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缓了半晌,看着眼前的几人,仍旧雍容的刘侧妃,小心谨慎的李侧妃,还有一个身着素色织锻夹袄,腕戴檀木佛珠的中年美妇,看起来低调温和,又有些眼熟,顾晚晴想了想,又见她身居正位,想来应是深居简出的镇北王妃哈氏。
再看四周,除了一些丫环婆子,再无旁人,顾晚晴又留意到宋嬷嬷就站在王妃身侧,面容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对,她和宋嬷嬷是不应该认识的。顾晚晴立时低下头去,见身上穿着她原来的衣服,扣子是胡乱扣上的,显然穿的时候十分匆忙。缓缓地,她抬起漉湿的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动了动唇,“我……怎么了?”
很长时间的寂静。
顾晚晴抬头看向王妃,见她微垂着双目,精神好像全不在此,便又看向刘侧妃。
刘侧妃叹了一声,回首与王妃哈氏道:“姐姐,你问问吧?”
哈氏眉眼不抬,“还是你问吧,府里的事,我早已不管了。”
刘侧妃这才坐正了身子,指着顾晚晴朝两边道:“快给你家姑娘换身衣裳,别着了凉,有话一会再说。”
顾晚晴朝两边看看,见到了青桐与冬杏,她们的双眼都红红的,过来扶了她进内室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顾晚晴乘机小声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冬杏似乎是有些吓着了,抿着唇看向青桐,青桐用手巾给顾晚晴擦着头发,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跟着姑娘出来后不久我就昏倒了,醒来就听说出了事,冬杏也让人审问了半天。”
顾晚晴点点头,看来袁授是打定主意将知情人的范围缩到最小了,就连她对整个计划都知之甚少,但这正是袁授的刻意安排,知道的越少,才越不容易说错话。
换过了衣服,顾晚晴带着青桐冬杏返回外室,便见外室多了个人,却是顾明珠。
顾明珠见她出来快步奔来,话未出口泪已落下,“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顾晚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迷茫不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我去参加王爷的寿筵,在轿子里……”她皱着眉头停了半天,“我好像是睡着了,然后就在这里了。”
刘侧妃紧盯着她,“中间没有任何记忆?”
顾晚晴摇摇头,又像突然想起来似地,“好像在轿子里的时候闻到一种很香的香气,然后我就觉得很困……”
“后来呢?”刘侧妃的身体微微前倾,神情间稍显急迫。
顾晚晴又摇了摇头,“然后就在这了。”
顾明珠打量着她,“妹妹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倒是……有点。”顾晚晴扶了下额角,“还是有点晕,还有就是……”她看看四周,忽地低下头去,挨到顾明珠身边小声说:“很体很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如……”顾明珠看向刘侧妃,“不如让我帮妹妹看看?”
听她这么说,顾晚晴心中一紧,虽说准备工作都很到位,但假的就是假的,如果真要检查,恐怕瞒不了多久。
刘侧妃却十分心烦地摆了摆手,“还看什么?七王妃看得还不够仔细么”
顾明珠便不再说话,欠了欠身,退至一旁。
顾晚晴因为不知后续情况,再问起话来的好奇神情自然不似做伪,“到底出了什么事?七王妃又看到了什么?”
按辈份,七王妃是泰康帝与镇北王的婶婶,同时也是泰康帝的姨母,太后的亲妹妹。相当于一对姐妹嫁给了先帝与七王爷兄弟二人,现下太后虽已过世,但七王爷仍然健在,是在世的皇室嫡亲中辈份最高者,自然地位崇高。
七王爷与王妃没有随泰康帝南下,待镇北王入京后,两家便订了亲事,男方是镇北王世子,女方是七王妃的亲侄女,也就是之前太后的娘家侄女。
自古掌权者讲究的是强强联合,此次联姻便正是如此,虽然当初太子借外戚之力不成反受聂世成钳制,但不代表这些外戚的力量真的消失了,有些时候,他们只是待价而沽,等待一个更好的买主而己。
而七王爷与镇北王定下的婚期是迎泰康帝回朝之时两个小辈便正式完婚,但稍一细想就能知道,如果泰康帝有朝一日真的活着回朝继续做皇帝,那这门亲事,只怕会立即烟消云散了吧。
听了顾晚晴的问话,刘侧妃显然十分头痛,又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才对顾明珠道:“还是你和她说说吧。”
顾明珠轻声应是,又走回顾晚晴身边,拉着她的手,贴近她的耳边简要地说了事情经过。
顾晚晴越听,脸上越是烧得厉害,原来是有人故意引了入宫参加寿筵的七王妃到毓庆宫去,七王妃在宫外就听到了连绵的喘息,本以为是哪个宫女引了男人入宫**,极怒之下差贴身太监去将偏殿的人“当场拿下,乱棍打死”,不想那太监带人拿了棍棒去了,却没敢真的把谁打死,出来复命时吱吱唔唔的,七王妃知道有异,本想谴同来的几个命妇先行回避,但却来不及了,说话间便从偏殿里滚出两个人来,赤条条地抱在一起,正是袁授与顾晚晴两个。
赤条条地,还滚出来?顾晚晴想死的心都有了,难道不是在床上做做样子就行了吗?用不用这么激烈啊?
据说当时袁授与顾晚晴都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将他们分开后穿上衣服,他们还是躁热难忍的模样,根本没法问话。
后来没办法,镇北王带走了袁授,七王妃安抚那些随行来的命妇,顾晚晴就交给了镇北王的后宫,务求问出真相。
听到这,顾晚晴总算明白了袁授的整个计划,七王妃是撞破此事的最好人选,镇北王要顾及着七王妃身后的势力,不能轻易地把此事压下,另外七王妃身边跟着几个命妇,虽然都是一些信得过的人,但到底是有人知道了,这种情况下镇北王就算知道此事有诈,再想娶顾晚晴也是绝无可能的,从而使顾晚晴彻底没了给袁授当小**机会,接下来便是看镇北王如何处理这件事,是顺水推舟?还是杀人灭口?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这件事后仅隔了一天,镇北王便派人去顾家下了聘礼,两份。
一份是顾明珠的,另一份给了顾有德的嫡出女儿顾慧珠。
顾慧珠比顾晚晴小两岁,今年有十八了,因为先天不足所以身体一直不好,顾晚晴还曾给她看过,但无能为力。
因为顾慧珠身体虚弱,所以家里一直没给她议亲,这次镇北王下了聘礼,纳她为镇北王侧妃,而顾明珠为世子侧妃,整件事看起来和顾晚晴没什么关系,但又关系密切,因为她成了陪嫁物品,成为顾明珠带往镇北王府的贵妾,月内火速完婚。
这事说白了,就是镇北王在给自己圆面子,不是说要娶个顾家的姑娘为侧妃么?现在娶了;不是说还有个顾家的姑娘为世子侧妃么?也定了;还有个众目睽睽下滚出来的,也算有了交代。
镇北王当然不是真的想给顾晚晴一个交代,只不过势比人强,京中留守皇亲众多,又有一些留守大臣,那都是要投靠他的,如果他这个时候放弃了顾晚晴,不给她做主的话,会令很多人感到寒心。
而从他对顾晚晴的安排上看,也侧面反应了他心底的不甘侧妃,侧到哪去都是妃;贵妾,再贵也不过是个妾。
对于这个结果,顾晚晴并无不可,不管是妃是妾,她现在要占的只是个身份,相信袁授还有后招,说不定出嫁前再弄一次刺客偷袭什么的,再把她偷出去,这都是说不定的事。
只是她心里另有不痛快的地方,便是顾慧珠,她觉得是因为她,顾慧珠才要嫁入镇北王府,每天对着个老变态,这将是何种折磨
而这件事对于顾家的打击也是很沉重的,连顾明珠一个庶出的女儿都有了侧妃的身份,而堂堂天医,居然沦为一个妾室。
因为这件事,族内的长老们已秘密修书送往南方,请家主与大长老定夺,是否要剥夺顾晚晴的天医之名,另寻新任。
但信是送出去了,能不能送到地方还是两说,而在有回信之前,顾晚晴还是天医。
这天顾晚晴又去看顾慧珠,虽然顾慧珠与顾明珠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或许因为顾晚晴常常来给她诊病的原因,她与顾晚晴反而更为亲近。
“你不要这样了。”顾慧珠半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着手里的茯苓糕,“我能嫁得出去你还不高兴?再说你又不是没见我爹每天笑得那样子,脸都快开花了。他养育我这么多年,我能让他这么开心一回,也算值了。”说完她抬眼,看向坐在桌边的顾晚晴,“行了,别剥了。”
顾晚晴的面前摆了一排剥好的桔子,还在继续,一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我知道了。”顾慧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在想世子吧?”
“柿子?我还桔子呢”顾晚晴说完看了眼手里的桔子,没好气地丢到一边,转身叫冬杏去打水洗手。
她的确心情不太好,一方面是为顾慧珠,另一方面是因为袁授。
这都几天了,镇北王府都派人过来核过婚期了,袁授竟是头面未露。他不是会半夜跳窗吗?或者让人来送个口信也行啊,之后的事都是怎么计划的倒是知会她一声啊,难道就这么要她嫁了?不,是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