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香桃低着头急匆匆地回了家,钻到被窝里蒙着头,憋不住地哭,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其间听到娘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好像还给自己盖了盖被子。

到香桃娘来喊香桃吃饭时,已经是中午了。香桃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娘已经把饭准备好了。

大壮一屁股坐下就吃,黑牡丹说:“壮子,就知道吃,你姐还没坐下来呢,你就吃?往边挪挪让你姐姐坐下。看不出来,你姐这几天不舒服?家里的活你和香杏多动手,让你姐歇歇。”

大壮就往一边移动了移动,香桃就坐下。

香桃娘说的这几句话,让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很温馨了。

因为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一直很沉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只要谁一出声就会招来黑牡丹的一顿臭骂。

这其中最压抑的当然是香桃,就连筷子碗弄出丁点声响都要挨骂。

常常是被骂得连饭都吃不成,就到自己房间里去暗自流泪。

现在香桃拿起碗筷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开始吃饭。

香桃娘还不停地给她盛汤盛饭,让香桃有点感动。

家里人也觉得香桃娘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

其实香桃从刘淑美家出来,自己就觉得心情好多了,压抑在内心多日的忧虑与愤怒一下子发泄出来。

吃完饭黑牡丹对香桃说:“香桃,别闷在家里,下午出去找伙伴玩一会儿,散散心。”

香桃说:“出去也没有地方去。”

“找你要好的同伴玩,同伴们一起开心。”

“好吧。”香桃就梳扮了一下出去了。

刘淑美劝说黑牡丹同意带香桃先去镇医院把孩子打掉,然后给黑素菊赔偿。

黑素菊想也只有这种办法了,至于赔偿的数字,两个女人都表示了宽容和谅解,放在以后再定。

眼下是先做掉肚子里的孩子,省得时间一长,影响更大更坏。两个人商定,由刘淑美陪着香桃到刘淑美娘家镇上医院去流。

第二天,刘淑美回了娘家,找到了当妇女主任的本家嫂子,开了个假证明。

回来后,晚上她就去了告诉了黑牡丹。

黑牡丹对香桃说:“香桃,明天就跟你淑美奶奶一起去刘家集镇医院,把这个孩子做了吧!你淑美奶奶回家给你开个证明。到医院后你就叫她嫂子,她是假扮你嫂子陪你去流产的。你是用她兄弟媳妇的名义去的。香桃啊,要不是你奶奶这人好啊,你可真就麻烦了。你到哪里去流产,不流的话,生下个私生子怎么办?我娘家庄上,有个闺女勾搭野男人,种上了。用吊带把个肚子缠得紧紧的,后来缠不住了,嫂子带着她带到村西的树林里生了。怎么样?自己落下病根啦,名声也坏了,南村北庄没有不知道的,嫁不出去。去了关东他表姐家,才找个婆家。”

黑牡丹在不停地唠叨,没有发现香桃早已泪流满面。

“香桃,别哭了,把心放开点。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咱偷偷地去流了,你直接到你姥姥家住几天,等身体养好了,再回来。这样没人知道;挺好的,挺好的,别哭了。”

香桃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点点头表示答应。然后起身回自己房间,趴在棉被上,用牙齿咬着被子,让这难以控制的哭声憋在肚子里……

这天一大早,香桃骑着自行车偷偷地出了村,到了去刘家集镇的路上,刘淑美已经在那里等着。两人见面后只是互相说了句“来了!”就一同奔刘家集镇医院去。

刘淑美一见香桃肚子鼓鼓地,怒气就涨起来。

香桃呢,自然也是怨气怒气并生。

所以两个人也不搭腔,一个劲地骑车,二十多里路,一怒之下就到了。

刘淑美拿着证明去挂号的窗口,窗口里一张冷冰冰的人脸,问:“是你?”

刘淑梅回答:“不是,在椅子上坐着的那位!”

“叫她过来!”

刘淑美招招手,香桃就过来了。

“你是田瑞芳?”

“嗯。”

“你丈夫呢?”

香桃低下头。

刘淑美忙说:“有事来不了。”

“你是她什么人?”

刘淑美陪着笑脸说:“她……她嫂子。”

“她丈夫有什么大事不能来?”

“是……是……,她男人在水利队上,上工地了,来不了!”

“妇女主任怎么不来?”

刘淑美一听问妇女主任,忙说:“大夫,我还忘了呢,一急就忘了。”

“忘了什么?”

“我嫂子说,跟你说说就行啦。,你是王大夫吧?”

“是啊!”

“妇女主任,是我嫂子,亲嫂子。她说,她不用来;让我告诉你一声就行了。结果一急我就忘了,忘了告诉你。”

“妇女主任是你嫂子?”

“是的,是的。”

“好吧!”

看样子是答应了,可以做人流了。

“是几胎?”挂号医生问。

香桃低头不语。

刘淑美说:“头胎,第一胎。”

“都采取了什么措施?”医生问。

香桃头更低。

刘淑美说:“……,可能是没有采取措施。”

“安排出生了吗?”医生问。

刘淑美说:“没!”语气很肯定。

“没有安排出生,也不采取措施,按规定是不能做人流的。回去跟你嫂子高主任说,让她把工作做严点细点。”医生嘱咐刘淑美。

“是的,是的。”刘淑美连应承。

“挂上号后,直接去外科,今天是邱大夫的班,上午就可以做了。手术后十天,记住必须是十天内,由妇女主任领着来带环,必须带环。下次再怀上了,要罚款的,先罚款再流产。”

“没有下次了,我敢保证没有下次了!”刘淑美抢着回答。

“你保证有用吗?哈哈!那得她跟她男人下保证。”医生笑了。

“我下保证就有用,敢有下次我用火钩子给她掏出来。”刘淑美拿起医生递出来的一张纸就走,根本没看上面写的什么。

香桃低着头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挂号窗口飘出放浪的笑声。

刘淑美来到外科手术室,医生要过那张纸去,也没看一眼,就插在一个铁钩子上,然后说了句:“进来!”

香桃知道是叫她,站在那里迟疑,脚上粘了胶似的。

一个护士出来,高声训斥:“哪一位?”目光在香桃和刘淑美脸上巡视了一遍。

“进吧!”刘淑美说。

香桃抬起头胆怯地看着刘淑美:“奶奶……”那目光就把刘淑美打动了,这一声“奶奶”让刘淑美心酸了。

“瑞芳,别怕,没事的;我在外面呢!”说着轻轻地拍拍香桃的肩膀,“进去吧。”

香桃点点头,怯怯地跟着护士进去了,门关上了,把刘淑美关在走廊里。

刘淑美在走廊里焦急地等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小时对于她来说真是一种煎熬。

这是刘淑美想起田本元,她牙根咬得“咯咯”响;又想到手术室里的香桃,刘淑美感到担心和同情。

她坐一会儿就起来走走,又不能离开病房,走一会儿又回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