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陈宗贵组建了一个二十几人的建筑队,几天的时间就把村里生产小队的旧房子拆掉,砖瓦木头收集成堆,一合计还真得杀树。

他跟嘉禾说需要到河滩杀树,嘉禾很痛快地说:“你到林业站去申批吧,也给服装厂带上二十棵吧。申批时就以建敬老院的名义。”

陈宗贵接着就让文书写了个申请,建敬老院需要木材,申请杀树二十七棵。

理由合理,林业局批准了田庄的申请。

陈宗贵带着木锛喊上建筑队的两个青年,去东大河选树。

站在河堤上,陈宗贵放眼一看,满河滩一望无际的树林,泛着浅浅的绿。

最显眼的是沙梁头上的那棵高大的老榆树,就像是林海中耸立着的一座小岛。

远望着大榆树,宗贵心里想,要来杀树,就应该先去拜拜大榆树啊,给他老人家打个招呼才对。

陈宗贵带着两个年轻人奔大榆树而去。到了大榆树跟前,陈宗贵放下木锛,面向大榆树,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一脸的虔诚。

两个年轻人,只顾看光景了,并没有注意陈宗贵的举动。

年轻人发现陈宗贵在看大榆树,便问:“叔,看好了大榆树啦?你看树干都变得乌黑乌黑的,那些枝杈有钢铁的颜色。”

另一个年轻人问:“大榆树有多少年啦?”

宗贵说:“她比田庄的年龄还大,先有大榆树后来才有田庄啊。这棵树是田庄的活历史,沿河的村民都很敬仰这棵树。”

“宗贵叔,榆树是好木材吧?”年轻人问。

“好木材。花纹好,木质坚实,还细腻。”

“树龄越长,木材越好吧?”另一个年轻人问。

“那当然啦,三五年的树木没用处。不能做家具,要做家具最起码也得二十年以上吧!”

“宗贵叔,你是看中了这棵树了?”

“是,我早就看好啦!”

“叔,你杀了大榆树,是建敬老院呢还是做家具?”

“什么?杀了老榆树!谁说的?”陈宗贵觉得这个说法很荒唐。

“你刚才说……,说看好了。”

“是看好了,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要杀树。你宗贵叔我眼看土要埋到脖子啦!没有为田庄干过一件像样事,可更不能干离谱的事啊!”

“宗贵叔,你是好人,一心为公,心底善良。村里人都这么说,你没做过亏心的事。”

轻人说得很诚肯。

“哈哈……,小子,你要让你宗贵叔到老再干一件坏事,不做恶就进不了老坟啦?你要害我啊?啊哈哈……”

“叔,看你说的,我能害您吗?”

“小子,你要知道,我真把这棵老榆树杀了,我就是田庄的千古罪人啦!这棵树谁也杀不得!”

“叔,你也信神?这棵树真有那么玄乎?”

“五八年大炼钢铁,有人说这棵大榆树能出很多烧柴,就要杀了树炼钢铁。”

“听说,那个人黑夜就死了?”年轻人插话。

“本来他是准备第二天带人去杀树,可是夜里就暴病而死。从此再也就没有人敢说杀老榆树啦!”

“叔,不是说六四年又有人要杀树吗?”

“破四旧运动,小腊月说大榆树是迷信,是‘四旧’,要杀树,结果树没杀,他的眼睛先瞎了。”

“叔,榆树怎么能是迷信?”

“你别追着问了,让叔说给咱听听,讲讲故事。”

“好,讲讲给你们听听。”

陈宗贵就坐下来给两青年讲老榆树的古话。

田庄也就有五百多年的历史,田姓先到的,在此立村,陈姓入赘做田家的女婿,田庄也就有了陈姓。繁衍下来田庄也就有田、陈两大姓;所以田姓和陈姓同辈人都互称表哥表弟。

田姓的祖先避乱逃荒四处流浪,沿着大河走,饥寒交迫,眼看着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就要饿死了,一家人就躺一棵榆树下等死。

躺了一会,一家人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田姓祖先做了一个梦,梦见来了一个人,自称姓于。

于老翁就对老田说:“老田,别睡了。你的老婆孩子都快饿死了,快给他们做饭吃吧!”

“我们没有粮米了,拿什么做饭吃呢?只好等死了!请您别打扰我,让我们就这样死去吧!”

“老田,说什么丧气话。遇到我老于你还能饿死吗?你到我身上捋几把就有饭吃了。”说完话老于没了。

老田睁开眼一看四周没有人,刚才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说话;可是除了躺在身边奄奄一息的老婆孩子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唉,我是被饿昏了,是幻觉。”

老田闭上了眼。

“别睡了,给孩子准备吃的吧!”

是老于的声音。

老田睁开眼,四下瞧瞧,没人。

“老于,你在哪里?”

没人应答,一阵风把榆树上的榆钱吹得“刷刷”地响。

老田恍然大悟:是他,是老榆树。

“到我身上捋几把就有吃的了。”

老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老田赶紧叫妻子和孩子,“快起来,起来,做饭做饭!”

一听要做饭,有吃的了,孩子们一下子都来精神。

老田就吩付孩子们,老大老二上树摘榆钱,三个小的去捡柴火;一家人忙起来。

从树上摘下榆钱放到锅里煮,然后放盐,一家人吃得喷香喷香的,撑得肚子饱饱的。

吃饱了饭,老田就看着这棵大榆树,结满了榆钱,足够一家人吃上些日子的。

看看这一道沙梁,可以种些耐干旱的庄稼。

广阔的河滩杂树丛生,野草鲜美;岸上飞鸟成群,河中游鱼穿梭。

守着这方土地还能饿死人?

一家人就在大榆树傍住下了,男耕女织,生活一天天富裕起来。

儿子们长大了,娶妻生子,人丁渐多,后来就有陈姓。

冬去春来,风雪雨霜,日月轮回。

田庄人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一直守护者这片土地和那棵大榆树。

田庄,还有沿河的居民,恭奉神灵。

有人在树下问医问药,有人在树下求神拜佛……

陈宗贵在树林里选好树,用木锛刨去皮,露出白楂。

然后伐树的人就寻着留下的记号去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