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观中的日子,很是好过。
之前的冲突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风凌不但没有成为那十的死对头,反而成了好朋友,没事就往那十的院子里跑,看得诸道士们目瞪口呆。
道士中的第一和那十交情这么好,别人哪里还敢来招惹那十,于是,就真的平静了下来。
那十当然不会主动去惹别人生事,每天白天到孤云道人那里学习道家理论基础,闲来就练气练功。
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在孤云道人悉心教导之下,那十记住了一大堆道家的理论,什么天地像个大风箱,什么实为体虚为用,什么金玉满堂莫能守之,什么为天下谿……
他听得脑袋疼,又不得不去记,最后自己总结出一句话,那就是:道家理论认为虚的才是有用的,实的只是表,虚的才是里,务虚比务实强,无为比有为强。
所以得清静着,所以得无为着。
这都啥跟啥?
半点搞不懂有什么用。
啥时候能传授点实在的东西呢?
那十很是犯愁。
这天,许是孤云道人见他总学理论,天天听得昏昏欲睡,怕他对修道的兴趣越来越小,于是终于肯传他道术了。
咳嗽一声,孤云道人说:“今日理论就学到这里,为师先传你一门道术……”
“道术!?”那十立时双眼放光,坐得笔直。“师父您说,我一定用心学习!”
“此术明为望气。”孤云道人说。
望气?
听起来有些高大上啊。
那十聚精会神。
“古代先贤认为,天地之间,无处不存在着一种力量,名为气。它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为天地间最强之力。”孤云道人说。
“嗯嗯嗯。”那十深以为然。
见弟子对此竟然没有任何疑问,孤云道人反而心里不踏实,忍不住问:“你可相信?”
“当然信!”那十点头。
“若不信,可提出疑问。”孤云道人说。
“不不不。”那十摇头,“我完全相信这种说法——古代先贤哪里能骗我?”
孤云道人大喜,只觉那十真是修道大才,天生的道门之子。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那你细听为师讲解——气为天地最大之力,遍布世间各处,万物皆可得之。你看有一个词名叫气运,指的就是气盛之地运必强,气弱之地运必弱,换在人的身上,也是如此。身居气盛之地,自然便能得无穷好处,身居气弱之地,便有种种灾祸降下。”
“还有这一说?”那十一时惊讶。
武道总述里讲气,只讲如何得之,如何用之,却不似道家一样,将气与运势联系在一起。
“自然。”孤云道人点头,“我道家专有法门,用来望气,如此便能择善地而居,避开大祸小灾。小到一家居所选址,大到国家建筑择位,哪里不需要我道家道士来定方位?”
“厉害!”那十感叹。“可见咱们道家的本事,才是世间最了不得的,比那什么魔法工会可强了太多。师父,这气除了用来望,还能用来干什么?”
孤云道人心中高兴。
他教了那十半个月,半个月里,那十哪里曾表现得如此专心过?
“还可用来识人。”孤云道人说,“有些人身具道根,气便强盛,气运便也好。久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自己的气运也会变好;有些人资质平平,气便弱,气运便也弱,久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虽不至于有什么灾祸,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那十一时恍然。
怪不得观复子师徒说我有什么道根。
狗屁道根,不就是我练气有成,他们有望气的本事,看到了我身上的气吗?
心中又一惊:可得好好学学这望气的道术,知道这些道士怎么能看穿我的能耐,才能知道如何避免被他们看穿。
于是忙问:“师父,这道术好学吗?”
孤云道人摇头:“哪里容易?似为师这般,也只是初窥门径,能知晓大吉之地与大凶之地,这中间的气势分别,便看不大出来。要到了道尊之境,才能分辨清楚,而到了真人之境,才能大略看出人身之气。”
那十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帝国一共就四大真人,我小心避着他们就好。
孤云道人又说:“你初习此术,万不可心急冒进,欲速则不达,要一点点耐心修习,如此,一两年间或就会有小成,能初步感应到天地之气……”
那十听得傻眼:一两年才小成?
望个气就得练这么久?
不过再反过来一想,又觉得安慰:越是难练,越是不容易练成,掌握的人就越少,我就越安全,不怕随便走到哪里都能被人一眼看穿深浅。这是好事。
孤云道人肃容,开始讲授此术的口诀。
这口诀字面意思倒是浅显,什么百川入海总向东,什么五心朝天意如龙的,跟顺口溜似的。但组合在一起,意思却让人觉得复杂难明。
光是口诀,就有上千字,背得那十嘴歪眼斜,却连前边第一段也没能记住。
孤云道人不由叹息:人无全才,他修道虽是天才,但记性却是太差。算了,我直接给他解释意思,口诀什么的,慢慢总会记住的。
他让那十停下,然后开始详解此术的行功法门。
那十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孤云道人只以为是道术之精深博大令少年震撼,却不知道少年是因为对这行功法门太过了解,所以才惊讶。
什么引地龙顺下渊升腾而至九霄,不就是导丹田之气到胸口?
什么龙游天地四极,复归于东海渊底,不就是丹田气传导四肢再回归丹田?
这不就是运气的法门吗?
他心中惊讶。
怎么,难道说道家也有开经络练内气的本事?
武道总述中记载的,并不是只我一人知晓的秘密,道家人也早就会了?
不可能!
他想想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些道士,一个个只是依靠钢铁四肢之力而已,哪里有半个懂得内力?
但这……
他反复思索,最终认为,道家的道术既然与气有关,那么修炼之法自然与武道总述中记载的练气之法相似,甚至是一模一样。
只是经过漫长的岁月,恐怕古代之法已经失传,道家现在所修行的,也许只是练气之法中最粗浅的部分,道士其实和普通人一样,并不能将天地之气化成自身之气,所以其修炼之法,与武道总述中记载的练气法完全无法相比。
但他也不敢确定。他毕竟没与道长,甚至是道尊、真人动过手,不知他们凭的到底是改造之力,还是天地之气。
且先认真地把本事学到手再说。
他不再多想,只是认真地按着孤云道人所授的方法运转内气,不到半个小时,便感觉自己的感官似乎生出了什么变化。
他愕然抬头,望向孤云道人。
只见孤云道人身上,有一层浅浅的气流在轻微浮动,但极为微弱,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孤云道人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怔,问:“你看到什么了?”
然后检查自己的身上。
“没……没什么……”那十摇头,心说:你说一两年才能有小成,那我这算怎么回事?又应不应该告诉你?
此时,他又生出一种特殊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视听嗅触味中的任何一种感觉,仿佛超越了五感,是为第六种感官。
他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窗外。
天一观外的天地,平静无比。
天一观内的天地,却隐约有些不平静。
先前他当然也能感应到这里的天地之气,但并没觉得这里与外界的气有什么不同。可此时,这第六三种感官却让他对天一观中的气生出了不同的感应。
他突然隐约觉得这里的气远胜于外面的气,而这里天地之气最盛的地方,就是中央处的观主楼。
那里仿佛是天一观中天地之气的核心、心脏、首脑。
他更是直接用眼睛看到,那楼外层也一层气流,若隐若现,在缓缓流动。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了?”孤云道人看着那十,心中大震。
因为少年的模样,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练成望气术时的自己。
不可能!
他心中惊骇不已:这孩子就算再有天才,再具道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学会望气术啊!
要知我道门最厉害的天才,也是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初得望气之法,他……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看着那十,忍不住颤声问:“那十,你……你可是看到了些什么?”
那十心头一动。
财不可外露,否则必遭贼。
本事也不能轻易外露,道理同上。
技惊四座,令人瞩目,这自然是好事,但好事的背后跟着的必是坏事。道家理论里不是讲了吗?你金玉满堂,自遗其祸,惹别人惦记,是早晚要收拾掉你的。
他眼睛一转,急忙摇头,真诚地说:“不是,是弟子突然想起一事,心里一时警觉。师父,要不您帮我解一解?”
孤云道人心中疑惑,问:“什么事?”
“您说,我砸了风凌师兄的车,他不但不记恨我,还跟我成了朋友。”那十一脸疑惑地说,“师父您说,他会不会是另有所图,心里憋着什么大坏要阴我啊?”
原来是因为想到了这种事。孤云道人长出一口气,笑道:“学习本事的时候少胡思乱想!风凌这孩子和郭皓那些人可不同,人家是真正的大贵族出身,从小受的教育便极好,哪里会和你这种小子一般见识?”
“原来是这样啊!”那十恍然大悟,嘀咕着:“我还以为他是个危险人物呢。”
“不要乱想,好好练习吧。”孤云道人说。
那十点头,假模假样地练了起来。
但他实际已然练会了此术,差的就是道行深浅,这时再假装修炼,实在是辛苦,于是一会儿就再坐不住,忍不住皱眉说:“师父,我练累了,休息一下成不成?”
孤云道人大怒:“不成!教你道理你嫌无聊,为师这才教你道术,可你练不片刻又坚持不住,如此懒惰,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
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却不知这块顽铁,早已是百炼精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