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莫寒看着顾贤眉间闪过的戒备,淡淡地道:“我路过此处,听到桃花山传出巨响,所以过来察看一下。”
席莫寒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青河,还是在本官的辖下。”
雪花知道,席莫寒现在仍身兼青河县令一职,这可能是整个大燕,爵位和官职最不成比例的了。
“顾叔,席大哥不是外人。”雪花说着,绕过了顾贤。
雪花明白顾贤的顾虑,山洞中的东西是能救韩啸的唯一指望,不能出丝毫差错,顾贤小心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雪花相信席莫寒,相信这个她曾经依赖了那么多年的男神。
顾贤看了一眼雪花坚定自信的样子,没再说什么。
席莫寒嘴角含笑,他发现,他的小丫头又长大了一些。
不,不能称他的小丫头了,可是,在他的心里,雪花永远都是他的小丫头。
“席大哥,我们在山洞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要把它们运送到边城去。”雪花直截了当地道。
席莫寒向山洞中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若是需要的话,席大哥可以帮你们,席大哥……”席莫寒顿了一下,继续道:“席大哥也要去边城。”
“席大哥,你也要去边城?”雪花不明白,席莫寒在这个时候去边城干什么。
“皇上派席大哥押送粮草去边城。”
席莫寒索性直言,若是他没猜错,雪花她们去边城,也应该和边城战事有关。
“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席大哥,我们可以一起走。”雪花惊喜地道。
有了押送粮草的官兵的护送,这些东西要安全许多。
很快,张彪出去调了大批的官兵来,四平也跟了过来。
雪花让人把洞里的火药小心的装好,并再三强调严禁遇明火,又派遣了三平和四平专门看守,这才放了心。
一门门的大炮被官兵们推了出去,雪花心情激荡,望着空荡荡的山洞,忽然觉得在暗处仿佛有一双眼睛,一双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雪花一激灵,笼月以为雪花冷,立刻紧了紧雪花的披风。
“姑娘,我们走吧。”
“嗯。”雪花点了点头。
又回头瞅了一眼山洞的深处,雪花大步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让这些东西面世,是对还是错?
她只知道,有了这些东西,就可以去救她的男人。
在去边城的路上,雪花向顾贤等人详细地讲解了大炮的用处和使用方法,同时悄悄地叮嘱顾贤他们千万不要把羊皮卷的事情透露出去。
对于顾贤和一平几兄弟,雪花是完全相信。
顾贤等人听了大炮的威力,虽然满心怀疑,但却惊喜异常,有了这个东西,炸也能把北齐的兵马炸开一个缺口。
至于雪花为什么知道这些,几人都聪明的保持了沉默,这些事情,自有他家爷去操心,不是他们可以逾矩的。
不过,几人对待雪花,却是愈发的恭敬了。
虽然仍是日夜兼程,但回程用的时间仍是比来时多了一倍。
赶到边城时,时间已经过了大约半个月了。
雪花因为心焦,食不下咽,夜不成寐,小脸愈发的消瘦了。
席莫寒已经知道了韩啸的事情,他虽然担心雪花,但雪花身边随时有笼月和顾贤等人围着,他甚至连句话都和雪花说不上。
席莫寒心下明了,只有苦笑。
顾贤等人已经完全把雪花当成了当家主母了,主子不在,他们当然要把主母看好了,以免被有心人觊觎。
对于雪花等人的归来,定国侯虽然仍是肃寒着一张脸,没说什么,雪花仍是感觉到了这位大将军的心焦,因为,半月不见,这位中年美大叔,气势仍在,却已胡子拉碴。
顾贤和定国侯密谈一番,定国侯立刻抽了一队人马给顾贤,顾贤则连夜训练这些人使用大炮。
翌日天一亮,定国侯亲自挂帅,率领十万人马,直奔北齐大军而去。
雪花一身男装,骑在马上,左右是烟霞和笼月,前后是一、二、三、四平,并有顾贤跟在一旁,随着大军,向前而行。
雪花想随军而去,和顾贤一说,顾贤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半月的时间,谁也不知道韩啸生死如何,若是没吃没喝,再加上天寒地冻,再强悍的人也已经见了阎王了,雪花没有那个耐心在城里等着了。
顾贤看着已经填装好了火药的红衣大炮,重重地挥动了令旗。
犹如天神降下了第一声怒吼,宣判了对入侵者的惩罚,霎时间肢体横飞,无论是燕军还是北齐的兵将,都满脸震惊,不,应该是惊恐,随即,燕军的脸上现出惊喜,北齐的兵马则是一阵混乱。
第一声炮声过后,伴着那漫天的浓烟和无数的残肢败体,雪花只觉得一阵头晕。
顾贤看了雪花一眼,说道:“三姑娘,北齐主动挑起战事,视人命如草芥,那么他们的性命,不要也罢,自己尚且不珍惜,别人又何必珍惜?”
顾贤的话,使雪花心中的愧疚消散了许多。
是呀,他们自己都不珍惜,她又何必因此愧疚。
雪花对于自己的圣母情怀,深深地鄙视。
大炮的威力不仅震惊了北齐的军兵,也震惊了大燕的军兵,就连定国侯都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随即,仰天长笑。
多年来,把北齐赶回大漠深处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随着一声声炮响过后,震天的杀声响起,北齐的兵马仿佛接到了命令,冒着炮火,不要命的向着大燕的方向冲来,
红衣大炮毕竟不同于现代的大炮,装填火药就需要些时候,几炮过后,两方就开始短兵相接,一时间杀声震天,满目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烟霞等人紧紧地护卫着雪花,顾贤则指挥着炮兵继续向北齐的后方兵马发射炮火。
而且,所有的炮火都集中在了通往密林的方向上。
轰,也要轰一个缺口出来!
雪花紧紧地盯着远处,盯着那个不断地用生命填充的地方。
前面是士气大盛的燕兵,后面被不停的炮轰,北齐的兵将终于抵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了,主要是对大炮的恐惧,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天神发怒了!快跑呀!”
瞬间,恐慌在北齐的士兵中犹如雨后的野草,疯狂的滋长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炮声更是犹如发怒的天神,劈下的一道道巨雷,夺去一条条生命。
有了第一个逃跑的,就有了第二个,随即就有了千千万万个。
败兵如潮水般向后涌去,元鹰骑在马上,虽然杀了一个又一个逃兵,却也无力回天。
“王爷,红衣已现,必定会烽火连天,我们不如先退回去,再从长计议。”元鹰身边一个白须老道说道,“只要能抓来那个人,我们必能扭转劣势。”
元鹰看着四处奔逃的兵将,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处密林,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拔马而去。
定国侯和秦修指挥大燕的兵马乘胜追击,雪花几人却飞马向密林奔去。
韩啸,我来了!
雪花压抑着激动急切的心情,迎着烈烈狂风,恨不得一步就能飞到密林中,见到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人。
原来,那张冷脸,已经如此深的刻进了她的心中。
远远地,从密林中走出了一队身穿燕军服饰的人,雪花心中大喜,随即,笑容就凝结在了脸上。
没有!这些人中没有那个人!
而且,这些人为什么每人头上都缠着白布?
雪花的心“砰砰!”狂跳了起来,不由地勒了勒缰绳。
这时,一匹黑色的骏马飞快地从她身边跃了过去。
“大将军!”燕军中领头的一人见到马上的人,猛地跪倒在地,随即,后面的人“呼啦啦”都跪了下去。
“韩先锋呢?”定国侯沉声问道。
“大将军,属下该死!韩先锋为救属下,不幸……阵亡了……”
那人后面又说了什么,雪花不知道,眼前一黑,直接栽下了马去。
“姑娘!”烟霞大惊,一侧身抱住了雪花,自己先滚落在地,让雪花压在了她身上。
笼月连忙大喊着跳下马,向两人跑过去。
定国侯没有听到身后的骚乱,高大威武的身躯在马上晃了晃。
烟霞和笼月掐着雪花的人中,良久——
雪花慢慢地睁开了眼。
“姑娘,您醒了?”两个丫头满脸是泪,见到雪花醒了,又是一脸的惊喜。
“烟霞,我们不是来救爷的吗?爷呢?”雪花有些迷茫地道。
“爷……,姑娘,您别伤心,爷一定会没事的!”烟霞忍着泪,哽咽道。
“是呀,姑娘,爷福大命大,武艺高强,虽然掉下了悬崖……”
“停!”雪花猛然打断了笼月的话,“你说爷掉下了悬崖?”
“是、是……姑娘……”笼月被雪花吓了一跳。
“好了,快扶我起来,我去把他喊上来。”雪花立刻脸上有了神采。
两个丫头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担心,她家姑娘这是伤心过度,有点……
两人没好再想下去,哪有奴婢咒自家主子疯癫的。
定国侯和顾贤等人已经随着燕军进入密林了,烟霞和笼月把雪花扶上马,两人在下面牵着马,顺着踩踏的足迹和声音向里走去。
越走,雪花越明白这些人被围困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无恙了,因为里面有一座山峦,具有得天独厚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
定国侯等人已经在一座断崖前停了下来,顾贤和一平几人正四处察看,看能否下去。
雪花站在崖边,烟霞和笼月紧紧地护在一旁,生怕她家姑娘一个失足掉下去。
雪花向下望了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双手合拢在嘴边,雪花对着崖底开始大叫,“爷,你在哪儿?北齐的兵马已经被打跑了,你快上来吧!”
风声烈烈,只有清脆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爷,你在哪儿……
不对,她这么喊好像她家男人贪生怕死,怕北齐的军队,吓得不敢出来一样。
雪花立刻自我批评,承认了错误,重新喊道:“爷,我说错了,是我来找你了,我想你了,你快出来吧!”
雪花连羞涩的心都没有了,只想着快把她家男人叫上来。
仍是风声依旧,回声不绝。
烟霞和笼月满脸是泪,呜咽出声,她家姑娘真的疯了吗?
“李姑娘,都是末将的错,韩先锋为了救我才胸口中了一箭,掉下了悬崖……”
七尺昂扬的大汉,对雪花说着,掉下了泪来。
雪花是韩啸的未婚妻,是他们大将军的准儿媳妇,这在边城将领中不是秘密。
想到是因为自己,害得大将军痛失独子,害得人家如此年轻的姑娘要守活寡,现在都疯疯癫癫了,这名副将真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好换回韩啸的命。
好人掉落此处,尚且无望生还,何况身受致命重伤的人?
半月过去了,就是冻也冻死了。
“那个、没事,不过是掉下悬崖罢了。”雪花对着那名副将摆了摆手,“据我推测,凡是掉崖的,十个中有九个多都没事,我家爷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你想想,就连元鹰那种人品的人跳下悬崖都没事,我家爷怎么会有事儿,对不对?”
雪花说完,象个孩子似的,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等着人家赞同。
关于韩啸心口中箭的话,雪花的耳朵主动过滤掉了。
“呜呜……”烟霞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名副将,竟然拒绝不了那样一双满含的期望的眼睛,忍着伤心,呆愣愣地点头。
得到了赞同,雪花立刻脸露惊喜,“看吧,看吧,你也这么认为,我就知道,我家爷肯定会没事儿的。”
雪花说完,又开始对着悬崖大喊,“爷,你快上来吧,你要是嫌高上不来,你说一声,我们可以放绳子下去……”
“爷,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地做生意,我以后大不了不出门了,每天在家给你做衣服鞋袜什么的,好不好……”
“爷,你……”
……
清脆的生意越来越沙哑,雪花的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
“姑娘,爷可能一时没听见,我们先回去吧,改天再来。”烟霞擦了擦脸上的泪,示意笼月一起,架着雪花向回走。
雪花猛地甩脱了两人,满脸怒气地对着崖底喊道:“韩啸,你若是再不出来,本姑娘就不要你了!凭本姑娘的花容月貌,我一定找个十个、八个的美男,气死你!我……”
“够了!小丫头,别再喊了!”
席莫寒说着,大步走了过来。
如此的言论,怎么能由一个姑娘家嘴里说出来?虽然她是伤心过度,可也是不妥。
“席大哥!”
雪花一见席莫寒,仿佛找到主心骨,立刻跑了两步,拉住席莫寒的手道:“席大哥,韩啸……”
“小丫头,节哀顺变,世子爷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忍看到你如此。”席莫寒说着,伸手擦了擦雪花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流出的眼泪。
“席大哥,哇……”雪花终于哭了出来。
席莫寒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默默地摸了摸雪花的头发。
定国侯一直望着崖底,对这一切,仿若未闻。
顾贤等人却都黑了脸,四平更是想撸袖子,他家主子生死未卜,就有人来撬墙角了。
雪花哭了几声,从席莫寒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又对着崖底哭喊道:“韩啸,你不是问过我是否会为你守寡吗?我今天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呜呜……,我不但不会,我明天就嫁人,我嫁给、嫁给……席大哥,你不是总爱吃醋吗?我用醋淹死你……”
雪花说着,泣不成声。
一阵风吹过,远处的一座山谷中,半躺在竹椅上的一个人,听了雪花的哭喊声后,本能地皱起了眉。
定国侯和雪花都是被抬回去的。
定国侯虽然一直没说一句话,但是直接喷出了一口血,雪花最后则是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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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连天,点燃了白茫茫的群山和旷野。
严寒的冬季,因为炮火,变得仿佛炙热。
“小丫头,小心着凉。”席莫寒说着,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雪花的肩上。
拿着大毛斗篷走出来的烟霞,看到这一切,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帐篷里的笼月见了,疑惑地看过来,烟霞对着笼月摇了摇头,笼月心里立刻明了。
爷已经不在了,姑娘……
姑娘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了,等给爷报了仇,席大人可能会开口了吧?
自家姑娘未婚丧夫,大多数人家都会避讳,席大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了。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各自忙了起来。
“席大哥,前面就是北齐的都城了,我一定要让元鹰血债血偿!”雪花目露狠光,斩钉截铁地道。
席莫寒看着身穿灰色粗布棉袍,秀发在头顶束起,完全男人打扮的雪花,心中微微一疼。
小丫头,又瘦了。
席莫寒甚至担心,野外风大,雪花会被偶尔起的一阵大风刮跑了。
“嗯,北齐挑起了这场战事,就要承担后果。”席莫寒淡淡地道。
可惜,苦了的是百姓。
无论是北齐还是大燕,死的最多的,还是普通的士兵。
“三姑娘,侯爷叫您过去一下。”四平走过来,对雪花恭敬地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瞪了席莫寒一眼。
他家主子尸骨未寒,他一个堂堂的国公爷就巴上来了。
“嗯,我知道了。”雪花说着,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席大哥,我先过去了。”说完,把大氅递给了席莫寒。
她若是披着席莫寒的大氅去定国侯的营帐,肯定会引来许多侧目的目光。
雪花能感觉出来,整个兵营里的所有将领,都对席莫寒抱有敌意。
不可否认,这些都是因为她。
可是,她问心无愧,席莫寒就是一个哥哥,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依赖的兄长,是她的义兄。
她不可能因为某些闲言碎语就故意疏远他,那样,反倒显得她有心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