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丧衣出行

李伯游走后,魏申便在屋内逗李陆玩。这小家伙今年不过六七岁,还一片懵懂的,捧着玉佩就说要去和小伙伴们吹嘘。幸好他提前说了出来,不然魏申就要被李陆给害死了。魏申连忙随便找了一个东西,就把李陆留了下来。

等待,总是一件让人急躁的事情。

魏申不知道李伯游已经出去了多久,感觉起来,就像过了一个月一样漫长。天色阴霾,光线的明亮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魏申有些不耐烦。他想知道李伯游出去真的做了什么,他们已经有太久没见了,久到魏申确信想杀他的人,不会想到他躲在李伯游的家里。

以前,李伯游是一个很正直值得信任的人。但现在,魏申没有把握。也许,现在李伯游已经跑到什么地方,去领取赏金了。

李伯游有理由这么做,他们家并不富裕。也许李伯游自己可以安守清贫,但他总要有一个方式,养活家人,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大部分人,在事情涉及到家人的时候,总会愿意做出一些,原本不情愿做的事情。那么,李伯游会去用自己交还赏金么,魏申对此毫无头绪。

“蹭”,长剑出鞘。

魏申连忙上前抓住李陆,斥道:“你干什么,别动!”

魏申突然的怒斥,让李陆一怔。小家伙瞪大眼睛,呆呆的望着魏申,抿着嘴,眼泪盈满眼眶,但却始终没有哭出声。魏申摸了摸李陆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把剑锋利无比,斩断金铁如削薄纸。更可怕的是,一旦被它割伤,伤口就会冻结,深入骨髓的寒意会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冰冻而死。

像李陆这样小的孩子,对这样的伤根本没有抵御能力。魏申一时心急,才会吼李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李妻出现在房门口,边擦手边疑惑的望着大门。李妻冲魏申摇了摇头,示意不是李伯游回来。可门外会是谁呢。“谁啊?”李妻高声喊道。敲门声持续不断,却没有人回答。魏申瞬间警惕起来,拿回佩剑,紧盯着大门。

李妻回过身,低声道:“大哥,你先带陆儿到屋里躲一躲。我去应付他们!”

魏申没有多辩解,拉着李陆进了里屋。

李妻缓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看清门外的人,李妻又惊讶又困惑。“是你?”李妻温和地笑着,“伯游现在不在家,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的话,等下午再来吧!”

说着,李妻就想关上门。

“等等!”

小贩一把推住房门,闪身进屋,又顺手将门关上。

“你干什么?”李妻捂住胸口,向后退了几步,瞪着小贩怒斥道。

小贩直直盯着李妻眼睛,问:“青河君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青河君,”李妻撇过头,“如果你没事儿,就自己赶快离开。不然伯游回来看到,一定要你好看。”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魏申在这儿?

李妻心里慌乱起来。现在魏申就在屋内,李妻毫无头绪,只想着恐吓小贩,把他吓走之后,再进屋与魏申商量。小贩却不理会,径直绕过李妻,就朝屋里走去。

“你干什么?”李妻又惊又怒,连忙追上去。

小贩走到门口,魏申已经站在哪儿了。

“你找我?”

魏申衣着虽然破烂,但上位者的气势,却自然而然的带着摄人的气息。傲然而立,竟有几分比小贩高处一两个头的错觉。

小贩不卑不亢,行了一礼,道:“青河君,伯游嘱托我前来,让你赶快离开这里!”

“伯游?”

一道精光射到小贩身上,“发生什么了?”

“伯游现在已经被城卫军抓走了。青河君,现在大梁城内,到处都是抓捕你的告示。现在伯游被抓之后,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城卫军也肯定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说不定,城卫军现在就已经在路上了。青河君,还请尽快动身离开!”

魏申背负着手,踱步走回桌旁坐下。

魏申不知道自己能否相信这个小贩,他不认识这个人,从未谋面。魏申找不到自己相信这个人的理由,现在更稳妥的方式,是继续等待李伯游回家。不过,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那么魏申等来的就不是李伯游,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城卫军士卒。

“我可以信你吗?”魏申问。

“我听说,一个正直的人行事,不可以被人怀疑。更别说被青河君这样负有贤明的人猜忌了。我现在让您产生疑虑,是我的不对。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不容许您再多做考虑。对于魏国人来说,我死了不过是几个人吃不到菜饼;而您死了,却可能导致国家的颠覆。现在有奸臣要威胁您,而您危在旦夕却不能察觉。请允许我用我的性命来让您警示吧!”

说着,小贩拔出平日切肉的小刀,自刎而死。

突然的变故,魏申没来及反应。从穿着上看,这人不过是寻常市井之人,行事却如此刚烈正直。如果在平日,魏申一定会让人好好安葬于他,并照顾他的家人。可现在魏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里还能顾及这些事情呢。魏申头昏脑涨,当即就想离开。

李妻将李陆推到魏申面前,说:“请带孩子一起走吧。”

魏申不知道为什么。

李妻解释说:“现在伯游被抓,以他的性情,是不会说出您的所在的。如果他闭口不谈,那些人就不会放过他。现在这个人又死在我的家里,一旦那些人来了,是不会放过我和陆儿的。如果我们两个都跟着您逃走,我一个妇人,只会给您造成拖累。既然伯游已经无法活下来,我又为什么要苟活于世呢?

还请您看在我们夫妇今日的付出上,将陆儿养大。这样,我们泉下有知也就能够心安了。”

说完,李妻扯下簪子,就要自尽。

这一次魏申有了准备,长剑出鞘,将簪子削断。断掉的簪子仍有尖刺,李妻的用力这么猛,一下也刺进了皮肉。但因为不长,所以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魏申叹气道:“如果要那么多人死去,我才能够活下来。那么我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先到亲戚家避一避风头,伯游那边,我会安排人救他出来的。”

确定李妻没有死志之后,魏申才离开李伯游的家。

沿着巷子向外走,魏申却不知自己该去哪儿。按照现在已知的信息,这件事情的确是与魏王衍有关。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王上的耳目,走在巷子里,魏申感觉自己就像一盏在黑夜中散发着明亮光芒的灯一般。只有上天知道,大梁城中,有多少人认识他。

现在最合适的,应该是离开大梁城。

但城门现在一定严加把守,检查着过往的行人。魏申除非变成一只苍蝇飞出去,否则别想从城门离开。可是,如果抓紧时间离开大梁,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人,逐渐缩小搜索范围,最后总会找到魏申。

“我该怎么办?”

魏申在心里叩问自己。他不禁想到赵辰也曾遭遇这种陷害,逃亡魏国。赵辰又是怎么离开邯郸的呢?魏申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复制那种方式,如果他能够知道,赵辰具体做了什么的话。如果赵辰可以做到的话,魏申相信他自己也可以做到。

魏申决定先到城门附近去看看,也许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不过,这其中的危险……魏申咬咬牙,将危险抛之脑后。魏申离开巷子,专挑偏僻没人的地方行走。平日里很难想象,在繁华的大梁城,竟还有这么冷清的地方。

“青河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魏申按住佩剑,刷的转过身来,佩剑已半截出鞘。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离魏申几步的地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更吸引魏申注意的,是一旁颇为庞大的行丧队伍。苍白的衣服,带着不详的意味。

魏申没有松开手,视线回到男子身上。“你是谁?你认识我?”

“天下谁人不识君?”

丧衣男子温暖的笑意,与身上的穿着对比鲜明。或许也正是他温暖的笑意,才安抚住了魏申,没让已经如惊弓之鸟的魏申立时冲上去。

“不过,”丧衣男子话题一转,“青河君可知道,现在外面全是张贴着抓捕你的告示。叛国通敌,只要通报你消息的人,就可以得到一百两黄金的奖赏。”

“一百两?”

“我也觉得太少了。”丧衣男子仿佛能看穿魏申的心思,“所以,我并没有去领这笔钱的意思。反倒是青河君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现在,恐怕魏申的脸上,都写着‘谁能帮我’四个字。

“你为什么要帮我?”魏申向后退了两步,“我不认识你。”

丧衣男子挥手画了一个圆圈,说:“如果青河君走上大街,全大梁城的人都会想给你提供帮助。当然,前提是你遇到的不是想抓你的人。青河君征讨楚国,连战连胜,现在可是魏国人心中的大英雄。您觉得我会想要帮你,很奇怪么?”

丧衣男子说话的语调,总是有几分随意玩笑的意思。这让魏申想到了赵辰。魏申佩剑归鞘,说:“我现在想要离开大梁城,你可以帮我么?”

丧衣男子想了想,郑重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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