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挣扎,赛罕与巫医力气奇大无比,她双手被拧成麻花似的搁在背后。
动一下,钻心刺骨的痛。
九娘子甩动着头,想要吐出来。
华敏抬高九娘子的下颔,让赛罕往她口中灌一杯水。
化去的药丸,被开水一冲,顺着咽喉滑入胃中。
“咳咳……咳……”九娘子被呛,咳得撕心裂肺。眼睛含泪,求救般看向楼夙。
楼夙背对着九娘子,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华敏见九娘子吞咽下去,方才松开手,看着九娘子软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干呕,她俯视着九娘子道:“你也别怪额吉,我这是在帮你。既然已经嫁给元晋帝,他若死了,等别的王爷登基,你只怕没有活命的机会!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拼一拼,搏一搏,只能等死!额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乖乖听额吉的话,日后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九娘子跪在地上,喉咙里被冰冷的开水划过,那一股冰寒,蔓延进心底。华敏公主的话,充斥在耳边,却让她心颤胆寒,所有被她压在心底的恶念宛如藤蔓般破土而出,滋长,蔓延,紧紧缠绕着她,令她几乎窒息。
泪水滴落在青砖地板上,她心里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只要华敏在,她永生都是华敏手中掌控的傀儡,无法逃脱。
这个念头,让她绝望。
所有升起的希望,在这一刻被华敏毫不留情的捏碎。
华敏的举动在告诉她,她逃不掉的。
“为什么……”九娘子纤细地身子,半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颤。
玫瑰般艳丽的容颜,苍白,黯淡,褪去鲜活的色彩,仿若一朵脆弱的小白花,不堪风雨摧残。
孤零零的,无助,凄凉。
没头没尾的一句‘为什么’,华敏却是听懂她要问的是什么。
“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你并非我期待的孩子,留下你不过是因为你能够为我留住阿珩而已。只可惜,你霸占他太多的目光。纵然如此,我也尽了一个额吉该做的本份,让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扪心自问,我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现在还太小,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等你为人母之后,就会明白作为一个额吉,希望将最好的一切给她的子女!”华敏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虽然不喜欢九娘子,却是为九娘子在用心的筹谋。 щщщ◆ttКan◆c○
九娘子双目通红,她看着义正言辞的华敏,明明是为一己私欲,却偏生说是为她好,为她在筹谋!华敏若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岂会将她送给一个能做她爹的男人?又岂会将她迷晕,往她床上送男人?如今又往她口中塞下不知名的药丸!
细数起来,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这一刻,九娘子无法再将华敏当做额吉来崇敬。
她就像一个可怕的恶魔,让她深陷无尽的梦魇之中。
华敏看着九娘子,她的神情茫然,眼睛空洞,紧紧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升起一种不适的感觉。
仿佛她熟识的那个九娘子,已经变了。
华敏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脱离她的掌控。她蹲在九娘子的身边,语气不再强硬,“阿九,额吉怎么会害你?你看看额吉如今这般模样,只怕回到东胡,也无法得到可汗的器重,再也不能上战场,也不能给你任何的帮助,你在大周国还需要靠你自己。你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后妃,又无子嗣傍身,今后这漫长的几十年,你该如何度过?”
“将我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人是你!你若真的为我好,就不该将我送进皇宫。”九娘子双手紧紧捏成拳头,她看着敌人一般,仇视着华敏。泪痕未干,脸颊上却带着陌生的冷笑,“我不是你,没有野心,不想要权势。我只想要简简单单的活着,嫁给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即便一辈子都碌碌无为,至少我也是开心的。额吉,你恐怕要失望了。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这充满腐臭味的地方。”
“阿九!”华敏厉声呵斥,纠正她道:“就算死,你也得死在这辉煌璀璨的地方。你心里再不甘,也要认命!谁叫你是我华敏的女儿!”
随即,不再看九娘子一眼,她目光冷肃的看向赛罕,“看好她!”
“是。”
华敏冷厉的目光落在国师的身上,“你随本宫来!”
既然这个男人无用,不能让九娘子受孕,如今留着也只是祸患。
楼夙却是漫不经心道:“殿下确定今日要处决我?宫宴国师不出席,你该如何向元晋帝交代?”
华敏自然有办法交代,不过不想徒增是非,她冷哼一声,“宫宴后,在此处等本宫!”
楼夙默然不语。
华敏带着巫医拂袖离开。
赛罕出去相送。
内殿中,只剩下楼夙与九娘子。
九娘子坐在地上,双手环膝,眸子空洞毫无焦距的望着前方。
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吗?
认命吗?
九娘子不甘心,不想认命,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她也要逃离这里。
泪水大滴的涌出眼眶,冰冷咸涩,从面颊滑落,滴坠在衣襟里。
楼夙静静地望着她,目光触及她脸颊上的泪珠,拿着锦帕放在她的手中。
九娘子唇瓣翕动,喉口哽住,她想对楼夙说什么,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
楼夙看着她惨淡的面容,一双璀璨生辉的眼睛,失去光彩,一片黯淡,他抿着唇角,蹙紧眉心道:“命运在自己的手中,需要自己去争取。”
九娘子抓着手中的锦帕,慢慢捂住眼睛,哽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和她达成什么协议,为何每天来我的寝宫,却没有按照她的要求行事。我很感激你,没有让我变得更脏。你心里看不起我的吧,嫌我蠢,嫌我笨,根本不想和我做朋友,才会在非必要见面的时候躲着我。”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你在一起看经文,是我入宫以来,心情最轻松愉快的日子。和你做朋友,还有我的一点小私心,希望念在我们是朋友的情面上,你能帮助我逃离宫中。我现在不想和你做朋友,你送给我的书,我还给你。”
九娘子擦掉泪痕,从枕头底下,将那本经文放在楼夙的面前。
她觉得楼夙都能够被华敏威胁,处境肯定不太好。而且他今后还要在宫里做官,如果他们是朋友,她若是顺利离开皇宫,一定会连累他的。
楼夙目光落在干净整洁的经书上,就是连一道折痕都没有,显见得九娘子精心爱护。
抬眸,楼夙看着九娘子苍白地面容,修长的手指拿起经文,嗓音微凉道:“我喝了你的马奶酒,你若将经书还给我,我可没有马奶酒赔给你。”
九娘子没有想到这个,她小声道:“你不用赔……”
“我们又不是朋友,我如何能占你的便宜?”楼夙很为难。
九娘子想了想,她咬着下唇瓣,从他手中将书册抽回去,“那……那我就不将书还给你了。”
楼夙握着经书的手并未松开,“这本经书是我赠给朋友的,给你不太合适。”
九娘子瞪大眼睛,想说楼夙胡搅蛮缠,可说来说去,是她在无理取闹。
书是她要还的,要和楼夙做朋友,也是她开口提出,如今又是她不想和楼夙做朋友。
“朋友不是你想要做,就能做,想不做就不做。东西也不是你收下,想要归还,便能够还回来。”楼夙看着九娘子似霜打的茄子,“每做下一个决定,就要坚持到底,不可半途而废。若是不能够做到,就不要轻易的开口。”
九娘子怔忪地望着楼夙。
楼夙将经文放在她的手里,起身离开。
她望着楼夙的背影,又看着手中的经文,听不懂楼夙话中的意思。
“主子的意思是你要做啥决定,得顾虑对方的感受。你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和他做了朋友。你现在不想和他做朋友,他不答应。”净月站在窗户外,替楼夙解释。
九娘子惊讶地看向净月,“是这样吗?”
净月点了点头,“主子不想和你做朋友,不会教你梵文。”
“我要做他的徒弟,他才教我梵文。”
“哦?是这样吗?”净月嬉皮笑脸道:“你如果不是主子的朋友,主子不会收你做徒弟。”
九娘子无语。
净月为楼夙解释,“你别怪主子刚才不救你,你的额吉就是个疯婆子,主子若是救你,你今晚就别想逃走了。”
顾全大局吗?
九娘子心里好受一些。
“我先走了。”净月挥了挥手,跃上屋檐消失不见。
紧接着,赛罕推门进来,她手里捧着烟霞色的宫装,服侍九娘子梳妆,“皇上宠爱您,方才让您在私底下穿着红衣。你不必之前,有了封号,便要遵守着宫规,公开的场合,不能穿正红色。”
九娘子并没有在意,反正她都要走了!
能走得掉吗?
不试一试,谁知道?
华敏之前的行为,到底在九娘子的心里,留下阴影。
很快,天色黑下来。
九娘子去往乾清宫,要与元晋帝一起去宫宴。
方才走出宫殿,云姑姑提着食盒,恭敬地向九娘子行礼,她将食盒递给九娘子,“这是德妃娘娘为皇上准备的晚膳,皇上如今除了您谁也不见,德妃娘娘嘱托奴婢,请您帮忙,将这一盅汤,送给皇上。”
九娘子愣了一下,德妃与她素不往来,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求她帮忙。
转念,九娘子想到商枝曾与她说过,她与德妃娘娘交好。
想到这里,九娘子将食盒接过来。
赛罕抢先一步,要将食盒接过去。
云姑姑避开赛罕,脸上的神情未变,“德妃娘娘说过,除了九娘子,谁也不许碰这个食盒。若是出现问题,谁能担这个责任?”
赛罕闻言,脸色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再要接食盒。
云姑姑见赛罕识时务,便主动将食盒放在九娘子的手中。
九娘子提着食盒,觉察到掌心有一丝异样,她还未去查看,云姑姑道:“德妃娘娘说若是您答应帮她这个忙,待会宫宴之后,便去贤德殿,她亲自感谢您。”说罢,云姑姑转身离开。
赛罕望着云姑姑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决定等下将云姑姑说的这句话,转告给华敏公主。
九娘子心不在焉,琢磨不透德妃娘娘的用意,全副心思落在手中的纸条上。
赛罕见人离开之后,对九娘子道:“小姐,食盒重,奴婢帮您提着。”不等九娘子同意,她伸手去拿。
“啪!”
九娘子反手一巴掌掌掴赛罕。
赛罕捂着疼痛发麻的脸,错愕的看向九娘子,似乎没有想到向来温驯的九娘子,会突然发作。
九娘子冷声道:“赛罕,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你是额吉的人,就能够在我的面前指手画脚!你信不信,我就是处决你,额吉也不会说半个字。只不过再重新送一个人过来,取代你!”
她告诉自己,不能软弱,不能妥协。
若是自己无法坚强强硬起来,无论是谁,也救不了她!
赛罕脸色骤然一变,连忙跪在地上,“小姐,赛罕不敢!”
九娘子将发抖的手,握紧成拳,看着赛罕脸上的掌印,她去往乾清宫。
元晋帝的精神似乎好上许多,他并没有用晚膳,让内侍搀扶着他坐在轮椅里,九娘子推着一起去往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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