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太医才离开不久,君琳便醒过来了,一醒来便又哭又闹又吐的,好容易稍稍消停下来,又闹着要去寻死,直急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杨氏更是哭得几欲晕倒,大杨氏无奈,只得又分出几个人劝慰她去,一时间整间屋子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如此一来,自然再没人顾得上君璃和君珊,晴雪便趁此机会,细心给君璃清洗包扎起伤口来,一边包扎,一边忍不住红了眼圈,小声道:“小姐以后再不兴这样了,万幸只是伤在发间,伤口也不大,若是再下去一点,岂非就要破相了?到时候奴婢可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便是以后真避免不了今日这样的情形,那就让奴婢来,奴婢只是一个小丫鬟,不怕破相!”
君璃看她一脸的认真,心下大是感动,不由低叹了一声:“傻丫头!”
一时间主仆两个都没有说话,但却有温情在二人之间流淌。
看得一旁的君珊是羡慕不已,暗自怅然她怎么就没有晴雪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一心护主的丫鬟呢?自己那些丫鬟,不阳奉阴违甚至背地里给自己下绊子就是好了的;还有大姐姐,自己虽然是她的亲妹妹,可在她心目中,只怕未必就及得上晴雪的地位吧,毕竟晴雪自小便伴着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又对她忠心耿耿,自己这个妹妹的确差远了!
念头闪过,君珊猛地想到,大姐姐之前一连砸晕了宁平侯府两个丫鬟,短时间内还好,旁人找不到她们还不会生疑,只会以为她们是去哪里躲懒了;可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只要旁人一发现那两个丫鬟,只要那两个丫鬟一醒过来,把当时的情形一嚷嚷开,就算她们当时没看清自背后砸晕她们的人是大姐姐,然晴雪却一直在正面与她们说话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她们又岂有认不出晴雪的?到时候晴雪的处境岂非堪忧?以大姐姐对她的看重,若是自己能趁早出言提醒几句,以后大姐姐岂非也要跟看重晴雪一样看重自己了?
君珊因忙将自己的顾虑小声与君璃说道了一遍,末了迟疑道:“要不,咱们找个借口先回家去?也省得待会儿那两个丫鬟醒来后,真认出晴雪姐姐来,到时候岂非节外生枝?”
君璃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急忙之间竟忽略了这一点,忙感激的握了握君珊的手,道:“亏得妹妹提醒我,不然待会儿就真要节外生枝了!”
不论她再怎么看重晴雪,再怎么不拿晴雪当丫鬟看待,在旁人尤其是杨氏姐妹等人看来,晴雪都只是一个她们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的丫鬟,果真那两个丫鬟醒来后把当时的情形一说,照杨氏此时愤怒的程度来看,虽不见得能拿她怎么样,晴雪却难免被迁怒,只怕难逃一死,偏宁平侯府又是大杨氏的地盘,她连自保都非易事了,更遑论保住晴雪?
而回了君府就不一样了,不管那两个丫鬟说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且还有君伯恭在,只要她把事情摊开了来说,杨氏就算再愤怒,又能耐她何?果真惹急了她,她就把杨氏一开始是打算算计她,谁知道到头来却害人害己之事公诸于众,让全京城人都知道,到时候她看君伯恭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又还容得下容不下杨氏?!
“……我这辈子都已经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姨母,您就让我死了罢,死了还能一了百了,总好过屈辱的活着,忍受旁人的鄙夷和嘲笑,也省得带累得母亲和您也没脸。”内室里,君琳还在哭闹不休。
君璃有了主意,因命晴雪留着外间,自己与君珊一道进了内室,一进去便一脸惊喜的道:“三妹妹醒了?真是阿弥陀佛……”
彼时君琳正靠在大杨氏的怀里痛哭,大杨氏正轻拍着她的背哽声安慰她:“我的儿,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摘了你母亲和我的心肝去吗?还是你以为你母亲养你到这么大很容易呢?也不想想,你若真死了,你母亲如何还能活不下!”
杨氏则红肿着眼睛半靠着靠窗长榻上的大迎枕,正由玉簪金钗轮流抚胸顺气,闻得君琳这话儿,一口气上不来,又要厥过去,唬得玉簪金钗又是好一通忙活,方让她顺过气来,当即大哭道:“‘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说得倒是轻巧,也不想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可怜……你这分明就是逼着我也去死呢……”
话没说完,一旁一直板着脸的君璇已咬牙切齿道:“什么死啊活的,真正该死的是那陷害三姐姐的人,娘和姨母不说尽快将那人抓出来碎尸万段,反而有闲心在这里哭闹不休,什么道理?还有三姐姐你也是,难道你死了,旁人就不会说嘴了?那起子嘴巴生蛆的小人该说嘴的照样说嘴,难道就为了她们的几句闲话,便赔上自己的性命不成?要是我,就直接撕烂那些人的嘴,看她们还敢不敢再乱嚼舌根!”
“你说得倒是轻巧!”说得君琳越发大哭不已,“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撕得过来吗?且她们就算当面不说,背地里也不说的?以后我还要不要出门去见人了……”
说着,适逢君璃一脸惊喜的与君珊前后脚走了过来,君琳这才猛地想到害自己落水,以致陷入如今这般难堪局面的罪魁祸首不出意外定是二人,只是之前自己一直沉浸在伤心与绝望中,竟未想到罢了,当即勃然大怒,往四下里扫了一圈,顺手抓起床头珐琅彩的茶盅,便向二人砸了过去,嘴里还大骂着:“你们两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贱人,不安好心的丧门星,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们,给我滚——”
哪里还有半分素日的温柔亲切,从容大方?
君璃走在君珊前面,一时不防,被泼了一身的茶水茶叶,再衬上她上衣上的斑斑血迹和裙子上的菜汤污渍,端的是好不狼狈。
一股厌恶的情绪霎时涌上君璃的心头,自己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怎样,君琳落得这样的下场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反而抚着胸口泫然欲泣的摇头说道:“三妹妹为何要这样对我,难道三妹妹也跟四妹妹一样,打心眼儿里从未拿我当姐姐看待不成?方才四妹妹这般说,我还以为四妹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这会子连三妹妹也这般说,可见……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便不该回去的……罢了,既然三妹妹与四妹妹都这般厌弃我,我这便回去收拾了东西,搬出去便是……”说着,拿帕子捂了脸,便要哭着往外跑去。
“一个个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留住大表小姐,没见她额上还有伤吗?”却被大杨氏猛地出声,喝命婆子们将她给拦住了,然后亲自上前,笑得一脸歉然的柔声道:“你三妹妹才逢此巨变,伤心难过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方才连你母亲和我这个姨母都被她说了几句。好孩子,你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是心里苦啊……”
大杨氏话没说完,已是红了眼圈,心里却不由暗叹,琳儿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半点也沉不住气,也不想想,且不说今日之事未必是小贱人的手笔,就算真是她的手笔,以自己那位妹夫的性子,——至少在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只怕也是不会拿小贱人怎么样的,她却这样不管不顾的当众与其撕破脸,万一真惹得小贱人一怒之下搬了出去,君伯恭的滔天怒火又该由谁来承受?就更不必说她如今处境难堪,不管是下嫁寇家还是远嫁外地,都离不得君伯恭这个父亲为她出头撑腰甚至出银子为她置办嫁妆了,如何能在这个当口惹他厌弃?
更何况今日之事,是能对人言的吗?即便君伯恭是她们母女的夫婿与父亲,这事儿依然不能让他知道,小贱人再不好,总也是君伯恭的亲生女儿,他自己能算计她,却未必能容忍别人背地里也算计她,且此事还关系到整个君氏一族的名声,是能让君伯恭知道其前因的吗,若是让他知道今日之事根本就是杨氏与君琳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他会怎么想?就好比大杨氏自己,就算素日里与宁平侯再恩爱,再得宁平侯的爱重,所谓“至亲至疏夫妻”,她不也有好些事是绝不能让宁平侯知道一丝半点的吗?
说穿了,今日之事,就算是君璃的手笔,她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也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了,再报仇雪恨!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大杨氏才会不但自己没与君璃撕破脸,在君琳出言不逊时,还要设法与她圆回去的,只可惜,君琳与杨氏都不明白她的苦心。
不待大杨氏把话说完,君琳已哭叫道:“姨母,明明就是这个贱人害的我,您不说为我出气也就罢了,反而还对她这般客气,果真的姨母嫌我丢了您的脸,就不疼我了,反而去疼起这个外四路的贱人来了?”
杨氏跟着也尖声说道:“姐姐是糊涂了吗,这个小贱人是什么东西,琳儿才是你的亲外甥女儿呢,你却这样亲疏不分,是什么道理?难道真如琳儿所说,你嫌她丢了你的脸,便不再疼她了吗?”
直把大杨氏说得一阵阵气短胸闷,当着君璃的面儿,却还不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与她母女二人明说,只得强自忍下,继续向君璃道:“你母亲与妹妹都伤心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你也有伤在身,不若就先回去?至于你母亲与妹妹,我今日便留下了,且待她们平静一些后,我再亲自送她们回去不迟。只是姑老爷那里,……还请大小姐暂时不要把今日之事说与姑老爷知道可好?我怕他一时气急,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且待我送你母亲与妹妹回去时,再由我来与他说此事,大小姐意下如何?”
君璃听大杨氏的意思,似是打算息事宁人,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上却一片迟疑之色,“可是三妹妹,还有母亲……我委实不放心,不若我还是留下罢?多少也能为大姨母分点忧!”
大杨氏满心里不希望君璃留下,可这话又不好明言,正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打消她留下的念头,君琳已尖叫道:“贱人,我让你滚,我不想看见你,你难道是聋子,听不进人话的吗?你给我滚——”
这下倒是省了大杨氏还要找借口,直接便面露难色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你妹妹这会子情绪这般激动,我怕你留下不能让她平静不说,反倒让她更激动,要不……”
君璃满脸的伤心:“既然三妹妹这会子对我有所误会,不想看见我,那我便听姨母的,且先回去,也省得再刺激到三妹妹……还请姨母多费心,我在这里先歇过姨母了……”说完,屈膝给大杨氏行了个礼,又看向床上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君琳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还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还请三妹妹多保重身体!”才转身满脸“怅然”的去了。
余下君琳见她这般做作,分明就是猫哭耗子,越发怒不可遏,左右扫了一圈,见实在没趁手的东西可扔,只得抓起枕头朝着她的背影砸了过去,嘴里还骂着:“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我绝不放过你!你今日给我的耻辱,他日我一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给我等着,呜呜呜……”
骂着骂着,想起就算他日自己报了仇,真让君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自己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美名才名也已经坏了,东阳侯府也不可能再聘她为媳,一切都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满满都是悲怆与绝望。
旁边大杨氏本来正满肚子火兼满肚子不耐烦的,见她哭得可怜,又忍不住心酸心软,好在君璃已经走远了,她说话也不必再有所顾忌,因叹道:“我如何不知道你满肚子的委屈?可今日之事未必就是她做的,你却这样不管不顾的与她撕破脸,果真惹急了她,一气之下搬了出去,你爹爹那里,你可要如何交代……”
一语未了,君琳已哭道:“不是她做的,还会是谁做的?除了她以外,谁还会有这般歹毒的心肠,谁又会深恨我至厮?她要搬出去就搬啊,吓唬谁呢,难道爹爹还会为了她而为难我不成?况今日受害的明明是我,我被害成这副模样,难道还不兴我出出气的?就算到了爹爹面前,我也是这样说,我不但这么说,还要请爹爹为我做主,狠狠给那个贱人一番颜色瞧瞧,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氏在一旁也愤然道:“对,一定要把今日之事告诉你爹爹,让你爹爹为你做主,让你爹爹将那个贱人净身出户,把你今日所受的耻辱,百倍千倍的还给她!”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没忘记谋算君璃的嫁妆。
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直说得大杨氏冷笑不已,嘲讽道:“去啊,你们现在就去把今日之事告诉姑老爷,告诉他本来一开始你们是想算计那个小贱人的,谁知道却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不但丢尽了自己的脸,连君氏一族的脸也被你们丢光了!然后等着看姑老爷是会听你们娘儿俩的话,严惩那个贱人,还是帮着那个贱人,反过来问你们的罪?你们可别忘了,小贱人手上足足有十几万两的银子财物,你们娘儿俩呢,只怕几万两都拿不出,你们觉得姑老爷是会站在你们这边,还是站在小贱人那边?”
说来说去,问题的关键就在君璃那笔巨额嫁妆上,若是她没有那笔嫁妆,君伯恭自然毫无疑问会站在自家这方,可偏偏她有,君伯恭会是态度,可就难说了!
大杨氏说着,定定转向杨氏,“还是妹妹已经忘记了上次自你自作主张之后,姑老爷便冷落了你那么久之事?难道你还想再多出几个庶子来分琪儿珮儿的家产不成?妹夫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君伯恭最爱最看重的,首先是他自己和他的官位权势,当然,妻子儿女在他心目中也很重要,但前提是,他在妻子儿女面前要有绝对的权威,他们要绝对服从他的话,要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要事事处处都把他放在第一位,——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婚姻,谈夫人百般防着她给他留下的后遗症?这些杨氏在过去十几年一直做得很好,所以君伯恭才愿意给她体面与荣耀,才愿意在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他认真计较起来,杨氏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便远远不够瞧了!
杨氏闻言,瞬间想起了前阵子君伯恭对自己的冷落,还有暖香日日翘着根本还未显怀的肚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以及娇杏每日在自己面前立规矩时不时有意无意扶一下腰的情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杨继昌一事上的自作主张,长长的指甲不由深嵌进了肉里,若是这次再让君伯恭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还害了君琳的终身,坏了整个君氏一族的名声,不知道他又会怎样冷落自己?怕就怕冷落还是轻的,他还有更厉害的招数等着自己!
杨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深深后悔起自己不该这么快又算计君璃来,就算她要算计她,也该事先问过君伯恭的意思,征得他的同意后再行事的,如今可该怎么办?她该如何善后?还有君伯恭那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要如何向他解释今日之事?
杨氏越想越慌,也顾不得去管君琳了,白着脸猛地一把抓住大杨氏的手,便急声说道:“那依姐姐说,我如今该怎么办?你妹夫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我又背着他自作主张,别说替我善后了,他不加倍给我难堪就是好的了!”说着,忍不住哭起来,“早知道我就该事先问过他的意思,得了他的同意再行事的,我好后悔……”
“现在总算知道后悔了?”大杨氏叹一口气,“那当初我劝你不要操之过急,且待以后有了更合适的时机再行事时,你为何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总以为琳儿的终身已有了着落,璇儿又还小,就算那小贱人坏了君家的名声,也不会对她们造成太大影响,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大杨氏自己又何尝不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架不住妹妹一个劲儿的哭求,说君伯恭已然是靠不住了,她若不趁早为自己母子几个打算,果真待暖香那个贱人生下儿子后,君家哪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便答应了她帮着她算计君璃的。
如今可好,不但琳儿的名声和君家的名声毁了,自己这个主人家也难逃干系,等晚间去见太夫人时,还不知道太夫人有多少不好听的话等着自己;自己那两个素来与自己明里暗里别苗头,不服气自己管家的弟媳,又不知道这会子已在太夫人面前下了自己多少话;还有侯爷那里,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杨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姐姐,我知道错了,当初我就该听您的,不该操之过急的,可这会子事情已经出了,我这心里又乱糟糟的,半点主意也不想出来,还求姐姐帮我想想要如何善后的好!”
大杨氏沉吟了片刻,无奈道:“还能怎么样,不外乎胳膊折在袖里,将事情遮掩过去罢了。你见了姑老爷,只说琳儿当时是路过小竹桥边,因见湖里的锦鲤十分可爱,便停住多看了几眼,谁知道却不慎脚下踩空,跌入了湖中,万幸寇家公子整好路过,便跳入水中将琳儿救了起来……”
“可他若是问我寇家公子为何会出现在姐姐家的园子里,我又该怎么说呢?”杨氏先是点头,继而又发起愁来。
这个问题,其实也正是大杨氏眼下最发愁的问题。君伯恭的性子她旁观了十几年,还是很了解的,滑得就像个琉璃球似的,就拿上次杨继昌之事来说,明明他事先也是默许的,但事发之后,他却立刻撇了个干干净净,还搬出兄长和侯爷来威胁她。这次之事比上次之事更要严重得多,想也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他会借此从自己这里谋得什么好处去呢,毕竟寇冲会出现在宁平侯府的内院,已足以说明她门禁不严了,他完全有可能以此为借口,上门让宁平侯给他一个说法!
大杨氏皱眉想了想,虽很不想再揽这个事儿,却亦只能道:“罢了,到时候我随你一道去见姑老爷,这事儿就由我来与他解释,想来姑老爷多少也会给我几分薄面。”自己总是侯夫人,又占着大姨姐的名分,料想君伯恭不会太给她难堪。
“姐姐愿意亲去见我家老爷,就再好没有了,妹妹这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杨氏一脸的感激兼如释重负。
大杨氏点点头,又道:“得先安抚好了姑老爷,才好商量接下来善后的事,毕竟琳儿不管是下嫁寇家,还是远嫁外地,都得姑老爷点头不可,将来琳儿受了什么委屈时,才好指着姑老爷出面为她出头撑腰!”
“姐姐说得有理,琪儿与珮儿都还小,果真琳儿受了委屈,还没有能力为琳儿撑腰,这事儿还得指着她父亲才是……”杨氏忙不迭应道。
话未说完,已被君琳尖声打断:“娘与姨母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真不打算为我出气,就真打算让我嫁给那个登徒子了吗?”
君琳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猛地一掀被子便自床上跳到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明明你们就知道是那个贱人害的我,可为了你们自己,娘为了不失了爹爹的欢心,姨母为了不让人说你管家不力,竟打算就这么将事情糊弄过去,不为我伸冤出气也就罢了,竟还逼着我嫁给那个登徒子,你们好狠的心,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母亲和姨母,你们想逼我嫁给那个登徒子,可以,除非我死!除非我死!”
眼见君琳被气得摇摇欲坠,杨氏不由大为心疼,忙上前抱了她,哀声道:“你别生气,娘和你姨母也是没办法了,你当娘就愿意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成?”
大杨氏则生出几分不耐来,但仍耐下性子哄她:“你口口声声说是小贱人害的你,证据呢?你有证据吗?还是你以为,你爹爹仅凭你空口白牙的几句话,便会惩罚那个小贱人了?”
君琳气得大口喘气:“我眼下是没有证据,可我们可以去查啊,这里可是姨母家,难道姨母想查点什么事,还有查不出来的?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引小贱人去换衣裳的丫鬟,我就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小竹桥四周那般敞亮,难道当时就没有一个人正好路过的?只要安心去查,总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的……姨母,我求您了,您自来便疼我,难道您竟忍心让我嫁给那样一个渣滓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要雪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我是无辜的,呜呜呜,我不甘心啊……”说着,“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大杨氏也禁不住红了眼圈,亲自弯身搀了君琳起来,涩声道:“当时的情形,那么多夫人太太和小姐都是看见了的,便是真证明了你是被陷害的,你是无辜的,难道你的名声就能挽回了吗?指不定到时候连寇家你都嫁不进去了……”说来说去,还是怪她自己,谁叫她非要将当时在场的众家闺秀都招去,就为看君璃的难堪呢?
“嫁不进去最好!”君琳赤红着眼睛,脸上带出几分疯狂来,“只要能让那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便是这辈子都不嫁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嚎啕大哭的换成杨氏了,“你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那你这辈子岂不都毁了?我绝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傻事……”
姐妹母女几人正乱着,大杨氏的心腹婆子平妈妈,——亦即之前君璃在假山后面听到的那个苍老一些的女声的主人,面色难看的进来了,屈膝给大杨氏行过礼后,沉声说道:“夫人,方才在小竹桥附近的假山后面及花丛中,发现了海棠和紫藤,二人都被砸破了头,昏迷不醒。奴婢命人用水将二人泼醒后,一问才知道,海棠昏迷前见过一个不是咱们府的丫鬟,除了那个丫鬟,还有另一个人,自背后用簪子比着她的脖子,逼她将咱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了,只她不知道那人是谁罢了;紫藤也说她是被人自背后砸晕的,并未看清那人是谁,但她昏迷前,君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一直缠着她,想来那砸晕她的人当是君大小姐无疑!”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便都知道今日君琳落水之事,的确是君璃所为了,之前她们还只是怀疑,这会子却是实打实可以确定了。
君琳先就嚷嚷起来:“我就说是那个小贱人害的我吧,姨母偏还不信,如今听了平妈妈的话,姨母总可以相信我了吧?”
说完看向平妈妈,急切道:“那两个丫鬟这会子在哪里?烦请妈妈立刻着人把她们带过来,我要带她们回去见我爹爹,请我爹爹为我做主,有了她们两个作证,我就不信爹爹还会包庇那个贱人!”
杨氏也是气得脸色发青,恨声咒骂道:“那个贱人,心眼也忒歹毒了,早知道当年我就真该弄死了她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祸事了!”
——母女二人却不想想,若非是她们自己包藏祸心在先,又怎么可能害人害己,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若论歹毒,君璃又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妈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带人啊!”君琳见平妈妈没动,忙不迭催她,平妈妈却只拿眼看大杨氏,见大杨氏摇手示意她退下后,便屈膝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余下君琳见平妈妈一言不发的走了,也没说到底什么时候带那两个丫鬟过来,急了,拉了大杨氏的手道:“姨母,您快让人带那两个丫鬟过来啊,我还等着她们为我作证呢!”
大杨氏却缓缓摇了摇头,风马牛不相及般问了一句话:“换作是你,你敢亲自拿石头砸人,拿簪子杀人吗?还一砸便是两个,也不管她们被砸后到底活得下去或不下去!”
君琳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有些不耐的问道:“姨母何以这样问?”
大杨氏一脸的严肃:“你先回答我,换做是你,敢是不敢?”
君琳吞了吞口水,犹豫了片刻,方摇头小声道:“我……不敢!可这样的行为只是莽夫所为,真正聪明的人都是杀人于无形的,根本不必自己亲自动手,这也太落下乘了……”
话没说完,已被大杨氏摆手止住,又转头问杨氏:“那你呢,你敢不敢?”
杨氏也犹豫了片刻,才不屑道:“我早说那个贱人上不得台面,连拿石头砸人这样粗俗的行为都做得出,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常人谁做得出来!”意思就是,她也不敢。
大杨氏就苦笑起来,一摊手道:“我也不敢,我们所有人都不敢,可那个贱人却敢!她连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了,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果真琳儿你要把事情闹开,到时候那个贱人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此番之事,原便是我们理亏在先,万一她把我们的计划四处与人一说,再把御史台的人一引来,所谓‘齐家修身治国平天下’,只怕你爹爹的仕途也该到头了,你以为到时候你爹爹是会更恨有大笔银子傍身的她,还是你们母子几个?只怕到时候被扫地出门的,就该是你们母子几个了!”
直至此时此刻,大杨氏才真正意识到君璃到底有多难缠:能屈能伸,会演会装,沉得住气,眼泪说来就来,如今又要添上一条,还心狠手辣,既不要脸也不要命,——这样的对手,也难怪她们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踢到铁板,狐狸没打成,反惹来一身骚了!
大杨氏一席话,说得君琳与杨氏都沉默了,半晌过后,君琳先咬牙切齿的低声开了口:“可就这样放过了那个贱人不成?不,我做不到,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让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氏闻言,苦笑道:“遇上这么个泼皮破落户,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说完,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别说你不甘心,娘也不甘心,只恨不能现下便将那个贱人碎尸万段!”她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为何大杨氏方才对着君璃时,会那般客气,无论心中再如何气愤都忍着没有与其撕破脸。
话音刚落,大杨氏已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下我们是不能拿那个贱人怎么样,但总有一日,我们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雪今日之耻的,一时的失利算得了什么,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杨氏怕君琳还钻牛角尖,忙附和姐姐的话道:“是啊,你姨母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前原是我们太掉以轻心,太小看那个贱人了,如今我们既已知道她的真实面目了,以后打点起精神来对付,自然不会再吃亏,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斗不过她一个人?!”
彼时君琳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内俱焚,若依照她的本意,是只想即刻撵回自家,一簪子将君璃给戳死了算完的,可一来她知道自己只能这么想想,其实并不敢真杀人;二来大杨氏和杨氏的话也有理,如今形式比人强,她们的确不能拿君璃怎么样,便只能拿大杨氏和杨氏来安慰自己,姨母和娘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贱人占上风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她会报仇雪恨,让贱人后悔来世上这一遭的!
只是要让她委屈自己嫁进寇家,嫁给寇冲那个五毒俱全的渣滓,却万万不可能!
君琳因沉声说道:“我可以听姨母和娘的,将事情遮掩过去,不与那贱人正面冲突,可要我嫁给姓寇的那个渣滓,却是万万不可能,姨母和娘若是不答应我,那我宁愿去死,也算圆了娘和君家的名声!我说得出做得到,还请姨母和娘三思!”
杨氏也极不满意寇家这门亲事,寇家连给东阳侯府拾鞋都不配,哪里配娶她如花似玉,千娇百宠的女儿?就算她的琳儿如今在京城不好寻亲事了,可要在京畿附近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凭她琳儿的家事品貌,应当不会太难,她何必非要屈就自己去与一个才只五品的下等武将的老婆互称亲家?
遂忙顺着君琳的话道:“不嫁不嫁!咱们就算再寻不下东阳侯府这般好的亲事,难道连比寇家那样破落户强的人家也寻不下?你只放一百颗心,娘绝对不会委屈了你的!”
君琳闻言,方心下一松,只是想起之前看东阳侯夫人的样子,明明就很喜欢自己,若不出今日之意外,自己便已是东阳侯府铁板钉钉的五奶奶了……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急得杨氏忙又百般安慰起她来。
大杨氏却没有上前安慰君琳,而是暗暗在想,妹妹与琳儿还嫌寇家破落户,配不上自家,却不想想,琳儿如今已经坏了名声,好一点的人家谁会要她?若是让寇家知道她们急着另寻亲事的事,只怕连寇家这边都要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