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以!可是转念一想,张静又担心了:“中秋节岂非要与家人团圆?文兄无有其它安排么?”
当然有,他皇帝大舅可是心心念念要他进宫去晚宴的,不过老人家体弱,他也会劝他尽早休息就是。
“为兄家中尚未娶亲,要说亲近家人,文祈还愈发重要些。文宪同小蚬子他们都有自己的乐子去寻,我若在家,反而拘了他们。莫非贤弟有安排不便打扰?”
“这自然不是!只是明日晚间确乎要接老娘来新学府赏月……”
新学府这里落成之后大家都搬了过来,家那边就剩了老娘一个,中秋节自然是要接到新学府这边来过的。
文瑞心说真是疏忽了!张静家这个情况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居然就没考虑进去!连忙把话往回圆:
“为兄的意思是,你我两家合一家过这节。明日里本也要接文祈过来,王姐儿自然要陪的,她老娘李妈妈也是有半年多不曾见女儿了,为兄便想着干脆带她一家也过来同女儿聚聚。啊,李妈妈便是为兄院中妈妈,做的一手好菜,回头让她煲莲子汤与你喝。”
一说汤张静就想起来了,馋劲儿也上来了:“如此甚好!小弟这就去安排院子,文祈那处院子里应当还有余裕。”
中秋赏月都是晚上的事情,大家玩的晚了,也回不了城里,必然得在这儿住一晚。
文祈因为要跟着钱夫子念书,自然也搬到了新学府,连带着三伢子也一起搬了过来。两个小孩儿,再加上照顾他们的大人,正好占了一个院子还有宽裕房间,安排两个老太太一起住恰恰好,至于王姐儿的父亲,和自己院子里或者夫子院子里一起挤挤应该也就ok了。
“不忙,这些些事情为兄来安排便是。贤弟既应了,明日我便让王姐儿先回去接她爹娘。为兄宫中还有些事务,回来的会略晚一些儿,不必等我。”
看张静终于答应,文瑞绝对不给他机会多想,连忙敲实在了,这才满意。
到十五这天,文瑞果然如他所说的,晚上回来的时间有些偏晚,已经快到亥时。中秋并不会开宵禁,也就是他身份特殊,这才还能出城。
学府里这一天下午就放了假,在本地的学生都回去了,有外地来就读的,学里统一给他们安排酒食过节。
年轻学生聚在一起,触景生情,难免起伤春悲秋的情绪,也有人控制不住喝醉的,这晚上张静陪着当值的夫子,其实也没怎么歇。倒是张妈妈和李妈妈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聊的十分投机,后院里家眷们聚着喝酒玩乐逗小孩,十分舒心。
文瑞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张静刚安排好几个喝醉的学生睡下,忙的一头汗脸通红。连忙拉了人回后院:“这些事便让下人们去做,你何苦自己动手!”
张静笑:“也是习惯了,总指使人,反倒难受。”
李妈妈看他们到了,过来迎接,听张静这话就接嘴:“张公子为人谦和,倒是个事必躬亲的勤快性子,张妈妈好福气。”
张妈妈只管摇头:“哪里,你们莫看他外头这套!在家中还不是丢三落四。依我看哪,还是应该好好挑个女子成了家,也能让我这当娘的少操点心!”
这个话头一起,张静顿时就成了在场女性讨论的焦点,什么有没有中意的啦,没有的话要不要介绍啦,有的话说出来,大家评评啦。
张静还只是羞红了脸无言以对,一旁的文瑞肚子里五味杂陈的啊,尤其某种味道泛滥的嘴里似乎都感觉得到了。没想到还没醋完,话题突然一转就到了自己身上。
“还是张公子这样乖巧的好,不是老身说,张妈妈你看我们家这位爷,三天两头的往阁子里跑,要我说啊,也是应当娶了妻好好保养才好,否则年纪轻轻的,淘坏了可怎么说!”
李妈妈是酒喝的有点多了,说话开始不分轻重,王姐儿连忙拉了她娘到一边,唯恐文瑞不乐意。
这话头不提也就过去了,被提起来,张静就又想起那天书院外的情景,而且那一幕可是人人都见了,个中含义不言自明。想到这个,莫名又觉得堵,话不过大脑也直接冲口而出:“文兄要娶妻,只怕那女儿家都要排三里。”
得,文瑞只觉得自己十分的悲摧,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这个了。
“贤弟莫要打趣为兄,成家乃人生大事,少不得认真斟酌的。”
“这个一定要!小弟僭越,那日里来寻文兄那女子,虽则样貌姣好,但从她孤身出门,抛头露面来寻文兄这件事,就可见那绝非好人家女儿,娶回家中只怕家宅不宁。”
文瑞苦笑,连连称“是”,赶忙拎了提篮过来转移话题:
“时候也不早,我看妈妈们倦意也浓,文祈更是早已会周公去了,不若就请她们歇息,你我回去院中再饮罢。今日带得葡萄酒回转,此前在泉馆贤弟醉了,不曾领略得。”
王姐儿她爹一来就跟在学府里打杂的下人们混一块儿打牌去了,说是晚上就睡那边不过来。张静一直被文瑞强制住一个院儿,张妈妈她们怕把那院儿弄脏,今晚的酒宴也是放在了文祈这里的。
现下文瑞开了口,大家自然也不会有异议,女人们也就开始动手整理。王姐儿看文瑞意思要回自己院里喝,想过去帮忙置办,被文瑞一把拦住:“不用,少许几个酒菜,我们自己取用就罢了。”
等回了自己院子,文瑞说话不用再顾忌,一边摆酒一边直接开门见山:“贤弟可是恼为兄素日不检点,这才招惹那狂蜂浪蝶?”
张静不置可否,脸却涨红了。既懊悔刚才口快,又隐隐还是希望文瑞能解释点什么。
文瑞把酒给张静满上:“来,贤弟尝尝这特制的葡萄酒,与坊间的有所不同。”
张静端起抿一口,旧年里有富商曾经送过学里一瓶葡萄酒,他也尝过,文瑞带回来这个果然不像那种略带酸涩的口感,而是甜丝丝的。
看他开始喝,文瑞又让了一下菜,这才开口:“贤弟可愿听听为兄的烦恼?这些话平日里也不得对人说。”
张静抬头看他,那张白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俊脸在一天清冷的月光下,平白多出了几分落寞,像是从广寒宫中飘然而至的仙人。张静没来由的心里就一紧:“文兄,莫非……”
文瑞看他一脸担忧,心里十分受用:“人在其位,总是些不得已的事。贤弟莫要担心,就当故事听便罢了。”
话匣子一开,慢慢的,文瑞自己也有点控制不住。明明本来只是想给张静解释下他隔三差五会去蕊香阁的原因,结果却渐渐的连没想过要说的也说了,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官场厚黑,把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和看到的乐子都给倒了出来。
如果文瑞只倒苦水,张静肯定只是陪着认真的听;可他现在连好笑的事儿也说,张静一边听一边乐,葡萄酒甜丝丝儿的,喝在嘴里也没有酒味儿,不知不觉就下去了一壶。
酒量本来就不太好的人还把酒当果汁喝,很快张静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还好文瑞知道他酒力差,带回来的酒不多,喝完就没了,人还不至于烂醉如泥,但是已经开始扒着酒壶傻笑。
文瑞端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张静脸红红的,死死盯着自己,盯的他都感觉有些发毛:“贤弟何事?”
张静其实有点明白自己是喝醉了,因为头晕的挺厉害,但是同时又不觉得喝醉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并且,觉得现在的自己心情十分之好,好到好像说什么话都没关系,所以文瑞一开口,他就直接问了:“那日来找你的女子真的无有其它关系?”
就知道张静对这事儿在意!
“确实无有其它关系。”
“那文祈呢?他是你亲生的吧?他娘是谁?”
文瑞有一瞬间的犹豫,文祈是自己亲儿子,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出事儿,这孩子他都没敢往回认。但是看着张静神情紧张了起来的小脸儿,想想自己今天话说的也不少了,真不差这一点:
“是,他母亲原也不是甚高贵女子,现下已经不在此地,我与她再无瓜葛。此事重大,还望贤弟能替我保密。”
张静依然盯着他,突然眼睛就湿润了:“那你对那女子岂非始乱终弃?”
“…………”
文瑞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始乱终弃什么的,这个罪名可大了。
“我好像能懂……可是小弟绝不赞成!你同她既然都有了孩儿,如何还能如此绝情……”
张静就觉得这事儿绝对比那个来找文瑞的女人的事儿大多了,心里堵的啊,那叫一个憋屈郁闷。他也解释不清这种感觉,就觉得文瑞真的有女人以及文瑞很绝情都是让他十分不想接受的。
文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了,他大致把当初丹青那点儿事情都给张静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现在丹青被安置的很好,至于不会娶她这点,文瑞最后只能乱扯了痛打感情牌:
“那时年幼,确实考虑疏忽,但这些年来为兄也觉愧对于她,故而其它地方通都随她心意,也多少算是补偿。愚兄如今也早已悔悟,再不与那些女子纠缠不清。且如今立场已明,蕊香阁为兄是再也不去了。就只管在家中修身养性,待得遇到可心人,只他一个,白首偕老。”
文瑞的解释对于张静糊涂的头脑显然足够了,总觉得莫名放了心,又开始担心别的:“文兄可有心上人?”
这种正中红心的问题让文瑞头上的汗也出来了,如果张静是女孩子,按他现在这个纠结的样子,文瑞铁定毫不犹豫直接告白,因为怎么看自己的胜算都挺大的。
可是张静不是,虽然之前他也表达过类似“爱情无所谓性别年龄”这种奔放的观念,但毕竟发生在别人身上是可以被宽容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能就会变得无法容忍。
文瑞觉得自己心跳如鼓,话语就在嘴边来回的转圈,舌头却像僵硬了一样,完全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