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与秦景凌快马加鞭赶回秦府。
整个秦府气氛凝重,秦景凌带着商枝去秦玉霜的院子,断断续续传来秦玉霜痛苦地呻吟。
商枝跨进院落,就看见秦老将军不停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屋子里的消息。
秦老夫人守在门口,等着商枝,见到她来的时候,秦老夫人握住商枝的手,“你来了正好,太医说你娘肚子里的胎儿保不住,如今已经五个月,你娘她会不会出事……”
五个月的胎儿,即便保不住,也要经历生产之痛,秦老夫人担心秦玉霜受不住。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发抖的双手,知道她心里非常害怕,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我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松开秦老夫人的手,商枝靠近内室,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突地跳,手心都在冒汗。
商枝掀开帘子,刘太医正好带着女医走出来,见到商枝,他做一个手势,让商枝一边说话。
商枝隐约看见床榻上美艳脱俗的脸,此刻就像华美的白牡丹,褪去鲜艳的颜色,令人生怜。
刘太医长话短说,“胎儿已经不行了,她像是吸入过多麝香一类促使流产的药物。又有一些其他症状,呼吸困难,咽喉灼痛,最开始心跳缓慢,后面越来越快,倒像是中毒。若是中毒,她的这个症状有几日了,身体应该更虚弱才对,还会爆发出更严重的症状。”
“我去看看再说。”商枝不敢耽搁,立即进去。
商枝入内,闻到屋子里清雅馥郁的熏香中,透着一丝异常的香味,却不浓郁,很淡,吸入鼻腔感觉到不适。
“小姐,夫人这段时日来,经常腹痛,太医开的保胎药毫无用处。只会当时喝下有一点缓解的作用,之后疼痛比之前还要剧烈。”玲珑嗓子哭哑了,眼睛红肿,头昏脑涨。
秦玉霜听到对话声,昏昏沉沉的头脑,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她睁开眼睛,汗湿长发,显得脸色愈发的苍白,虚弱地看着商枝,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双唇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秦玉霜吸着鼻子,双手抹泪,不想徒惹伤感,越擦泪水似决堤般潸然而下。商枝眼底的陌生与冷淡,像针刺进她的心口,泛着窒息地痛。
商枝看着秦玉霜泪水模糊的双眼,悔恨与痛苦交织,她紧了紧手心,坐在床榻边,握着秦玉霜的手,指尖搭在她手腕上号脉。
秦玉霜盯着商枝这张与她六七分相似的脸,又酸又涩,又悔又恨。
她克制不住,抬起手轻轻抚过商枝的脸。商枝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往后避开,看着秦玉霜眼底无法言喻的哀伤,她生生克制住。秦玉霜指尖触碰着商枝的面颊,再也克制不住激动,弯腰扑进商枝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枝枝……枝枝……”
商枝的手僵住,抿着唇无法言语,看着秦玉霜在她怀中泣不成声,悲伤的气息,让商枝心里很难过,终究是轻轻抬手抱住秦玉霜,让她偎在怀中平复情绪。
秦玉霜腹部阵阵的坠痛,她痛苦难忍,可却舍不得离开商枝的怀抱,她懦弱极了,害怕看见商枝眼中的淡漠疏离。她们是母女,曾经那般的紧密相连过。
母亲说母女血脉相连,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成长环境如何,都能够感受到血脉亲缘,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割断的牵系。
可她将女儿弄丢了十五年,在外遭受着苦难,她这个做母亲的毫无所觉,活该被愚弄,被蒙骗。
“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躺平我看一看。”商枝感觉到她痛得发颤的身体,忍不住叹息道:“世间最无用的是悔恨过去,你要做的是养好身体,收整情绪,再想一想,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商枝扶着秦玉霜起来,躺在床榻上。
秦玉霜情绪恢复,她神色不安的拽着商枝的袖摆,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看着商枝平静无澜的面色,她偏过头去,抬手抹了抹眼角。
商枝心中也不好受,可是让她说些安慰的话,又无法启口。她说的那些话,未必是秦玉霜想听的。
商枝低垂着头,神色认真的摸着秦玉霜的腹部,看着她痛苦的拧眉,紧咬着下唇隐忍,一声不吭,不由得说道:“疼就别忍着。”
秦玉霜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抬手遮住眼睛。
商枝神色凝重,她低声问秦玉霜,“有见血吗?”
秦玉霜点头,哑声道:“有五六日了,肚子一阵阵紧缩着疼。”
商枝摸着她发硬的肚子,这是出现宫缩的情况,而且胎儿已经入盆,如今见血了,只怕难以保住。若是胎位高,未入盆还可以救治。
商枝看着秦玉霜费力的呼吸着,心跳加快,眼底闪过冷厉之色,确实如刘太医所说,秦玉霜中毒了。
“商姑娘,您诊出是什么情况吗?”刘太医观察商枝的神色,显然她心中有数了。
商枝没有回刘太医的话,而是吩咐玲珑熬艾叶水给秦玉霜服用。
她起身走到床尾帐钩取下香熏球,拧开盖子,她凑到鼻端闻一闻,那股异香并未散发于室内,凑近后十分浓烈,脸色骤然冷沉。
“烂肠草。”
刘太医大惊失色,“烂肠草?”他忍不住回头看向秦玉霜,脸色凝重道:“胎儿入盆已经快要保不住,即便保得住这个胎儿也不能要,她如今已经中毒,胎儿也受到影响。”
秦景凌进来听到刘太医的话,脸上阴云密布,“你是说有人下毒害秦玉霜?”
刘太医敛气屏息,不敢说话。
商枝来不及向秦景凌解释,只是快速的吩咐,“你快去弄一头羊来,取一碗羊血,要趁热给她服用解毒!”
秦景凌心快速下沉,知道情况耽误下去会愈发的危急,立即去抓羊带过来。
商枝吩咐一旁的女医,“你去取黄芩、黄连、黄柏、甘草熬一碗三黄汤送过来。”然后将香丸倒出来,将屋子的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将有毒的气味散发出去。
秦玉霜痛得浑身冒着冷汗,忍耐不住的叫了一声。
这时玲珑端着艾叶水进来,商枝扶着蜷缩成一团的秦玉霜,喂她服用下去。
秦玉霜太痛了,根本吃不下任何的东西,双目含泪的看着商枝,强迫自己咽下去。刚刚躺在床上,突然趴在床边喷吐出来。
商枝心中焦急,看着床榻上渗出的殷红血迹,连忙号脉,她喉咙发紧的对秦玉霜道:“胎儿可能会保不住。”
秦玉霜紧紧地抓住商枝的手,她大口喘息道:“你尽力。”
商枝点头,拿出银针给秦玉霜针灸。
秦景凌端着一碗刚放出来的羊血,商枝让秦玉霜闭上眼睛,喂她喝下去。
秦玉霜闻着血腥味,胃里翻涌,她紧紧捂着嘴,逼着自己不许吐出来。
秦景凌看着秦玉霜遭罪的模样,都不敢让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进来,他询问商枝道:“情况如何了?”
商枝给秦玉霜将银针拔出来,看着她疼痛似乎稍微缓解一点,与秦景凌走到室外道:“她之前一定是吸入过引发滑胎的药物,刺激胎儿不稳。又经历一些糟心的事情,精神紧绷着,伤心过度,未能够好好保胎,如今这加着烂肠草的香丸放在炉子里烤,便会散发出毒气,闻久会中毒。腹中胎儿未发育完全,母体中毒对胎儿有极大的影响,即便是胎儿能够保住,我的建议是不生。”
烂肠草有剧毒,对神经、消化、呼吸系统很大的危害,若是生下的孩子有缺陷,孩子与大人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重要的是这一胎未必就能保住。
秦景凌拳头捏得咔擦作响,眼底结着寒冰,想不到有人的手伸那么长,伸进秦家里面来!
他听着秦玉霜的痛叫声,闭了闭眼睛,“留不住……顺其自然。”
“嗯。”
商枝转身将目光落在床上,秦玉霜双手紧紧的抓着床褥,手指骨泛白,承受着一波一波的坠痛。
她心里有些不适,扭开头,正好看见女医端着药过来,低声说道:“盘查香丸。”
秦景凌点头,将玲珑与箜篌叫出去。
商枝将药喂秦玉霜服下,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商枝的手,睁着一双含泪的眼睛,惊惶不安道:“枝枝,没办法了吗?”
商枝收紧了手中的碗,看着秦玉霜眼底的凄楚,她放缓了声音,“什么事情都是讲究缘分,缘分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来了。缘分不够,强求不来。你中毒了,身体状况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
秦玉霜心中升起莫大的苍凉,缘分不够,留不住。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她想问商枝,她们母女的缘分是不是到了,老天才将她送到自己身边来?话到了嘴边,她的嗓子似被棉絮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玉霜双手抚摸着肚子,她已经感受不到胎动,胎儿如何了,她心中早就知道,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难道得到一个,终究就要失去一个吗?
这是对她的惩罚?
秦玉霜咬着牙,费尽全力才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句话,“枝枝,帮帮我……”
商枝看着秦玉霜眼底伤痛与决绝,心里知道她是接受这个现实了。
她留下女医帮忙,让刘太医出去,吩咐婢女去准备热水,剪刀,酒,准备帮秦玉霜接生。
女医将催产的药喂进秦玉霜的口中。
秦玉霜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滑落,嗓子眼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咽不下这颗药。
商枝帮她按揉腹部,尽快将孩子催产下来,减少产妇的痛苦。
而院子外,玲珑与箜篌神色紧张的看着秦景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听着屋子里传来秦玉霜痛苦的喊叫,头皮紧紧地绷着。
秦景凌额头上青筋暴突,心里恨不得将下毒的人挫骨扬灰。
“霜儿屋子里的香丸,你们从何处拿来的?”秦景凌目光锐利的盯着玲珑与箜篌,不放过他们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玲珑和箜篌面色一白,膝盖发软的跪在地上。玲珑连忙说道:“将军,夫人有孕在身之后,夜里总是睡不沉,容易惊醒过来,便整夜睡不着。老爷特地找太医配制安神的香丸,每日烤着香丸,夫人睡眠得到改善。昨日您带着夫人来的匆忙,箱笼没来的及收拾,昨晚一宿夫人没有入睡,奴婢一大早便去侯府取来香丸点上。没有过多久,夫人整个人不对劲,说嗓子疼,胸口闷呼吸不上来,不一会儿肚子也疼。”
箜篌焦急地说道:“夫人之前胎儿很稳定,是大小姐回府之后,夫人看见她受伤、受委屈,心情压抑,大喜大悲,动了胎气。太医开的药也没有用,只能暂时的缓解。侯爷将夫人关起来,夫人的情绪越来越抑郁,开始见血。奴婢心想着,一定是夫人情绪太激动,才引起腹痛,急忙进宫请太医,哪里知道胎儿保不住了。至于其他的,奴婢们一概不知情。”
秦景凌眼底压抑不住的怒火,沉声道:“你们说香丸是苏元靖请人配制的?除了你们,还有谁经了手?”
玲珑并不笨,相反很机灵,因为秦玉霜太不会想事,秦老夫人特地挑她们送进侯府伺候秦玉霜。
从秦景凌简短的几句问话,她就知道事情的关键,只怕秦玉霜是因为香丸引起滑胎。
她不敢隐瞒,如实交代,“老爷不放心交给别人,香丸是请教太医后,他自己制的,之后交给我们,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
秦景凌脸色紧绷,额头脖子上青筋暴突,昭示着他发自内心的愤怒!凌厉的目光自她们脸上扫过,确定没有撒谎,摆了摆手,让她们去忙。
半个时辰不到,秦玉霜将孩子产下来,商枝并没有给秦玉霜看,而是包起来,交给女医送出去。
秦景凌让人给葬了。
等商枝处理好,他进来,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他面不改色,看着秦玉霜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般,询问商枝,“怎么样?”
“毒解了,身体状况还可以,需要观察。”商枝不敢马虎大意,秦玉霜将孩子给生出来,需要观察一个时辰,若是出血量正常,那就一切正常。
商枝对秦玉霜很陌生,并没有相见的激动,相反很平静,因为秦玉霜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看着她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经历过丧子之痛,即虚弱又脆弱的模样,心里触动。
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千辛万苦,十月怀胎生下来,怎么会不疼,怎么会不爱?
原主与秦玉霜母女分离,也是逼不得已,她为了原主,愤然与苏元靖对抗,为了女儿她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
秦玉霜能够很快的接受孩子保不住的事实,最大的原因是她回到秦玉霜的身边,让她心中得到一丝安慰。
商枝看着秦玉霜安静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透着浓烈的悲伤,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她并没有睡过去,而是虽然接受现实,却暂时无法面对。
秦景凌怕秦玉霜会崩溃,打算将事情瞒下来,转念想着或许得知真相,她心里不会这般伤痛。
“霜儿,香丸里有烂肠草,你是中毒孩子没能保住。”秦景凌残忍的对秦玉霜说出实情。
秦玉霜眼睫猛地颤动几下,眼睛里一片通红,她震惊地看向秦景凌,“大哥,你说什么?”
秦景凌重复一遍,“香丸有毒。”
秦玉霜呆滞住,根本没法相信!
“你在府里就吸入大量对胎儿不利的香气,胎位才会不稳。”秦景凌心疼秦玉霜,只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劫,脱胎换骨。
秦玉霜几乎要昏厥过去,强忍着心里巨大的冲击,她死死咬着牙关压下眼底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为什么?
苏元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孩子表现出来的在乎,都是骗人的吗?
秦玉霜看到眼前的商枝,突然想起什么,苏元靖是见事情瞒不住,所以为了遮丑,打算对她痛下杀手吗?
她双手死死地揪着床褥,想到过往的种种只是谎言与欺骗,承受着挖心刮骨的痛,这种痛苦,让秦玉霜绝望。她睁大眼睛,喃喃道:“他怎么能这么狠……”这句话带着万分的痛苦,与无穷无尽的悲恸。
商枝心口一颤,她被秦玉霜的悲伤感染,握着秦玉霜冰凉的手,弯腰抱着她,让秦玉霜依在怀中。
秦玉霜以为苏元靖的欺骗,纵着张涵嫣换走她的女儿,便是最大的绝望,可是如今这狠狠一击,几乎让她崩溃,无数的手在撕扯她的灵魂与神经,将她撕成碎片。
手上一热,一双手将她纳入温暖的怀抱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秦玉霜冰冷的身躯,仿佛有了一丝温度。她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地凝聚着焦点,看着将她拥在怀中的商枝,泪水汹涌而出。
商枝静静地抱着秦玉霜,守在她的身侧,默默地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秦玉霜身体太虚弱,又情绪太过激动,大悲大痛后,哭昏在商枝的怀中。
商枝将秦玉霜放在床铺上,轻轻地将她紧握自己的手松开,拉好被子盖在她的胸口。
秦玉霜不安的蹙眉,商枝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的眉心舒展,才缓缓地松开。
秦景凌在一边看着商枝自然而然的举动,心中又高兴又难过,她只是怜惜秦玉霜,心生触动才会如此照顾秦玉霜的情绪,商枝心里不一定就是接纳他们。
商枝指着门外,示意秦景凌出去说话。
秦景凌跟在她的身后,走出屋子,顺便将门合上。
“确定是苏元靖下的毒?”商枝抬眼看向秦景凌,见他点头,陷入沉思。
之前宫门口的一幕,让她觉得苏元靖不会对秦玉霜下毒,他为了挽回秦玉霜,都愿意拉下脸求她。秦玉霜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会是他寻找的转机,护着来不及,怎么会流掉呢?
商枝问道:“你审问玲珑与箜篌,她们是怎么说的?”
秦景凌将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这一次的香丸制好没有多久,除了苏元靖,只有玲珑与箜篌经手。如果是别的人下毒,势必要出现在月华阁,那个时候霜儿被软禁,除了苏越去过月华阁,没有人能够靠近。”
商枝想的与秦景凌不一样,玲珑说自从苏锦瑟回京之后,秦玉霜胎儿因为情绪太激动而不稳,她觉得不是的,一定是苏锦瑟下的药。
“秦大叔,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昨日你将人带走的时候,有人潜进月华阁下毒?”商枝点出问题最关键的一个漏洞,凶手只有这一次机会。
秦景凌目光一变,他猛地看向商枝,两个人同时说出一个名字。
“苏锦瑟。”
——
苏易来的时候,得知秦玉霜小产,异常的愤怒,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商枝知道他冲动易怒,性子并不太沉稳,瞒着他不说。
“事情揭露,受不住刺激,心情太抑郁所致。”商枝随便瞎掰扯一个理由。
苏易并不相信,盯着商枝平静无波的面色,他挫败道:“真的不能告诉我实情?”
“你知道实情能做什么?”商枝睨他一眼,全然不信任的模样。
苏易觉得他被商枝瞧不起。
他自我反省,认真的检讨道:“我会训练自己,变得沉稳可靠。过了这一段时间,我去军营磨砺一番。”
商枝脸上总算露出一抹浅淡地笑,鼓励道:“我很看好你。”
苏易心里好受一点,看着商枝放松的情绪,他突然记起一件事,“我来的时候在门口见到爹了,外祖母不许他进来。”
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得知胎儿没有保住,心情很低落,十分伤感,被商枝劝着回去休息。
商枝听闻苏元靖在府门口,她挑动着眉头,“我去会会他。”
苏易连忙跟在商枝的身后,一起去大门口。
府门拉开,商枝一眼看见站在石狮边上的苏元靖,他脸色沉郁,心情很不爽快,看样子是皇后压着他纳张涵嫣进府了。
苏元靖时刻注视着门口,看见商枝与苏易出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神情,“你们娘如何了?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闹腾你娘?”
商枝暗道果然,苏元靖打算从腹中胎儿入手,可惜他要失望而归了。
“孩子没有保住。”
“你说什么?”苏元靖错愕。
商枝缓缓说道:“你制的香丸里放了烂肠草,秦夫人中毒,胎儿保不住。”
苏元靖脸色巨变,目光阴鸷,冷声质问,“是谁?”
商枝讽刺道:“你说还能有谁可以在月华阁下毒?”
苏元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十分狰狞可怖,他冷冷地看商枝一眼,裹挟着怒火,朝府中而去。
商枝看着巷子口,之前那里站着一个人影,在苏元靖离开之前,策马离开。
苏易震惊地看向商枝,“是苏锦瑟下的毒?你为何不早说?”他咬紧牙关,就要去侯府。
商枝拉住他的手,“你别蹚浑水,孩子的事情,侯爷作为父亲,自然要做主的。”
苏易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折身大步去后院。
商枝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
平阳候府。
苏锦瑟被婢女搀扶着,缓慢地走动,兴宁侯府那边送来有奇效的跌打损伤散,她用一段时间,效果比宫中太医开的药效好几倍不止,如今不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不能长久的走动,步伐缓慢,完全能够自己走。
彩画笑着说道:“再过不久,便能痊愈了。”
苏锦瑟笑了笑,心不在焉,不知道秦府那边如何了。
秦玉霜既然不将她当做女儿,她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只要秦玉霜死了,张涵嫣一定有机会转正,那时候她的身份依旧是平阳候府嫡长女。
得知秦景凌将人带走之后,她就派人将烂肠草碾碎了加在香丸里,秦玉霜闻上几日就会没命。
这时,有一个护卫跑进来,他焦急地说道:“大小姐,不好了,夫人小产,侯爷很愤怒,往府里来了!”
苏锦瑟脸色一变,心中止不住的慌乱,不过一瞬心里拿定主意,她故作冷静道:“快,带我去芳菲苑。”
这是今日苏元靖将张涵嫣带回府中,安置张涵嫣的院子。
彩画也忍不住心急,“小姐,老爷发现了吗?”
“闭嘴!”苏锦瑟怒喝一声。
彩画不敢再吭声。
苏锦瑟推开院门,就听见张涵嫣嚎叫声,婢女在给她红肿的膝盖擦伤药。
张涵嫣两个膝盖肿成馒头,她脸色苍白,痛出一身冷汗。屋里有动静,她扭头望去,见到是苏锦瑟,她眼底闪烁着泪花,“锦瑟,你来看娘了吗?”
苏锦瑟眼睛里挤出泪水,当做不知道张涵嫣怎么遭罪的,心疼地说道:“娘,您的腿是怎么回事?”
张涵嫣咬牙切齿道:“秦玉霜那个贱人,状告皇后,害得我被皇后罚跪!我一定不会放过这贱人!”一大把年纪,跪在栖凤殿前,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去,脸都丢尽了!
不说风光大嫁,直接被苏元靖吩咐护卫将她抬着丢到芳菲苑,外面已经传出她的臭名,如今她不声不响给苏元靖做妾,便坐实了流言。
苏锦瑟泪盈于睫,楚楚可怜道:“娘,我给你报仇出气,给秦玉霜下毒,等她一死,你就能做侯夫人。可惜她福大命大没死,只是肚子里的贱种死了。爹现在知道,等下可能会找我算账!娘,你一定要帮帮我!”
张涵嫣怔愣住,“你爹知道了?你太不小心了。”不过想到秦玉霜付出代价,她心里出一口恶气。
“娘,爹会杀了我的!到时候你给我顶罪,他顾虑着皇后和兴宁侯府,不敢杀你!”苏锦瑟心里想得很清楚,皇后刚刚将张涵嫣赐给苏元靖为妾,苏元靖就算恨不得张涵嫣去死,也会手下留情。
张涵嫣沉着脸,看着苏锦瑟哭得伤心无助,心里犹豫。
“娘,你自小就将我丢给别人做女儿,我与秦玉霜总也亲近不起来,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心里觉得你才像我娘。你不知道我等着相认的这一刻,等了有多久!”苏锦瑟说到动情处,抱着张涵嫣哽咽:“娘,你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的,唯一遗憾就是未能与你相认,告诉世人你才是我娘!爹若是对我下手……你别怨他,只怪我计差一筹。”
张涵嫣只有苏锦瑟这一个女儿,听她如此煽情的话,忍不住心里一软,“你是娘的女儿,娘当然要护着你。”
苏锦瑟埋在张涵嫣怀里的脸,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嘭”地一声,门被踹开,苏元靖双眼猩红,一身杀气腾腾地进来。
苏锦瑟脸色一白,往张涵嫣怀里缩。
张涵嫣被阴冷仿若毒蛇的目光盯着,心里害怕,感觉自己仿佛泡在冰水里,快要将她给冻住。
“侯爷……”
苏元靖冰冷地目光盯着苏锦瑟,骇得苏锦瑟瑟瑟发抖,脸上充满了恐慌。
他步步逼近,手里拽住桌子上一块包扎的细棉布,在手掌挽一圈。
“父……父亲……”苏锦瑟舌头都僵硬了,看着苏元靖满脸杀气,她扑进张涵嫣的怀里,“娘……父亲好可怕!”
张涵嫣推开苏锦瑟,心里发寒,却硬着头皮说道:“怎么,秦玉霜那贱人死了?你要杀我泄恨?”
“是你!”苏元靖青筋暴跳,愤怒到极点,他左手拽着另一端细棉布,猛地套住张涵嫣的脖子,缠绕一圈,紧紧地勒着。
张涵嫣尖叫一声,痛苦地睁大眼睛,脸色瞬间涨紫,窒息感涌来。她双手紧紧抓着布条,拼命的挣扎,“救……救命……”
苏锦瑟吓傻了,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她想跑,屋外护卫堵住院门,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
“爹……爹,你不能杀了她,她是皇后娘娘赐给你的妾,若是死了,你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你这是在挑战她的威严!”苏锦瑟跪在地上,爬到苏元靖的脚边,看着渐渐失去力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四肢抽搐的张涵嫣,苏锦瑟面色惨白,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抓着苏元靖的袍摆,“爹,爹,你不能杀人,不能杀她……”
苏锦瑟‘啊’一声尖叫,被苏元靖一脚踹翻在地上。
苏元靖满面怒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谁给你的胆子伤害霜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元靖再度收紧棉布,张涵嫣双眼翻白,气息奄奄。
“爹,不要,你杀了她,想和兴宁侯府作对吗?”苏锦瑟捂着被踹痛的胸口,哭求着苏元靖。
苏元靖脸上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说的对,我不能杀她。”
苏锦瑟被他笑的心里发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把药端进来!”苏元靖松开棉布,张涵嫣倒在床上像死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息,脖子仿佛被勒断似的,剧烈的疼痛。
护卫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进来。
苏锦瑟脸色骤变,就看见苏元靖拉着张涵嫣的头发往后一拽,仰起她的脸,将药汁往她嘴里灌。
张涵嫣紧咬着牙关,狼狈的挣扎,不肯喝下半滴药汁。
苏元靖捏开她的牙关,将药尽数倒进去。“你喜欢下毒,就让你尝一尝毒药的滋味!”
张涵嫣涕泪横流,她趴伏在床边上,伸手往嘴里抠,舌根抠烂也吐不出半滴药汁。
不一会儿,她痛苦的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砰砰砰撞着墙壁缓解疼痛。
苏锦瑟吓懵了,呆滞的看着张涵嫣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苏元靖吩咐护卫,“每天给她灌一碗药,窗户全都给封死,不准任何人进芳菲苑,也不准她踏出去一步!”
张涵嫣脸色煞白,她一头从床上栽下来,爬到苏元靖脚边,哀求道:“侯爷,我错了,你放过我,求求你给我解药,我再也不敢了。”
苏元靖冷哼一声,“你自己找死,慢慢的享受着吧!”一脚踢开张涵嫣,头也不回的离开。
张涵嫣抱着剧痛袭来的头,在地上嘶喊着打滚。
苏锦瑟心里直打鼓,她看着张涵嫣被折磨得恨不得将脑袋拧下来,惊惧地往后退,逃也似的连滚带爬的跑出芳菲苑。
护卫动作利落,用木板将窗户封起来,门上挂一把锁,守在院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苏元靖要狠狠地折磨张涵嫣,将她软禁起来,活活逼疯。
苏锦瑟看着这一幕,心里涌出一个念头,失去秦玉霜的庇护,这个侯府不再是她的依靠。
摸着自己的脸颊,这条疤痕粗糙又丑陋。她的容貌已毁,想要嫁给权贵只怕难于登天。
就这样,苏锦瑟被这一吓,病倒了。
苏越在外面喝酒,听说苏锦瑟病倒,匆忙回府。
苏越看着脸色苍白病弱,唇瓣干裂的苏锦瑟,关切的问道:“好端端地怎么病倒了?”
苏锦瑟精神恹恹,十分萎靡没有精神,她含泪地看着苏越道:“二哥,我的脸毁了,这辈子都嫁不了人。”
苏越看着她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道:“二哥认识一个能治脸的,你脸上的伤疤不能祛除,那位友人有办法为你遮掩。”之前他一直没有提,只是等着她伤好之后,带着她去看一看,能否接受这种治疗方法。
苏锦瑟一听能治脸,她精神振奋,哪有半点先前的萎靡之态,“二哥,你说的是真的?”
“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苏越失笑道。
苏锦瑟一刻都不想等,立即叫苏越带着她去治脸。
苏越看着她的病容,担心道:“你的病……”
苏锦瑟浑不在意,“二哥,我的脸好了,我的病自然就好了。”
她一定要走出侯府,寻找一个靠山!
而这张脸,成为她最大的阻碍!
苏越架不住苏锦瑟的祈求,只得带着她出府,乘着马车停在一条深巷的宅子门前。
苏越敲开门,里面的人将他们请进去。
“你想好了?”苏越跨进去前,再度询问苏锦瑟。
苏锦瑟沉浸在能够恢复美貌的惊喜中,对这深府充满了好奇,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想好了!二哥,我们快进去吧!”
苏锦瑟拽着苏越进府,厚重的府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
秦玉霜的身子骨到底是受损了,商枝每日过去将军府给秦玉霜调理。
这一日,商枝早早的到了将军府,秦老夫人将她拉住,“霜儿好了许多,今日你先缓一缓,与我去一个地方。”
商枝疑惑道:“给人治病?”
秦老夫人笑道:“是我的好友,今日她寿辰,宴请我去给她祝寿。往年是霜儿陪着我,今年她身体不适,枝枝你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去参宴吧?你若是不去,我便回绝她,今年便不去了。”
商枝听到她后半句话,心里十分无奈,老夫人拿捏住她的软肋,以退为进。
“好,我去。”
见商枝答应,秦老夫人展露笑颜,“我准备了衣裙,你赶紧去换,待会要迟了!”
商枝只得跟着婢女去梳妆打扮。
秦老夫人坐在正厅等候,两刻钟后,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便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光影中走出来,一身青色长裙,将她映衬得宛如出水芙蓉,俏生生地款步而来。
秦老夫人看着略施淡妆的商枝,清美秀丽的面容,愈发光彩夺目。
一连看了好几眼,秦老夫人连连点头,“小姑娘还是要装扮着好看,鲜活。”
商枝抿唇一笑,搀着秦老夫人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地行驶,停在嘉郡王府门前。
婢女走下马车,将木梯摆好,商枝踩着木梯走下马车,正准备扶着秦老夫人出来,便看见平阳候府的马车停在旁边,彩画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将苏锦瑟搀扶下来。
众人的视线望去,眼底散发出惊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