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这句话声音虽小,但颇有摧枯拉朽之力。
阮二老爷错愕的看着孔氏,失声道:“你,你怎么敢!”
孔氏一见阮二老爷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为什么不敢。”她像个大家闺秀那样,抿唇笑了笑,故作端庄模样的拢了拢头发,声音依旧是有些轻,但却没了方才的惶恐。
她就像是拿到了什么筹码一样,一脸的胸有成竹。
孔氏慢慢从地上扶着牢杆站了起来,朝着阮二老爷又是一笑。
她慢条斯理道:“老爷,你最在乎的,不就是你后院里头的那个女人跟那个病秧子吗?”她想起儿子的死,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即便那女人杀了你的另外一个儿子,你为了维护那个女人,还是打算默不作声!”
阮二老爷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般,就差跳起来了。
他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情!”声音却情不自禁的压低了。
孔氏笑了,眼里却带着泪花:“有没有这事!老爷自己心里清楚!”
阮二老爷怒视孔氏。
他看孔氏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一个曾与自己生儿育女的枕边人,更像是看一个厌恶的仇人般。
孔氏却仿佛看不见阮二老爷的眼神,她幽幽道:“老爷,你也看到了,这牢里的环境太难受了……下次开审前,希望老爷能把我救出去。”她顿了顿,直勾勾的看着阮二老爷,“……说起来,毕竟我也算是你们平国公府后宅的女人了,我也不愿意让平国公府后院的事捅到府衙的台面上来,实在太难看了。如果我现在还在后宅里头,肯定是要顾及平国公府几分……但到时候如果我还在牢里头,那么,老爷也别怪我不懂事,把平国公府二房正室残忍谋杀私生子这件事捅给京兆尹了!”
阮二老爷脸色铁青,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
孔氏却知道,阮二老爷不会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
阮二老爷铁青着脸回了府,径直去了二房的宅院。
给阮二老爷撑伞的长随根本跟不上阮二老爷的速度,一路举着伞小跑过来的。
阮二老爷一脚踹开他们二房正院的卧房,却未见安二夫人在屋子里。
他神色十分难看的问屋子里头伺候的丫鬟,厉声道:“夫人呢?”
丫鬟噤若寒蝉,颤巍巍的站在那儿,以为家里头老爷同夫人又闹矛盾了,声音都有些抖:“夫人,夫人在少爷那儿……”
阮二老爷又黑着脸往阮楚白的院子去了。
阮楚白的院子离二房的正院不远,环境更为幽雅,特别适宜养病,是之前特特搬迁过来的。
阮二老爷站在阮楚白房门前,深深的吸了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推门而入。
安二夫人正在亲手给阮楚白喂药。
自打阮楚白同安二夫人说了自己的秘密之后,就似乎越发黏安二夫人了,特别听安二夫人的话。
以往倒不是不听话,只是眼下这种百依百顺的服从,那却是从来没有的。
安二夫人见儿子这般依赖自己,却是下了决心,一定要护住儿子。
她可怜的儿子,他那个爹不可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鼓捣出私生子来,他唯一能倚靠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母子俩见阮二老爷这般沉着脸进来,两人俱是一愣。
阮楚白乖巧喊了声“爹”算是打了招呼,安二夫人却是接着就嘲讽起来:“呦,这不是咱们家的阮二老爷么?怎么,眼下想起来你还有个儿子了?”
自打那层窗户纸捅破以后,安二夫人在阮楚白跟前也是越发不忌惮。
阮二老爷脸色沉沉的,挥手屏退了那些个下人。
丫鬟们都大气不敢出一声的退下了。
安二夫人却是丝毫不怕,她冷哼一声,将还剩的一点药悉数喂给阮楚白后,又细心的拿着手帕按了按阮楚白的嘴角,这才起身,讽刺的看向阮二老爷,语气不阴不阳的:“怎么,觉得在下人面前说那些事丢人?……早在你那个好外室被抓进府衙里头的时候,咱们整个平国公府女眷的脸,都被那个孔氏给丢光了!”
孔氏被抓进府衙导致流言满天飞这事,尽管安二夫人一心都在阮楚白身上,但因着怀疑那个诡异的迎亲宴,特特使人出去打听了这件事。
当时安二夫人第一反应就是心情舒爽。
在安二夫人看来,这些都是报应!
虽然对他们平国公府的女眷名声造成了些许影响——但安二夫人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之类的了,她的脸早就在知道自己夫君瞒着自己在外头置办了外室,还有了私生子时,就丢的一干二净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孔氏被抓导致外头流言满天飞这事,对二房造成的影响反而是最小的。
毕竟二房只有阮楚白这么一根独苗,没有待嫁的女儿要说亲。
而阮楚白要说亲,最少还有再等几年,等他身体好些了。
因此,安二夫人对于孔氏被抓这事,还是很高兴的。
“别再说了!”阮二老爷神色很是不好的低声吼道,“你真不怕……你做的那些事被孔氏捅出去?!”
阮二老爷有些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一说到“杀人”,安二夫人下意识的就看了阮楚白一眼。
然而阮楚白的眼神却像是一汪碧泉,看上去清晰透彻的很。
再一听到“偿命”,安二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她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这才注意到阮二老爷话里头的意思。
安二夫人皱着眉:“你说什么?……什么我做的那些事?阮二,你给我说清楚了,我做的哪些事害怕别人捅出去了!?”
阮二老爷见安二夫人始终在那不依不饶的不肯承认,他也有些火了,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你做的什么非得让我当着孩子面说出来是吧?!安月,不要我给你脸不要脸!”
这话极大的刺激到了安二夫人。
她倏地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阮二老爷:“阮二!真正不要脸的人是谁?!一大把年纪了,还搞出什么私生子来!真不嫌给你们阮家丢人!还好意思骂我不要脸?!好,你就说说看,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倒要看看,我安月能做什么事,还能比得过你阮二不要脸!”
阮二老爷跟安二夫人的话一个比一个捅的刀子更深。
阮二老爷被安二夫人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紫了,他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低声吼道:“安月,你真以为你杀了华儿,孔氏心里头没数吗!”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劈在了安二夫人头上。
安二夫人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嘴唇微微抖着,却是忍耐着不去看躺坐在身后的儿子。
若是从前,阮二老爷这般说她,她定然是要大声反驳阮二老爷的。
她理直气壮,她没有干过就是没有干过!
然而,眼下她却是有些心惊胆颤了。
杀了那个小崽子的事,虽然不是她干的,但她却知道,那是她的白儿干的啊!
安二夫人强撑着,却是有些强弩之末的意味,很没底气的反驳阮二老爷:“……我说了……不是我……”
阮二老爷见安二夫人这副心虚的模样,更是认定了这事是安二夫人做的,他低吼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家里头除了你,还有谁容不下华儿?!”
这话,让安二夫人如何接是好!
她嘴唇微微颤着,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这副模样落在阮二老爷眼里,就无异于安二夫人已经默认了。
阮二老爷又是伤心又是颓然道:“华儿才那么小……他能威胁到你什么呢?你不管怎么说都是二房唯一的女主人,白儿是唯一的嫡子……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安二夫人狠狠咬着嘴唇,却是沉默的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娘……”阮楚白轻轻的喊了一声安二夫人。
安二夫人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一般,她猛的回过头去,按住阮楚白的手。
她的白儿一定是想跟他那个爹坦白了!
不行!她不能让她的白儿这么干!
安二夫人有些急促的,声音有些尖锐的开了口:“你就别管我为什么那么狠心了……阮二,你就直说吧。你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如果是想来谴责我的,那你就走吧!”
阮二老爷见安二夫人这么一副“就是我干的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只觉得又疲累又失望。
他有些心灰意冷道:“孔氏说了,下次堂审就当堂告你谋杀华儿。”
当堂告状?!这是要撕破脸,对峙公堂的意思吗?!
安二夫人的心都被攥到了一处去。
不行,她不能让她的白儿受这种罪!
不——她甚至不能让孔氏在公堂上说出那种话,万一衙门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查到她的白儿身上去怎么办?!
这怎么能行?!
安二夫人倏地又站了起来,声音尖的很:“不行!阮二!你不能让她去告我!这事不行!”
阮二老爷见安二夫人这才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忍不住冷冷笑了一声:“你终于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你不会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