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丢人

第二天,白锦苏早早领着锦睿,驾着自家的马车向县城走,一来过户,二来给锦睿找个捞的上手的先生,手下地也多了,账房先生必须得有。

今春的平县县城,到底比去年忙碌了很多,除过一些和往常一样多的买卖人,更多的是穿着各式衣衫的工人,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一路说说笑笑,往城郊的工地上走,白锦苏一路过来,那回头率是百分百,大胆的还吹起了口哨,锦睿就用杀人的眼神瞪着人家,白锦苏难得没笑话他。

济世堂的门前,照样有一堆一堆的马车,大厅里亮着灯,交易一派红火。

“白大夫,你来了,快请进!”眼尖的小童,见着白锦苏来,亲自牵马,往后院里引路。

“多日不见,小童又长高了!”白锦苏笑着打趣。

“哪里哪里!”小童看了眼锦睿,赶忙喊人:“白大夫,这就是令弟吧,这么小,就跟着你出来!”

“锦睿,给夏小哥打招呼!”

锦睿恭敬的行礼,倒叫小童意外,连忙回礼,白锦苏满意。

一等三人进了后院,金荣在阁楼上早早捕捉到白锦苏身影,一双桃花水眸写着激动,隐着紧张,突然变得幽深。

他居然也在这里?金荣的视线落在远处房顶上一抹白色身影,心情突然一阵低落,或者因为自卑,或者因为其它,连他自己一时间都弄不清。

“白大夫,好久不见!”

一身暗紫色外袍,打扮极为讲究的金荣,操着大嗓门吆喝一声,小童会意,立刻领着白锦苏上了阁楼。

元楚心情复杂的看了眼金荣,又看了眼丝毫没有伪装,极是漂亮,着青花夹袄黑色裤子的白锦苏,一跃而起,瞬时消失了。

“锦苏,这次进城来,可是回药厂?”金荣目睹那人离开,喊着胸腔里压抑了好久的名讳,喜笑颜开。

白锦苏突然就觉得这人真是比狐狸还要变化快,诡的很,他明明知道她要种药,得到四月份,再说,现在也不用她亲自配药了。

“锦睿,这位就是你一向崇拜的金三爷!”

白锦苏抑住心里要骂人的话,替白锦睿引见,既然锦睿有经商的打算,早早跟这头狐狸接触最好。

“锦睿拜见金三爷,感谢三爷对锦睿一家的救命之恩,感谢三爷对家姐的照顾!”

白锦睿一开口,白锦苏突然就有一种感觉,有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又自嘲的笑了笑,弟弟这么小,他靠她还差不多。

金荣到不这么觉得他看锦睿基本是拿男人的眼光,在他看来,锦睿或许年龄小,但他知理,进退得宜,倒像是个老练的大人,不像是个天真的孩童。

“锦睿不必多礼,其实当日救人的不是我,而另有其人!”金荣说着话的时候,眼眸分明闪过一抹阴鸷,看白锦苏的目光,更加的深不可测,只有极力压抑着心中不快,他才能忽略某些超出自己想象的事实。

当日那四大护卫,却不是他能派出来的!

事实让他挫败。

“你这个逆子,若你敢做出危害少爷的事来……”老爹一副要拨他皮抽他筋的狠样,适时地出现在金荣的脑海里。

凭什么?

他偏不。

金荣目光复杂的钉在白锦苏身上,这个女人,就不能平凡一点!

“金三爷,我让你准备的三七,板蓝根,党参,柴胡,半夏的籽种,你准备好了吗?”白锦苏端起一口茶,轻抿一口,自然说道。

金荣回神,更因为白锦苏随意自在的口吻,而气的内伤着!

“准备好了!”

还没等他态度再恶劣一点,白锦苏起身说再见,然后和锦睿一起下了楼,往城中的人才市场而去。

“三爷!”小童紧张的喊道,三爷这是又要杀谁啊?

“准备好了种子,你陪着白大夫回村!”反而就在小童以为金荣要对付他的时候,只见他转过身,进了内室。

小童觉得自己主子真是矛盾,真是深奥,他看不透,也猜不透,索性好好当差得了。

与其说是人才市场,还不如说是穷人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地方。

白锦苏带着锦睿过来,已经碰到几个头上插着稻草的女娃子,看那些人茫然的视线,破烂到暴露的衣裳,锦睿吓得拉上了白锦苏的手。

“姐,我们快回去吧!”

白锦苏的目的,是买两个和锦睿一般大的男孩子,从小跟着锦睿,锦遇,小愈,培养他们的忠心和能力,以后也算有助力。

“小姐,你买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什么都会做!”一个枯瘦如柴的小姑娘,突然抓住白锦苏的腿,跪着磕头。

白锦苏一个没防着,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突然从后面伸出一个大掌,将她抱了个满怀,是黄土的味道。

“这么不小心!”那人声音温柔,带着点责难。

白锦苏心突突跳了两下,金荣说那些护卫居然不是他派的,自己又没有多少认识的人,那一定就是他了。

望进他狭长含笑的凤眸,白锦苏难得瞪大了眼睛。

一瞬间心思变得复杂。

“你不忙吗?”

据她所知,这人一天很忙,忙的基本都没有睡觉的时间。

大掌握住她捂着嘴巴的小手,一股悸动从心里流出来,蔓延到四肢,元楚几日的紧张,在亲眼目睹她健康的站在自己面前恢复了平静。

他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当她是最亲的人。

锦睿刚才吓傻了,还以为姐姐肯定会摔倒,可是眼下——与其被陌生人抱在怀里,还不如摔倒的好!

这个人是谁?

好生无礼,不知道当街抱着姑娘是不对的,会影响姑娘闺誉的!

“二姐,你怎么样?”锦睿上前强硬的从男子怀里拉出自己的姐姐,故作惊讶的喊道:“二姐,你走路能不能小心一点,也不看着地!”

这算是指责。

元楚低头看着小冬瓜似的男孩,嘴角溢出一抹浅笑,这孩子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好,可惜,那双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锦睿,我是元楚!”元楚友好的和锦睿打招呼。

“谢谢你刚刚救了我姐!”其实锦睿觉得刚才这人占了姐姐的便宜。

“没事了,我们买人,你忙吧!”

白锦苏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瞒着自己!

“正好,我今日无事,陪你们逛逛!”

元楚此话一出,锦睿第一个不愿意,白锦苏惊讶写在脸上没来的隐藏,从年三十,到现在基本快三个月不见,她原本以为元楚不会再出现,她可以肆无忌惮做个蝇营狗苟的生意人。

“元公子,我们就不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了,先走一步!”

白锦苏知道自己的情绪因为元楚明显发生了变化,可是这几月来,她想明白也看明白了,那陈岩芝麻绿豆的小官都能弃了白锦苏,她还是实际点比较好,当初就应该拿出对那人的态度对元楚才对。

不至于让自己做不切实际的梦!

闻言,元楚凤眸风云突变,一阵刀子狠狠地敲击着心脏。

疏离,淡漠,没干系更好,这是白锦苏现在确确实实表现出来的意思。

他不明白,过年时候不都好好地,是不是她觉着他没用,没保护好她,甚至让衙役冲进她家?

现在,他应该怎么做?

“姑娘,你买了我这个孩子吧,他什么都能干,吃苦耐劳的很!”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手里拉着个小男孩,见刚才一幕自顾自上来。

白锦苏看那孩子,也七八岁的样子,穿的干净,一身小麦色皮肤,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也动了心思。

“大哥,你这孩子多大了?”

“十岁了,要不是家里还有四个要养活,方儿我是如何都不卖的!”那汉子说着抹了把脸子,眼眸湿湿的,白锦苏看得出这人眼底浓浓的不舍。

“多少钱?”

“小姐给十两银子吧!”那汉子又看了眼与自家孩子一般大的锦睿,开价。

“好,我买了!”

白锦苏出了钱,那孩子仿似才反应过来,扑倒男人怀里一阵痛哭,临了跟在锦睿身后,一步三回头,看他爹还跟着,一阵欢喜。

他不知道,他爹跟着是因为要到官府办手续,立下字据,换他终身为奴。

白锦苏又挑了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孩,也给那卖家十两银子,这就领着人,到县衙里一同和地契的手续一起办。

不知道金荣事先打过招呼,还是怎的,白锦苏觉得进县衙就像进自家一样,办事效率说不得的快,态度友好。

最主要没碰到陈岩父子出来刁难。

“爹爹,你也跟我走吧!”

三个男孩这会儿才知道,亲人终要离开,一阵哭。

白锦苏看着也心酸。

锦睿更是偷偷摸泪,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学,混出个人样。

元楚并没有甩袖离去,而是一路跟着,不说话,也不见发怒,倒叫白锦苏有些为难,因为她打算随便在馄饨摊上吃点,回头拉了籽种就回家。

下馄饨的汉子,将第一碗端给了气质与众不同的元楚,元楚却将它推给白锦苏。

“你快吃吧,我不饿!”

鼻间一酸,白锦苏将碗推给锦睿。

“锦睿,你先吃!”

好在后下的陆续的端了上来,人手一碗,元楚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碗,半响,没动筷子,只听耳畔簌簌的吞咽声此起彼伏。

他甚至看到了白锦苏唇间的满足。

一碗清汤馄饨,就能让她毫无防备的笑出来。

她的世界,单纯的让人嫉妒。

“一共100钱!”

六人吃完饭,白锦苏趁着元楚掏钱之时,利落的拿出零钱,数了一百钱。

元楚被她眉间的认真吸引,他不明白,单是100钱,就能让一个看似潇洒随意的女子变得斤斤计较,而且市侩。

因为白锦苏走之前,向卖馄饨的老汉强要了一把水灵灵的小青菜,而且锦睿接的那叫一个随意自在,仿似这种事他以往做过无数遍。

“老板,你这纸怎么卖?”白锦苏领着几人进了笔墨店,一个大黑手印立刻拓在了人家亮洁若蝉翼的上等宣纸。

“1两银子一刀!”那卖纸的还算是个厚道的汉子,也就三十来岁,一派斯文,嘴动了动,看到元楚,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心里暗暗暗骂道:好好的一个富家少爷,怎么会有这么个村姑亲戚,跟她出来,也不怕辱了斯文,掉了身价。

“你这个莽汉,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我庄稼人咋的,也不用明晃晃的鄙视我啊——你这一刀破纸,就要1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劫!”

明明是自己的错,白锦苏操着隆重的方言,大声嚷道,像极了骂街的泼妇。

那男子忍了忍,皱着眉,一刀好纸就这么被这个丫头弄脏了,他没骂人算好,她到好意思。

“这是上等的宣纸!”

忍了半天,那男子对着元楚,说道。想来是在心里念了一百遍就原谅这个山野村妇的原谅经,才让他不至于口出恶言。

“这还上等宣纸呢?就这——200文,连这个破毛笔,一起算!”白锦苏一脸不屑,抓起旁边的狼毫新笔,嚷道。

“公子,我看你们还是到别家看看,这位姑娘要的东西,本店还真的没有!”

那男子实在忍不住抢了白锦苏手里的东西,直接下逐客令。

“这纸我买了!”

元楚微微点了点头,对着被白锦苏抹黑的那一刀纸,淡淡道。

白锦苏看他皱眉,明显不悦的神色,攥了攥拳头,无端端迎上锦睿意外的小眼睛。

锦睿觉得今儿的二姐一定是鬼上身,平时那般斯文干练又知书达理的人,咋会跟个泼妇似的,无理取闹!

都是这个狗屁元楚害的。

目送白锦苏一行人离开,那汉子明显松了口气,怪人天天有今儿特别多。

白锦苏咬唇,这人还不走,做什么呢?她就是个不知天高地的村妇,现在看清楚瞧明白了,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不知不觉到了济世堂,白锦苏心里焦急不已,锦睿的师父还没请到,那套文房四宝她也很喜欢还没买,就这样回村,绝不是她的个性。

“白大夫,你来了,三爷在屋里备着膳,快请进!”小童收拾停当马车,正在大门口左顾右盼之际,白锦苏就像天使一般出现了。

“谢谢!”

白锦苏领着锦睿,三个孩子进了大门。

元楚抱着一刀纸,静静的站在原地。

白锦苏跟金三爷交代了一些制药的事宜,领着人出来,没见到元楚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感觉,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想她行为举止一向大方,曾几何时那般泼皮过,这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想变什么样子,就能成什么样子!

“小童,你带着孩子在这里等我,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没办好,再回去一趟!”见着马车离驶出了县城,白锦苏从车厢里出来,对着驾车的小童,淡淡吩咐道。

“白大夫,你要做啥,给我吩咐一声,我回去弄!”

小童急忙让道,这里回城用轻功也就几分钟,可白大夫得走一刻钟,又是姑娘,他可不敢忘主子的命令。

“你不行,我自己去,你们等着我,大约半个时辰我定会回来!”

锦苏说着话,人已经走了好几步,小童只得停了车在原地等着,心里想着这两车的货也挺重要,不能马虎。

“老板,你这笔墨纸砚都给我包起来!”

白锦苏进的还是原来的那个纸墨店,在那汉子没防备的当下,擦擦擦,一下子捡了十几样东西往柜台上一搁,开朗笑道。

“这得几十两银子!”汉子的意思明显,那么抠门的人,这些肯定不买,与其他包好了她不要,还不如现在把话说清楚。

“一共几十两?”

“二十两!”汉子牙口一咬,答道:“这纸,五两,笔是上等的狼毫,你要十只,这就是十两,这墨——”

“二十两,你自己数一下!”白锦苏没等他介绍完,立刻拿出兜里的二十个一两的银子来,豪爽笑道。

汉子明显一愣,接着认真地清点了起来,这个姑娘,前后性格差异怎么这么大的?怪人。

“是二十两,姑娘,你还要点什么吗?”数完了钱,那汉子明显客气了许多,也为自己刚才不好的态度,隐着几分愧疚。

本来,他是读书人,应该见多识广,怎能看不出前面是这姑娘故意在他面前出丑呢?

白锦苏的视线,停在那一刀宣纸上头,本来,她打算等元楚离开了,再回头跟这个人买了那刀纸的,现下被他买走了。

“宣纸再来上五刀吧!”

那汉子一听,随着白锦苏的目光,看到了那曾经被她抹黑过的宣纸,也想起刚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

莫不是,这姑娘故意做给那少年看的?

“好的,姑娘稍等!”

“大哥,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有谁家有会算账,会教书写字的先生吗?”白锦苏对他眼里的疑问,一点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还真没有,姑娘,你需不需要我给你打听打听?”

白锦苏兴趣缺缺,什么时候才打听到,她还是自己再找找吧!

“东西先放到了这里,我到城东转转去!”白锦苏突然记起,城东有几个代写书信的读书人,能不能矮子里找个将军。

白锦苏前脚离开,元楚后脚就到,手里抱着那一刀让白锦苏污染了的宣纸。

“公子,你要点什么?”汉子突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总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有一股让人敬畏的尊贵。

元楚拉开白锦苏的布袋,将这一刀宣纸小心的放进去。

汉子脸色徒然就变了,这少年和那姑娘到底是啥关系啊?自动发挥读书人的浪漫,编造着故事,莫不是才子佳人芳心暗许,闹别扭了?

“她还说了什么?”

“姑娘要找个账房先生,还要会教书!”

只听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淡漠,冷酷,根本就不是十几岁少年该有的老练,浑身的锐气,让汉子明显一颤,立刻答道。

“等会儿,我会找来这么个人,你就说是你找的人!”元楚从袖间掏出一枚金叶子,放在柜台上,冷冷道。

“这是给你办事的酬劳!”

汉子只想骂上两句,他是读书人,无功不受禄,可是金叶子实在太值钱了,对他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有了它,他就不用拼了命做生意,只需安心在家读书明年就可以进京城赶考了。

“你不会——不会是坏人吧?”这么做与那姑娘是无害的吧?汉子有些结巴,迎上元楚的厉目。

元楚看他一眼,意味不明,道:“你书读到哪里?”

“秀才,五年前中了秀才,可惜家里穷,没谋得个差,差事!”其实,他是有差事的可惜后来被人给夺了,又惹不起那人,才自甘躲在这里卖书。

“贵姓?”

元楚再问,那汉子已然紧张到不行,心里越加忐忑,这公子问这做什么?再想想金叶子,难道他孙文祥遇到贵人了?

“鄙人孙文祥!”

“明年我会向文太师举荐你!”

元楚话落,转身出了书肆,只留孙文祥结结巴巴,一遍一遍猜想,他说的文太师,莫不是闻名大楚的文坛泰斗掌管文渊阁的大学士文宣?

白锦苏到城东转了一圈,有些失望。

锦睿现在都比那些人强,她在一边看了看,说是代写书信,其实都是差不多的版本,对着每位顾客的需求,略加修改,便得两个钱的收入,滥竽充数的多,她也把读书人的脾性想差了,

那么点钱,又是跟贩夫走卒交往,那么下等的营生,真正的读书人,有几个人能忍受铜钱酸臭!

“姑娘,你回来了,姑娘,你可真是遇到贵人了,你前脚刚走,我这大哥,就寻我问一个当账房先生的机会!”

孙文祥一见着白锦苏,赶忙迎出来,喜出望外的说道。

“真的?”

白锦苏不相信这种巧合,可是心里挫败着,正郁闷。

“钱大哥,这就是我给你介绍的东家,你快喊人啊!”孙文祥着急啊,为着前途命运,他这是豁出去了!

单坐在屋里的男子,微微扭头,就见这一个村姑打扮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的利利落落的进来,唇红齿白,落落大方,也在打量他。

白锦苏看这人只一眼,也判断出,定比那些代写书信的要强十几倍,再看他一身干爽打扮,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形偏瘦,握着把制作精美的扇子,就这么摇着,再看一旁紧张的老板,眼中溢出一抹笑意。

“先生可是掌柜的大哥?”看着也不像,倒像是谁家走丢的衙门师爷。

“远亲!”

钱文忠答上一句,凭着姑娘瞧,可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

“先生性子倒是耿直!不知月俸要几何?家住哪里?有几个家眷?”

这些都是白锦苏事先想好的,她的账房先生可得呆在白家村,要是他愿意,势必一家人也要跟着去。

“家人都在京中,只我一人,听说大河改道,预谋个差事——”第一次撒谎,钱文忠觉得自己的嘴都要僵硬了。

“先生怎么又想着到我家去?”大河改道,正是用人之际,但凡有点理想抱负的都应该去,从京城来都来了,怎么又退缩了?

不合常理。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啊!”钱文忠起来啪合上折扇,朗朗道,谁叫他一天爱舞文弄墨,丢脸丢到众人面前去了,才得这么个好去处。

知道高处不胜寒的人,势必对人事见解有自己的想法,白锦苏双眸一闪,从未打消对他身份的怀疑,但还是决定聘用。

“姑娘若是信我,我必定为姑娘竭尽所能!”

“先生既然这般说,先生可带着自己的用品,需不需要我随你到住处一起拿?”

钱文忠摇了摇头,心酸不已,总算达成所托,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心沉。

“姑娘不必,我的东西就这些书,其它再无,若姑娘看得起,再买点宣纸,墨笔更好!”

白锦苏依言,多花了几十两买了纸笔等。

后看着他书实在多,雇了一辆马车,单是钱文忠的书就占了大半个车厢,不过,白锦苏对自己请的这个先生却是越发满意。

爱书的人,自有一股脾性在的,比市侩的账房先生自然多了一份文人风骨。

“二姐,你怎么才来?”

锦睿,三个孩子都下了车,一边看顾车,一边四下张望,只看到坐在马车头的白锦苏缓缓在自己眼前停下,白锦睿着急的往上迎。

“怎么又雇了马车,拉着什么?”

“给你请了个先生,再就是先生自带的书——”

白锦苏才说,锦睿已经麻溜溜上了车,果见一个斯文的先生在车里坐着,怀里宝贝似的搂着个黑匣。

再看,泛黄的书皮,白锦睿一下就喜欢上了自己的这个夫子。

“先生有礼了,学生锦睿唐突!”

“无妨!”

钱文忠摆摆手,也打量这个小子。

回到家,白锦苏将三个孩子安排在自己隔壁,再将钱文忠安排在最边上的房间里。

“娘亲,二姐真的替我请了先生回来!”

锦睿最高兴,跑进正房跟王氏炫耀,白升山抱着小愈跟着出来,恰碰上抱着一个大布袋往正房来的白锦苏。

“爹,我买了些纸,等钱先生安顿下来,我就让先生看着锦睿,锦遇断文识字,我看我们锦睿以后定能考个状元!”

“二姐,我不要考状元,我要当金三爷一样的商人!”

白升山看锦睿如此着急,憨憨笑容急速消失,心里矛盾不已,一面希望儿子能有出息,一面又不喜欢儿子经商。

白锦苏觉得锦睿经商实在可惜,没当回事,进门将东西一个个往外掏,见着一刀隐着墨色手印的宣纸,神色丕变。

元楚放进来的?

这么说他看出了自己的夸张表演?

他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见识了从天而降武功高强的护卫,白锦苏心里升起了从未有过的自卑,也想起了金荣叹息般说过的话——

有些人事却是我们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元楚与她,何尝不是!

如果,她只要做个默默无闻的小妾,侍妾,还好,但是,如果她想要的远远不是这些呢?

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一个皇亲贵族,一个贫家农女,即便元楚答应,大楚国的皇帝能答应吗?

随将拿刀纸含恨的扔在地上,又觉着自己小气,复又捡起来揭下那张污染了的,自己揣进兜里。

“二妹,这这是做啥?”流苏见她恼怒,不由得有些担心,这纸莫不是与她有仇恨?

白锦苏低沉的脸连忙换上笑容。

“姐,我给你买了绣线,以后咱家富裕了,你就在家里安心绣花。”

“姐知道!”白流苏一脸的平静,是啊,家里富裕了,不需要自己再下地干活了,可是,她反而觉得以前的日子舒坦。

“吃饭了!”

锦睿隔着门喊,锦苏,流苏一起出来,那三个孩子已经换上锦睿干净的衣裳,梳洗一番之后的他们,露出了原本青涩稚嫩的小脸,眼神一片迷茫。

“小姐!”

三个人学着父亲对白锦苏的称呼,拘谨的行礼,就要跪。

“吃了饭,我安排你们活计,当这里是自家便是!”

白锦苏挡了孩子的礼,示意锦睿照顾着。

钱文忠拉着锦遇的手,推门出来,看到拘谨的三个男娃,视线落在已然转身进了厨房的姑娘身上,这女娃不买些丫鬟婆子伺候着,为啥买这些青果子?

可见,她绝不是图一时安乐之人。

他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发现这房子是新盖的,而且与周围低矮的民房形成鲜明对比,从孩子口中又得知,这全部是白锦苏一人带回来的银子。

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态度谦和的像大户人家的丫鬟,凡事亲力亲为像是做惯伙计的贫家女,除此之外,他一点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

“爷爷,你到正房里等着,遇遇先帮娘亲端饭!”钱文忠出神之际,锦遇松开了他的手,小跑着进了厨房。

“君子——”钱文忠想吼话,自古君子远庖厨,端饭那事都是妇人干的!却看到锦睿端着一碟腊肉炒蕨菜从厨房出来。

“先生,请到正房里坐着,二姐说还有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锦睿见着钱文忠有些无措,赶忙笑道。

笑话,他先生他能不好生看顾。

钱文忠点了点头,又是二姐,而不是爹或者娘,看来家里事务不论大小都由着二姐做主,这已经成了这家人的习惯。

“方圆,快领着大家也到正房等着啊!”王氏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见着院子里孤零零站着三个明显紧张的男孩,急忙吆喝着。

男孩才如蒙大赦般进了正房,可心里到底知道自己就是白家人买来的奴才,自然不敢坐下,进了屋,端正的站着。

“钱先生请上座!”白升山抱着小愈,示意钱文忠坐在正堂的位置。

“东家,文忠就是小姐请来的下人,怎么敢上座!”

钱文忠说的是实话,既然他拿了白锦苏的俸禄,不管原来他什么身份,在这白家他就是下人一个,怎么敢上座!

“先生说哪里话,你是锦睿,锦遇的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请我儿的恩师上座,那是千金第一之事,哪里有敢或不敢的!”

白升山憨憨的笑着,极力说服钱文忠上座,钱文忠无奈,拉着白升山坐在上座的主位之上,自己就着他,坐在了第二主位,一想刚才白升山说的话,心里莫名激动。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请我儿的恩师上座,那是千金第一之事,哪里有敢或不敢的!

这个庄户人家不简单啊。

锦睿来来回回跑了五趟,锦遇跑了三趟,上齐了五荤三素八道菜,粉蒸肉,糖醋鱼,水晶肘子,手撕鸭,炒木耳,凉拌海带丝,再加一个天蘑炒青菜。

替所有人盛好了香甜的白米饭,白锦苏最后一个落座,旁边紧挨着三个神情激动的男孩。

“你们多吃点!”

白锦苏挨个儿给男孩们夹菜,专门捡最肥,最美的肉菜夹,自己却只吃蕨菜,青菜,看得钱文忠一阵不解。

这女娃什么意思?

礼贤下士也不是这般牺牲的,让这三个猴孩子上桌子,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再说自己不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账房以及启蒙先生。

“钱先生也多吃点,等会儿,你可是有的忙!”白锦苏接收到钱文忠不解的眼神,笑着提醒道。

“是,小姐!”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白锦苏皱眉。

原本,一家人可以在吃饭的时候,讨论点事,今儿倒是安静,守着礼仪,王氏更是不愿意上桌子,说什么被人笑话,还是白锦苏再三劝说,才来。

白流苏倒真是没来。

一个人躲在楼上吃饭。

白锦苏才不管那些,抱着长腿的小愈,一口一口往他嘴里塞饭。

吃罢了饭,白锦苏帮着王氏收拾停当了碗筷,几个人都在正房里等着,钱文忠被白升山添上的茶水吓了一跳,两个人推让着,白锦苏进来。

“爹,钱先生就是我给锦睿,锦遇请来的先生,再说,咱家现在有了两百多亩地,那些地我们自己如何都种不来,也一并交给钱先生管着!”

白锦苏的这个想法和白升山不谋而合,白锦苏离家之时,原本与白家关系不错的几家,都来跟白升山说想租地种粮,白升山怕锦苏有自己的主意,没答应,只说回来锦苏回来再商量,只是心里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种就种。

“嗯,租出去也好,不然空置着也浪费!”

钱文忠再次为白升山言听计从纳闷。

白锦苏却看得出来父亲是真的高兴。

“爹,这三个孩子,是我买回来,跟着锦睿,锦遇一起学习的!”白锦苏让三个男孩上前让白升山瞧个仔细。

“锦睿,锦遇,虽是两弟兄,到底孤单,以后有这三个男娃陪着学习、下地,相互影响着,以后也多个帮手!”

三个孩子喜出望外,还以为他们以后也就是替白家放牛,放羊,看门护院的奴才,谁知道竟然可以跟着少东家读书识字,以二小姐的意思,以后还能跟少东家称兄道弟?

这家,怎么跟他以前打工的地主家完全不一样?

“锦睿,锦遇,你们过来,跟这三个孩子见礼!”白升山直接吩咐乖乖坐在一旁的两兄弟,锦睿咚跳下椅子,将短腿的锦遇抱了下来。

钱文忠目光一亮。

“二妞子,这三个孩子可是有名字?”

白升山有自己的考虑,若是有名有姓的,按着原来的名字叫着就好,都是穷人家出身的,自然惦家,留着本名本姓也算是一种念想。

钱文忠一听二妞子三个字,装的一本正经,心里早就笑得内伤了,这女娃再如何能干,还不都是白升山的二妞子。

“你们有名字吗?”

“禀小姐,奴才叫方圆!”

钱文忠随声望去,那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张方方圆圆的小脸,脑袋很大,几乎占了甚至的一半儿,晒得一身黑,像极了憨态可掬的大头娃娃。

“你们呢?”

白锦苏又问其他两个,那两个孩子明显犹豫了一下,似是记起不好的事,皱着眉,或者心里还怨恨自己的亲人。

“我叫李狗娃!”

稍微大一点,身形单薄面黄肌瘦的男孩先开口。

“我叫兔子!”

听到弟弟的咯咯笑声,锦睿连忙捂住弟弟的嘴,这个和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都要吓哭了。

“狗娃就当小名,大名就叫李晟,可好?”

其实,白锦苏更钟情于李胜利,一看这个名字就无与伦比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可一想到李胜利信誓旦旦说后人定会来买地,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

“小兔子,你可知道你爹叫什么?”

白锦苏蹲下身子,这个像小兔子一般有着明溜溜眼睛的小盆友,她觉着年纪小,陪着小愈最好。

“我不知道!”

小兔子哇哇的哭,倒是将睡着的小愈吓醒来了,楚怀愈脾气不好的瞪了小兔子一眼,在爷爷怀里换个位置,只想着继续——

“那你就跟着楚怀愈姓,好不好?”白锦苏揪着楚怀愈的小耳朵,勉强让他睁开眼睛,将头转向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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