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不长, 按计划进行的话实际上时间还有点紧巴巴的。这次因为连赵太守也一起过来了,虽然不至于每个泰川府下属的县府官员都随行,但跟来的也有一串, 要安排这些人更是费手脚。
好在文十一是提前就得到消息的, 望镇上本来数量就不多的旅店全都被文家庄包了下来, 这才勉强安置下了这数十位官员和他们的随行人员。
头天用来办了最重要的事情:给赵太守展示一下那些神奇的农作物。
催生剂是不能用了, 这东西虽然神奇, 但用掉一支就少一支,就原先那点量,如果要大范围种植, 也不可能支持的起来。
但就算没有催生剂,现在在地里长势良好的作物们也让赵太守和随行的官们都两眼发光。这些作物的状况实在太好, 可以说现场的人里, 还真的就没人看到过长的这么好的作物的。
下午是核对具体上京种子名册和实物的时间, 不过张静被钱夫子宣了过去,没办法继续作陪。
屈山不用说, 对此绝对不会发表任何意见;赵太守也是多少有数张静未来的作用,自然也不会没眼色的阻拦;这俩都不说话,底下的官们就算有些小嘀咕也只会放在心里,不会傻了吧唧的往外说。
第二天则是对外的重头戏:采瓜仪式。
鹤来馆已经基本上落成,也会在这一天跟着开馆。四邻八乡都来看热闹, 望镇上的人潮创了近十年来的历史最高记录。而且因为旅店已经被包了, 无数人找不到落脚点, 最后只能求助于镇上的普通百姓。八成的人家都乘此开了一回家庭旅馆, 小赚了一笔。
当然, 也有有钱人,隔天住在清河镇上, 仪式当天一大早的就雇马雇车赶过来。
本来张静他们的计划里,采瓜仪式的时候能进鹤来馆的就只有以赵太守为首的这些父母官们,但赵衡也好屈山也好,都不是思想僵化的人。看到望镇上的人潮,就跟文十一建议仪式当天允许普通百姓入内观看,当然,要收费。
门票是屈山临时定下的,一两银子一位。如此高价门票,张静原本还以为这是屈山用来挡住人流的拒绝技巧。结果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对这个价位接受的出人意表的顺利,甚至有人提前就来文家庄打听消息,问能不能早些买票,或者加价能让他们入馆之后尽量站到人群的最前面。
到这时张静才明白过来,麒麟瓜的噱头固然吸引人,但恐怕更吸引人的是这次来的那一群老爷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中间多数还是本府里的人,都是各乡各县有头脸的,他们来这里的目的,绝对跟和他们本乡本县的老爷近距离接触有关!
而拜这些人的带动所赐,就连本来不是特别爱凑热闹的人现在也起了兴趣。
因为文家庄的庇护,望镇历年的赋税都比较低,所以镇上本来就不穷。毕竟虽然物产算不上种类丰富,但数量上绝对是充足的。而这也就导致了本地人兜里多半还有几个闲钱,遇到热闹,花钱看个新鲜,还是可以接受的。
结果仪式当天就算鹤来馆内里空间有限,光门票那一项也净收入了二百三十两——估计如果里面空间大些的话,这项起码能给文家庄创收五六百两。
再加上当天在馆外限量贩售的特制水果羹,那可是之前建馆的时候就在群众中间极负盛誉的美味,几乎是出来之后就被一抢而空。结果那晚结账的时候文家庄的账房乐坏了,差不多未来一年的基本开销,这一天就全出来了!
入馆的人多,给当天的保安工作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幸亏来的老爷们都有随身带一些差役,这些人当仁不让,也各自编队加入了当天的鹤来馆保安队伍行列。
虽然忙乱,但事情总算还是七七八八全都准备好了。
鹤来馆的大门招牌是赵太守的亲笔,也没在文家庄这里弄,是赵太守做好了这次亲自一起送过来的。里头鹤来小楼的招牌是文歆专门给写的,不过眼下使用的还是普通的一块牌匾。
文歆的那副字帖先收藏了起来,等将来他登上大宝,到时候再拿出来,那才叫显摆。
头天晚上张静跟着文十一又把第二天要用到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了,才略微定心。
虽然说有之前的新学府落成仪式打底,他已经算不上是没见识过。但那次好多人帮着他,钱夫子和文瑞都比他有份量,他真正起到的作用也只是类似吉祥物,并没有需要他正式出头的。
但这次不同,文家庄里主事拿主意的虽然实际是文十一,但从地位来说,文十一只是个下属,他张静却是正经的读书人,还是文家庄小主子文祈的干爹,于情于理,都是必须跑在第一个的。这种压力,很有分量。
眼看着亥时已经过半,不睡不行了,张静这才往自己房间里来,结果远远就看到屋子里竟然亮着灯。
文家庄的护卫虽然最近大量的都抽调到鹤来馆去了,但相应的文十一也另外新招了不少。新来的就算受训时间不长,武力值还不太够,但让贼堂而皇之的来庄子里点了灯偷东西还是不可能的。张静不知道是谁在自己屋子里等着,不由加快了脚步。
结果还没到房间门前,就看屋门被推开,一个小身影踉跄着就冲着自己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站在门口满脸的无奈。
张静一把抱起文祈,就觉得臂弯里一个软乎乎的小屁屁带着同样软乎乎的小身子以不可思议的份量压了下来。
这孩子到了文家庄之后貌似成长速度比在京里快了不少,这才半年多,他已经沉甸甸的都有点托不动了;更不要说张妈妈是早就抱不动了,连王姐儿平常能让文祈走路也是尽量让他自己走了。
眼下按正常时间来算,文祈早就应该睡下,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在这里等自己?可惜小孩儿打从张静把他抱起来就搂着张静的脖子乖巧的趴在他的肩头,一句话也不说。
屋外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张静抱着孩子进了屋,三伢子和王姐儿也跟着进来,三伢子没说什么,王姐儿先开口解释:“公子,这实在是小少爷执拗的厉害,必要在此等候公子,奴婢也是无法……”
张静本来也没打算责备王姐儿什么,看她着急,连忙摆手:“婶子莫说这样话,文祈的性子,你我还能不晓得?定是他闹。”
被说闹的孩子不依的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张静的脖子搂的更紧。这下张静再怎么也感觉出来了,这孩子不对劲。
王姐儿很识趣,这就福了福,退到门外去候着。三伢子抿了抿嘴唇,盯着文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揖,也跟着王姐儿退了出去。
张静不由皱起了眉头,最近他忙了些,对文祈的情况是有些疏忽了,但自问应该还没到不闻不问的地步。
何况文祈一直跟着钱夫子念书,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夫子也会跟自己说。下午的时候才刚去过夫子那里,也没听他老人家提起啊?文祈这到底是怎么了?
把小孩儿放到腿上,张静抓住小孩儿肉肉的小胳膊,把它们从自己的脖子上挪开,攒在手里,这才意外的发现小孩儿竟然不声不响的流了一脸的泪。
文祈从小会撒娇,各种扮乖扮柔弱卖萌技巧都是信手拈来,但像今天这样不声不响的哭,张静记忆里还是第一次遇到。看上去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默默的忍耐着一样。
这下不由他不心慌,连忙给文祈擦眼泪,轻声的问:“如何便哭了?”
听到他问,文祈抬起泪汪汪已经有点肿的双眼看向张静。小孩儿五官像妈,十分的精巧细致,但偏偏那一双杏核眼里每每波光流动,那种天然的风流却是十足十的他爹的翻版。
这会儿哭的厉害了,眼皮有些肿胀,红红的,眼里水光泛滥,几乎要把张静的心都淹掉了。张静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又温和了几分,平常不会说的话这会儿也脱口而出:
“是受何人欺负了?你是主子,倘有那不长眼的,直管按你所想处置便是。”
这种在钱夫子看来百分百教坏小孩儿的话,平时张静绝对不会跟文祈说。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小孩儿这委屈看上去好像受大发了,他不由担心就算这次自己能帮小孩儿出头,万一还有下次那又会怎样。
结果小孩儿摇摇头,眨巴了一下眼睛,本来就在眼眶里翻滚的泪珠又落下一串来,这才糯着声音,鼻子瓮瓮的开了口:“无人欺负孩儿,是,是孩儿想爹爹了……”
文祈从京都出发到文家庄住下,实际上离开文瑞的时间已经有足足六个月不止。文瑞那爹虽然当的不怎么负责,经常把儿子当玩具,但总的来说,他喜爱孩子的感情还是很真挚的。小孩儿对这方面的情况最为敏感,自然也就和文瑞感情亲厚。
开始要离开亲爹的时候,因为身边还有丹青,又有对外界的好奇,再加上文瑞平常也是三天两头看不见,这种依赖表现的还不是太明显。但经过半年多见不到亲爹的日子之后,小孩儿早就对回去京里有了期待。
尤其这中间还发生过干爹一个人回去没带上他的事情,这回下午听到干爹和夫子在堂屋里又说起要回京里,结果一直偷听到张静离开都没等到他提出要带自己一起,小孩儿顿时就觉得心里的委屈再也无法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