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低沉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凌月听着那久远的有些苍凉故事,心中只觉得悲伤无法。
不能喜欢,还有可能连个记忆都被抹去,那个少年该有多怕?该有多无助?
可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她感同身受,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少年,为了不被抹去记忆,疯狂地学习医术,不为别的,只为了麻木自己。
一边压抑着内心的感情,一边承受着感情的折磨,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师父……”
凌月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绞痛,抬头看着药王,那苍白俊雅的面容在灯下显得很平静,可是眼底还是流露出了说不出的伤痛。
三百多年了,药王还是放不下,忘不掉,这叫她忽然有种嫉妒!
她吓了一跳,一时失神,自己这是怎么了?
如此寂静的夜色中,药王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只叫她忍不住沉迷。
“……你没有想到,为师也有过这样的青春吧?呵呵!”
……
那样的青春真的不是很美好,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忘掉,反而记得清清楚楚。
有了药女的警告,他不敢再对药女流露出爱慕,甚至他还要装作已经放下。
那段时间,他几乎被爱而不能,得而不到折磨的疯了。
而药女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
也许是因为天分真的像药女说的那样,在医药上极高,再加上他全身心地投入,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成了药女的药童。
那时候药门已经初具成形,药女简单地将他们这些孤儿做了划分,出色的成为她的药童,再出色的成为她的弟子,其余者打理药门的俗务。
那时候药门选择大周江南一座山,也就是现在药门所在的药王山。
山的名字也是药女取得。
当时周边已经平定,可是北方还处在战乱中。
依照药女的想法,大周定都江南,药门也好作为照应,然后修生养息。
可纳家先祖不同意,认为北方物产丰富,地域广阔,适合定都,还选好了地方,也就是现在的京都。
可当时的京都还是混战中心,想要定都那里,自然还需要平定。
可打了这么多年仗,早已经打不动了,药女只能再次出征。
后来想想,其实那时候纳家的先祖就已经决定要清除药女了,既然决定,又怎么可能答应定都江南,叫药门继续做大?
只是这些,当时身为药童的他正处在对药女感情的折磨中,又怎么会注意到?
即使注意他也相信药女的能力。
因为他成为了药女的药童,有幸跟随药女来到了北方参战。
他负责的是后方的医疗,和其他的药童配药。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被分出来,一同分出来的还有十几个药童,药女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培养病蛊。
显然,那时候就决定用病蛊平定战乱了。
他对药天生敏感,再加上跟着药女学了这么多年,很快就从培养的蛊看出是做什么的。
只是药女做什么他都认为是对的,也包括这种叫人间化作炼狱的利器。
……
“你也见识过了病蛊,应该知道病蛊的传染方式。”药王端起茶,送到嘴边。
凌月看到药王的手在微微的发颤,还当药王的伤势发作了,听了药王的话下意识地道。
“是用人传染的……”
说到这凌月想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不会是让你们去……”
“我们是培养病蛊的人,由我们去传染其他人,再合适不过了。”
药王的声音化作了叹息。
凌月看着药王微颤的手,也跟着全身颤抖起来,不禁愤怒。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当时他也是如此想着。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他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可他对她说过的,还要这样对自己,这真的要他死的。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去问一句为什么,而是默默地主动给自己种下了病蛊。
“为什么,师父,你要这样?”
凌月完全无法理解,失声道。
“病蛊携带着,只有一死,她要你去死啊!”
“我知道。”药王沉默了会道,“可是我答应了她,放下这段感情,就是装我也要装下去,因为我不想被抹去她的记忆。如果我质问,反抗,这会说明我还没有放下,那么结果会如何,没了她的记忆不说,仍然会被种上病蛊的。更何况……”
更何况,那时他依然喜欢着她,即便是她要他死,他也愿意去死。
“就因为她长得美?”凌月喃喃地道。
“美只是喜欢的起因,但不是绝对。你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做过的事情,她其实和你一样的,幻想着世间变得美好,而且一直在着手去做。知道吗,像我这样的孤儿,她救了上万人,而整个江南,包括大楚,所有战乱都是她平定的,也是因为她人们才过上安稳的生活。她的药堂几乎遍布整个江南,她派出了大批弟子,去给偏远穷苦的百姓治病……她要我死,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苍生,即使不为感情,我也无法拒绝。”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凌月完全接受不能,气呼呼地道,“既然她这么伟大,为什么自己不去牺牲,要你们去牺牲?”
药王知道凌月在为自己不平,摇头道。
“你错了,她也随时准备牺牲自己。”
“你还在为她说话!”凌月简直愤怒的不行。
“不是为她说话,是事实。不过当时我虽然做到了情愿,却谈不上心甘。”
他愿意为她去死,但终究是不甘心的!
依靠着自己对药的把握,在传染病蛊的过程中,想尽办法自保,最终他们三十几个药童,除了他活着回来,其余这全死了。
他不但是靠着药支撑着活下来,也是因为对药女的执念,这样的意志强大的他自己都很意外。
“她不会见你回来又把你杀了吧?”凌月无不恶意地道。
“她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凌月瞪眼。
“因为这样的事太无用了。”
凌月愣住。
药王的语气说不出的苦涩。
药女很惊讶他能活着回来,可即使他活着回来了,也不会活太久。
自己随时都会死去,他什么都不在意了,再次向药女表白。
这次药女只说了一句。
“我不会叫你死。”
然后带着他回了药门,将他的病蛊引出,救了他。
“你一定乐得不行吧?是不是以为她接受你了?”凌月说的有点酸溜溜。
“是啊,我乐得不行,当她被我感动了。”药王苦笑笑,“人年轻的时候不都这样傻吗?”
“师父……”
凌月心里说不出的心疼,人年轻的时候是很傻,可也没有像你这样傻的。
……
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时候,药女救了他,没有再说拒绝的话,也没有再说抹去他的记忆,是不是只要他再努力表现一下就能更进一步?
他忘了药女叫他死去的时候,也忘了药女让他绝望的时候,他想的只是怎么和药女进一步,甚至都期望再有个牺牲的机会,药女在被自己感动一次,说不定他们就在一起了。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这一日他无意中看到了药女和一个男子亲密的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
虽然药女因为做事的原因,接触的男人很多,可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药女和那个男的不寻常的关系。
他才终于意识到一切都是自作多情,药女并没有因为他的牺牲而感动,救他不过是顺手而已,无关其他。
那一日他不知道怎么回去的,接下来,他开始打听那个男的消息,才知道是个剑客,即将在大楚开创剑门。
说起来和药女还真是般配,一个药门的掌门人,一个剑门的掌门人,他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药童而已。
可没想到,这次药女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对他,不管不问,而是每日来亲自教授他的功课,不但是医药,还有其他,巫、蛊、推算、功法,五花八门。
他一面沉浸在和药女的相处,受**若惊,一面想到药女和那个男子的亲密无间,失落难过。
为了不让药女看出来,他再次奋发,注意力全部投入学习中。
……
原来感情还有这样的用法,凌月心里感慨了一句。
她听过因为喜欢而奋发的,因为不被喜欢而奋发的,像药王这样,因为怕发现喜欢去奋发的,她也是醉了。
看着药王平静的神情,想象着三百多年前那个少年的药王,面对喜欢的人,装作不喜欢,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学习……只为了麻木自己的感情,心里就说不出的酸楚。
少年情感,最为真挚,可少年情感,也很少有结果。
……
药王进步飞快,再加上努力,不过三年,就成为了药女的弟子。
能成为药女的弟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药王却不开心,因为他记得,药女说过,我是你师父,我们不可能。
那时候也只是个名义的师父,如果真的成为弟子,正式拜师,那药女岂不是真成了他的师父了?
是的,他的心底深处,还是对药女有着幻想,即使他已过了年少。
他开始想办法拖正式拜师礼。
或许是因为学习了药女所教的,自身比以前强大了,他也不再像少年那样对抹去记忆而惶恐而有意无意地接近药女,为此闹出不少笑话。
“师父,你怎么做的?”凌月很好奇。
“你想听?”
凌月马上点头。
“想想纳兰王爷对你做的就知道了。”
凌月无语。
“师父,纳兰没对我做什么。”
“那个什么六七王爷的,怎么对你的,为师就怎么对她的。”
凌月还想问,但忽然有些不忍。
纳兰对她,她不觉得怎么辛苦,因为她回应了纳兰,而七王爷对她献殷勤,她也不觉得完全是喜欢,至少不是那种真正的喜欢,多数是因为她的美色。
和药王对药女的感情更是没法比。
不过无论是纳兰还是七王爷,都可以当做一个参照物,叫她能想象药王当年对药女如何。
看着药王清雅的容貌,仙一般的气质,想着当年那个真正的年轻的药王,风华正茂,用那含蓄又内敛的方式,一遍又一遍讨好一个女子,叫她情不自禁地过来抱住药王。
“师父,你好可怜……”
药王一愣,随即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
“没什么可怜的,喜欢总要付出的。再说,都过去了,早就成了故事。”
“可它毕竟不是故事。”凌月闷闷地道。
毕竟真实地发生过,真实地被伤过……
……
面对他的殷勤,这次药女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一如既往地教导他,好像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传授给他。
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那一天,大祸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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