样的,她也是骨子里会反抗的,尤其的是涉及到自己不愿意的事情的时候。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除了在荣轲的面前。
可是如今,她已经感受到了极为的不平等,她希望可以和荣轲好好的谈一谈,可是今日相谈的结果是失败了。
可是她不想放弃。
带上了这链子,自己真的就好像是被荣轲禁锢的一样,没有半点的自由。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束缚,更多的是积压在她心上的一种束缚。
她害怕时日久了,会慢慢的就失去了原本的自我,会越来的越变得,不像是自己,而是一个被荣轲打造出来的,他需要的池裳。
她害怕那一日的到来。
“王爷,您让我考虑一下。”池裳没有立刻的做决定,她还需要些时间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