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走出不远,听到皇后训斥,回头望去,便见皇后面色苍白,捂着小腹蹲下去。
她微微蹙眉,并未多想,便打算去宴会寻薛慎之。
“薛夫人,您等一等。”云姑姑疾步过来,唤住商枝,“贵妃娘娘偏头疼又犯了,让您给她按照之前的方子再开一副止疼药。别的人熬药,她不放心,有劳薛夫人亲自给贵妃娘娘熬药。”
商枝倒也没有怀疑,文贵妃没回吃药,都是要她煎药。
若是每日要煎药,便会让她炼制成丸药。
商枝请云姑姑带她去御药房。
云姑姑交代御药房的总管,商枝是文贵妃钦点给她抓药,煎药的郎中。
御药房总管将商枝请进去,让她抓药,然后带去煎药房,给商枝一个小火炉子。
商枝将药材淘洗两遍,再放火炉子上煎。
煎药房里,还有一个小火炉子在煎药。
商枝认出守着火炉子的人,她在高皇后身边见过。
闻着阵阵药香,商枝目光变幻一下。煎好药,端去给云姑姑。
云姑姑双手接过食盒,向商枝道谢之后,转身离开。
商枝去太和殿。
煎药耽误不少的时间,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大臣到了。
商枝坐在薛慎之的身边,薛慎之端一杯茶给她,“外祖母说你早就出来了,去何处了?”
“贵妃娘娘偏头疼犯了,我去御药房给她煎药。”商枝喝一口茶,见赫连玉朝她走过来,不由放下茶杯,“赫连王子。”
“薛大人,薛夫人,此次来大周国,向你们学习,受益匪浅。我将在你们这里学会的东西,带到东胡去,能够造福东胡百姓,我代子民向你们表达感激之情。”赫连玉向薛慎之与商枝行东胡礼仪。
“东胡与大周百年邦交,传授你们农耕之术,是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赫连王子不必如此客气。”薛慎之起身,回他一礼。
“薛夫人,两国通商的协议,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东胡给可汗。他批阅之后,我会安排人,向你购买药物。等散宴后,我们就签订合约。”赫连玉担心有变数,在离开大周国之前,与商枝将之前协商好的事情给定下来。
“没有问题。”商枝洞穿他的心思,“我不会出尔反尔,也不会坐地起价。阿九是我的好友,她心中期望的事情,我会帮她达成心愿。”
商枝提起九娘子,赫连玉冰绿色的眼眸,染上一点温度,“你是她来大周国第一个好友,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不会辜负这一份友情。”商枝想到九娘子为她做的事情,语气诚挚。
不知今夜,九娘子会否出来。
她平常不与九娘子见面,担心见得频繁,元晋帝会起猜疑。
这时,元晋帝与高皇后走来,九娘子落后两人几步,低垂着头,盯着脚下的路。
商枝皱紧眉心,九娘子的变化,她在宫中过的并不好。
一朵娇艳充满勃勃生机的花儿,日渐枯萎。
赫连玉警告,“薛夫人,这是阿九自己的选择,为东胡换取百年安稳,这是她的荣耀。”
商枝哑然。
赫连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商枝看向跪坐在元晋帝脚边的九娘子,她若想要解脱出来,唯有元晋帝驾崩。
移开视线,商枝发现高皇后身边带着的宫婢,穿着打扮,并不像是婢女,十分眼生。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薛慎之,他眉目平静,在触及那位女子时,微不可见的皱一下眉心,商枝立即觉察到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她瞬间想到之前皇后说的那一个故事。
她凑在薛慎之耳边道:“你认识她?”
商枝并未指名道姓,薛慎之却是知道她说的是谁。
“不认识。”
商枝眯着眼睛,“不认识?”
薛慎之听她拉长的尾音,手顿了一下,淡漠道:“见过。”
“酒宴上?”
“嗯。”
“那些狗官塞给你的?”
“不许胡思乱想。”薛慎之侧头注视着商枝,将酒宴的事情告诉她,最后力证自己的清白,“一片衣袖都没碰。”
“你都没有告诉我,今日有人给我讲一个故事,便是顾小姐千里寻良缘。目前钦差大人,我只知道你一个,我总该要知道,自己的相公是否被别的女人给惦记了。”商枝眼底闪过冷光,皇后还真的是见不得她好呢!
这宫中没有一个好的。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薛慎之唇边带笑,为她话中的称呼。
商枝清楚来龙去脉,并没有放在心上,如薛慎之所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甚至看都不看顾玉莲一眼。
顾玉莲心中惴惴不安,自从见过薛慎之后,她便无法放下薛慎之。或许是她心目中仰慕的少年才俊,也或许是她将薛慎之当做救赎,只能紧紧地拽着一根救命稻草,期盼他能够将她拉出泥沼。
刚刚入京,便有人将她接走,她以为自己是遇见贵人了,却未曾料到贵人的身份如此煊赫,竟是一国皇后,她允诺自己,会让自己得偿所愿。
顾玉莲不是毫无准备进京,她调查过商枝,知道她在各地开设美肤馆,并且就在安阳府城也有,生意十分火爆。她一身医术,就连许多太医也望尘莫及。她太优秀,顾玉莲心中自卑,可娘说一个男人,欣赏商枝这种女人,但是当家过日子,还是喜欢温柔贤良,善解人意的女子。
薛慎之眉眼间沉淀的柔情,他目光始终落在商枝的身上,似乎他的眼中只有商枝,旁人无法分走他半点眼神。两个人亲密的小动作,那般的自然而然,一个眼神便能够懂对方。萦绕在他们之间温情氛围,任何人也无法插足进去。
看见这一幕,顾玉莲知道她娘错了。
高皇后觉察到顾玉莲情绪低落,望向台阶之下,商枝挑起一枚酸梅,递到薛慎之的唇边。他似乎不太喜欢酸梅,眉心微皱,却依旧是吃进口中。
“你放心,本宫会给你安排妥当。”高皇后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顾玉莲轻轻‘嗯’一声。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赫连玉举杯道:“大周陛下,玉此番来大周国,收获良多,在此多谢陛下款待。”
随后一饮而尽。
“赫连王子,大周与东胡联姻,此后两国便是盟友。华敏公主与驸马派兵驻守边关,百姓人心惶惶。朕希望你回东胡,能传来好消息。”元晋帝最不喜发动战事,因此明知东胡联姻目的不纯,他依旧点头同意,将九娘子扣留在京都为质。
赫连玉道:“本王回去之后,会让华敏公主撤兵。”
九娘子不禁看向赫连玉。
赫连玉朝她颔首。
九娘子低垂着头,为元晋帝斟酒。
元晋帝饮下赫连玉敬的酒,目光落在礼王身上,“礼王此番治理蝗灾很顺利。蝗灾过后,还有后续需要处理,礼王便兼领户部,处理赈灾事宜。”
礼王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谢恩。
襄王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他去安阳府城,清查土地,元晋帝也不曾让他兼领六部差事,如今礼王不过是治理蝗灾,便让他兼领户部,虽然并无多大的决策能力,却是透露出一个讯号,礼王很得元晋帝的器重。
襄王唇边浮现一抹讥诮的笑意,元晋帝是担心他声望过高,危及他的地位,便抬一抬礼王,与他制衡。
待礼王水涨船高之后,便压一压。
商枝看着礼王春风得意的模样,嘴角往下压了压。
礼王见商枝朝他望来,端着酒杯,朝她遥遥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商枝眼底掠过一抹幽光,端着酒杯,朝礼王举一下,浅饮一口。
礼王并不介意,反而态度十分和善。含笑地望着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襄王,“皇弟,你不敬皇兄一杯酒吗?”
襄王勾唇,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这杯酒,等皇兄赈灾回京,皇弟在敬你。”
“皇兄便先记着。”礼王眉目舒展,并未因为襄王的话而不悦。
而就在这时,有内侍匆匆进来,跪在地上道:“皇上,广源府急报。”
元晋帝沉着脸,示意刘勇将急报取过来。
刘勇取来急报,双手呈上。
元晋帝拆开,抽出信纸,阅览完,目光紧盯着礼王。
礼王在听见广源府来急报时,心往下一沉,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果真,元晋帝压抑着怒火,沉声道:“礼王,你上奏广源府蝗灾已经灭绝,为何广源府来报,蝗灾并未减轻,将农作物席卷一空!”
礼王慌了神,他连忙看向商枝。
“父皇,儿臣前往广源府,的确是将蝗灾灭绝,只有零星几只,观察了一日,不见反复,便带着军队回京,向您禀报灾情。”
礼王深深跪伏在地上,心中慌乱,并不知道广源府是什么情况!
他来时,分明已经将蝗灾给灭绝!
为何那边上奏,不曾减轻?
若是如此,他便犯了欺君之罪!
“父皇,您若不信儿臣所言,大可派人去广源府调查始末。”
元晋帝脸色铁青,眼底燃烧着怒焰,一字一句道:“你禀报朕,广源府蝗灾灭绝,伺候绝不会再闹蝗灾。不过两日,便又兴起蝗灾。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欺瞒朕?”
礼王双手撑在地上,手背上青筋暴突,弓着背,一动不动。只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滴滴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仿佛透过那滴汗珠,他看见自己赤红的双目,里面是浓烈的恨意!
他深刻的意识到被商枝戏耍了!
她提供的法子固然有用,只不过是短暂的。
可他对元晋帝,却是信誓旦旦,这次蝗灾灭绝之后,今后便一劳永逸,广源府不会再闹蝗灾。才会让元晋帝,如此的愤怒!
而他至始至终,将功劳包揽在身上,这个法子是他想出来的,而不是别人献计。
如果他将商枝抖出来,处在盛怒中的元晋帝,只会越发的迁怒他,甚至觉得他一无是处!
他紧紧咬着牙关,等待满殿寂静时,直起脊背,目光直视元晋帝,“父皇,请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必定能够治理好蝗灾!”
“再给你一次机会?朕若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能杜绝后患,该当如何?”元晋帝厉声道。
礼王攥紧拳头,他原来是想要求得一次宽限的机会,抓拿商枝逼问治蝗灾的办法,直觉告诉他,商枝能够治好灾害。但是这个直觉,却不能让他赌上自己的前程!
礼王迟疑了。
元晋帝冷笑。
这时,襄王站起身道:“父皇,蝗虫繁衍能力十分强大,并且生长速度很快。普通的办法,根本没有办法灭绝它们。皇兄用硫磺熏蝗虫,再用火攻,破坏虫卵。却也有漏网之鱼,让它们再次繁衍卷土重来。要治理蝗灾,得从根源上解决。”
元晋帝听闻襄王说得头头是道,扬眉,“你有办法?”
礼王双目狰狞地紧盯着商枝,这个贱人,原来她故意留后手!在他春风得意,名声大噪时,再让他狠狠摔下来,然后让襄王踩着他出头,而到时候襄王众人敬仰,他却成了一条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