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一今天本来不当值,昨晚府里又那么一闹了大半夜,一大早还要安排人给文瑞送信什么的,几乎一夜都完全没来得及休息,十四来喊他的时候难得的他还在房里呼呼大睡。
虽然他和文宪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放任,但总归也不可能真的随她们去闹,护院被他们拦住了不给出来,结果在前头偷偷控制事态变化的就成了他。
这也是昨晚虽然闹了一出,但到底还是在“绯闻”范畴里而没有发展成“丑闻”从而让以春娘为首的那一群女人找到借口大闹到公堂上的原因。文十一毫不怀疑,如果昨晚春娘真的吃了亏,她会顾忌到女人家不应该抛头露面的规矩而放弃跟她那个宠溺过度的爹爹哭诉的机会。
结果这才睡了一个时辰多点,王爷就又让人来把他喊了去,而且连文宪也让套车赶过去,文十一心里有种预感,这肯定是哪里没处理好了!
一路上想前想后的,却也想不出哪里有遗漏。莫非春娘还是去跟她爹那里告状了?可从昨夜到现在也没见她院子里任何一个人传消息出去。莫非她家老头子听到风声自己找到新学府里去和文瑞理论了?这倒是有可能!
不过转念又一想,昨晚他女儿可算是大获全胜,最后那蕊珠是哭着回去的。那老头子是个虽然宠溺无度不在乎女儿妇容妇德的,但是偷偷把好好的闺女送到男人家里这种事说到底已经是完全无耻的做法,应该也没那个可能会主动去大肆宣扬,那这到底又是怎么了?
问十四吧,十四又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而且问急了还面红耳赤起来。文十一心里那个奇怪啊,好在他们脚程都不慢,起码比文宪那套着小马驹的马车被人群堵在街上慢笃笃的前进要快很多,不久就到了地方。
文十一远远就看到他家王爷正陪着张氏少东在学府后花园里走路说话,也没敢直接上去,先偷偷跟在后头偷听了一会儿。文十四大概也是觉得他家王爷这事儿吧实在是不好说,虽然十一这么做不太像话,他倒也没阻拦。
听了一会儿,虽然没听到太多,但也足以让文十一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了。这才想起今天府里会有人过来学府这里送东西,可是显然自己也好文宪也好,都忘了关照那些人不要乱说话。
这果然是自己疏忽了,虽然那些底下人不见得有那个胆量跑到街上去乱说,但在面对同样是一个府里的人的时候,就难保他们会不会传的很夸张。
而且王爷昨晚肯定和张少东有些什么,看他今天那个样子就知道,多半那位小爷也听到了那些传闻,心里不痛快着,于是王爷跟着不痛快,再于是他和文宪估计就得倒霉。
明白了大概,其实也知道于事无补,不过总归不至于愣头愣脑的就撞到文瑞火头上。文十一又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这才从树冠上一跃而下:“属下文十一参见王爷。”
要说文十一到底不是个细腻的人,思虑太多反而就思考不周。如果他能多转个弯考虑一下,选择从远处正常的走过来见文瑞,那接下来的事儿肯定要比眼下的情况好很多。
眼下张静本来心思千回百转就有些走神,文瑞在旁边又哄又赔不是的正两人世界呢,文十一那么大一个就相当突然的从天而降了。
张静本来被文瑞哄的有点心软,又担心时间拖得久老娘也好夫子也好都会找他,正有点着急回去,结果一句“不如先回院中再说”就这么被文十一给吓的卡在了喉咙里。文瑞正仔细听他说话,也被文十一给吓了一跳,差点原地蹦起来。而且刚才张静明显是要给自己说什么,结果话没出口就被打断,万一那是句重要的表白呢?!
等他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无辜、被他们惊吓的样子也吓到了的文十一,心里那个气啊。又想到他既然是从树上下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的谈话他都听了多少去,自然没了好脸色:“如何只有你一个,文宪呢?”
文十一一看文瑞这架势就直觉他家爷正在火山爆发的边缘,连忙跪了下去:“回爷的话,文管家车被堵在半路,略比属下慢一些,大约片刻后也当到达。”
张静总算定了神,这才看到是文十一,不由喜出望外:“十一兄?多日不见,你可安好?咦?你……十一……文十一……”他突然发现除非是这位十一兄在那之后也投靠了睿王府,否则就是自己后知后觉了。
文十一这会儿总算也感觉出不妥来,连忙想要弥补:“这个,小王爷收留了在下……”
张静恍然大悟状:“果然如此么?十一兄好身手好本领,到文兄手下做事,必然前途无量。”
文十一还谦虚:“不敢,小的只求能有一碗饱饭便足矣。”
文瑞站在一边看的感叹:瞧瞧这一个呆一个傻的!不过呆的那个怎么看怎么可爱,傻的那个……回去扣月钱!
这会儿工夫,文宪也终于赶到,他比文十一要明白的多,之前就已经弄清了大概是怎么回事。这一路过来先找到了那两个女人,问清楚了缘由,扣了这月和下月的月钱并把人罚去柴房里粗做三个月以示惩罚,这些都处理完了,才敢来见文瑞。
等远远的看到文瑞他们,直接提起衣服下摆,一路小跑了过来,到了文瑞面前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文宪叩见王爷。”
真要说起来,文十一是武人出身,在文家虽然地位很高,但是武人都比较粗,如果有犯错,不用等主家开口,自己往往就直接上荆条抽,所以他跪下去的时候文瑞还不会不习惯。
而文宪则不同,他在文家老家的时候就很得文瑞他爹的器重,才十岁出头就当了账房的副手,算是少年才俊那一类,就连政德帝对妹夫家这个小孩十分喜爱。
要不是文宪自己对于功名仕途真的没欲望,本来建国初他就应该赎了自己的奴籍直接入仕。所以在睿王府,虽然职位只是三管家,但实际上就连屈山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
这样的一个人,又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在文瑞的记忆里,除了每年先祖祭奠的时候,还真没太多他下跪的回忆。
平时他不要说是见文瑞,就算是偶尔私下被政德帝召见那也只是行个秀才礼,文瑞也从没觉得对方应该有任何下跪的举动。以至于今天文宪这一跪效果十分显著,直接就把文瑞的愧疚感给跪了出来。
张静不知道这些,不过文宪平时的行事做派就会给人留下一个印象,那就是他虽然听起来只是个王府的管家,还不是总的那个,但实际上他的身份要高贵的多。
这种气质也是多年被周围的人重视,而自身也确实肩负重任,这才能渐渐不自觉的被培养出来。那种从内而外的大气沉稳,就算是文瑞站在那里,也不可能表现的更到位。
所以今天这一跪,张静也被吓了一跳。文宪就算是跪下去了,也很有风度。虽然头垂着,腰背却是挺直的,怎么看都活像是文瑞这个恶霸主人在苛责下属。
一旁同样跪着的文十一心里那个气啊,几乎要喷血。什么叫两面三刀,隔壁这家伙就是!昨晚他怎么跟自己说的来着?!
“小王爷虽然样样都好,就是风流的过了头。平日里偶尔逢场作戏,有个名声在外也就罢了,如今这样,却不是他一日日做出来的?总该让他有次教训才好!”
后来前头闹的大了,护院要出去,又是他来支使自己去拦:“再莫要让他们出去。那春娘怕不能够威风?但凡有人出去,便是应了她,只怕日后更要嚣张。倒真把这王府当她自己家中一般,撒泼骂街,哪里有一点没出嫁闺女的模样。”
最后等把人都拦了,他丢下一句:“今日饮的有些儿多,支持不住。十一兄,此间都交与你看顾,幸苦。”直接就跑去倒头大睡!现在倒好,小王爷要问罪,他给这么一跪,分明是先来给小王爷个下马威!
文十一头也低着,文瑞和张静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是莫名觉得好像自从文宪跪下之后,就有种杀气在不知不觉间弥漫开来。
张静是不太清楚这些,但文瑞不同。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人,平时就算不管他们这些私下里的折腾,知道总还是知道的。所谓“不想知道也不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所以心里马上明白,别看文宪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怕这整件事里头他的责任还比文十一要大!
之前张静看到文十一,虽然把对方认出来,却完全没有联想到当初是自己派了文十一去找的张静,这事儿让文瑞心情好了许多。毕竟他只要有可能,是完全不想让张静对自己为他做的事情感恩的。
眼下文宪再来这一出,文瑞立马抓住重点,对文十一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十一,你且先起来。时候不早,先去用过午饭,饭后再来。”
至于文宪么……
“文管家,你来的辛苦,来来先起来,随本王先去用过午饭再说。”
文十一一下放松了下来,王爷还让他去吃饭,说明已经不怎么责怪他了。虽然回去之后大概各种罚还是跑不掉,但肯定都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而文宪的话……文十一应诺了之后站起身,偷偷瞥一眼身边,果然文宪脸色都已经变了。本来白皙的肤色因为赶路着急而泛着一层红晕,脑门上还有薄薄的一层细密的汗,现在额头上的汗珠都能明显的看到了,面色也由红转白,显然十分惊恐。
文十一一边退下一边不由暗想:“小王爷的威压果然不寻常,这顿饭希望文宪不会吃出肠胃病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