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的东北天气依然是料峭寒冷,雪雾茫茫。
爷爷带着虎娃和小顺子、小莲子再一次来到县城。四人刚进城,就遇到了福间驾驶汽车载着平野和樱花上班。迎面相遇,平野命令把车停下,和樱花一起下车与大家见面。
虎娃和小顺子、小莲子一起鞠躬说:“平野爷爷好!”
平野过去摸摸每个孙子孙女的头和脸蛋。
平野说:“遥希,都是大小伙子、大姑娘了。大哥啊,今天进城有什么急事吗?”
爷爷说:“没有什么急事儿,这不快开春了,进趟城,买点儿农具和种子。”
平野说:“好啊,大哥,您过来。”
两个人躲到一边胡同里,平野悄悄告诉爷爷:“大哥,井上靖一有一次在守备队的院子里出去散步失踪,半夜在一个垃圾箱子里面才找回来。因为严重冻伤,锯掉了两条腿,切掉了两只耳朵,加上重度脑血栓和精神病,目前又没有更高的医术和药品治疗,只能维持现状。目前在县城医院住院,有一个日军士兵负责护理。”
爷爷说:“这小子的命挺大呀。”
平野说:“根据他的病情,说不定哪天复发,就会送命。”
爷爷说:“好啊,老弟,谢谢你。”
樱花见到虎娃、小顺子、小莲子后,脸色红红的,像一垛盛开着的红色樱花。腼腆地鞠躬说:“哥哥姐姐好!”
小莲子说:“好。”
小莲子过去揽住樱花说:“樱花,你真漂亮,皮肤那么白。”
樱花笑着说:“姐姐夸奖了。姐姐,你真勇敢,是个大英雄。谢谢你和虎娃哥救了我。”
小莲子说:“咱们还客气啥呀?”
樱花说:“对了,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位你们没见过的妹妹。”
樱花拉开车门,把坐在车里的一个日本姑娘拉下来。对大家说道:“哥哥姐姐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位妹妹。这位小姐是我叔叔家的妹妹,叫平野枝子。”
平野枝子穿着一件很合身的貂皮大衣,带着一顶黑色圆形貂皮棉帽。皮肤白皙,雍容华贵,犹如一座白玉雕塑般典雅华贵。大眼睛,细眉毛,与樱花长得颇为相似,只是个头略矮一些。
平野枝子低眉顺眼地给大家鞠躬:“哥哥姐姐们好!”
平野枝子抬起头来。虎娃和小顺子看见平野枝子,一下子愣住了,平野枝子瞬间也惊讶的张大了嘴。
枝子万万没有想到,偌大的中国东北,竟然有如此般的巧合。令人朝思暮想,万般神往,神勇无比的两位抗联军官,竟然穿戴着中国平民的服装,憨厚可掬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枝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
枝子呐呐地说:“原来你就是虎娃哥?”
虎娃说:“对呀,枝子妹妹好。”
樱花说:“枝子,怎么了,你们认识?”
虎娃说:“樱花,我和你顺子哥都和枝子妹妹见过面,真是太巧了。”
樱花说:“哎呀,中国这么大,你们咋就这么巧,这么有缘分?你们在哪里见过面?”
平野枝子红着脸儿,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姐,你还记得我给你写过的那封信吗?”
樱花说:“嗷,你说的哪个……就是虎娃哥?”
平野枝子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向前一步,对着虎娃和小顺子又鞠一躬,说道:“谢谢两位哥哥救了我的命,我现在知道了,应该珍惜生命,回去看妈妈,将来好结婚生子。”
虎娃说:“那就好,那就好。”
小顺子说:“闹了半天,咱们还是亲戚啊?太巧了,多亏那天我哥怜香惜玉了。”
虎娃说:“小顺子尽是瞎扯。主要是我看到枝子妹妹年龄太小啦。”
樱花边应承场面,边用漂亮的大眼睛瞟着虎娃。
小莲子发现了,赶紧说:“樱花,干啥呢?这两个臭小子有啥看头儿。”
这句话说完,樱花的脸更红了。
平野枝子红着脸说:“哥哥姐姐们,我平野枝子是一个懂得报恩的人,找机会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虎娃说:“这话就说外道了。咱们是实在亲戚,不用说外道话。欢迎你和樱花妹妹、龙江弟弟到家里去玩儿。再见吧,你们还忙着上班。”
枝子说:“虎娃哥,我发誓,我一定要到你家去。”
虎娃说:“欢迎你!”
枝子和樱花向大家挥手说:“撒有那拉!”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汽车里。
福间下车与虎娃、小顺子热情握手。虎娃和小顺子上去就和福间拥抱起来。
虎娃说:“谢谢福间哥啊,哪天咱们再见。”
平野与爷爷唠完了磕儿,回到了汽车里。汽车开走了。
与平野爷俩分手后,爷爷在一个小胡同对三个孩子说:“刚才,你们的平野爷爷告诉我,井上靖一因为严重冻伤,又住院了。锯掉了两条腿,切掉了两只耳朵,加上重度脑血栓和精神病,目前又没有条件治疗,只能维持现状,说不好那天复发,就会送命。”
小顺子说:“那咱们今天就去除掉他。”
爷爷说:“不行!我的意见,既然他已经快要死了,就不去杀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吧,何必要杀一个必死的病人呢?”
虎娃说:“那我也要杀
他。他杀老百姓的时候,有多少病人,有多少老人,有多少孕妇,有多少孩子,鬼子们有过善心吗?”
爷爷说:“记住,日本鬼子不是人,是狼,是畜生。咱们中国人是人,是人就得像个人样。听我的,你们两个可以去医院警告他一下还是可以的。”
在汽车里,平野枝子突然抽泣起来。
樱花问:“这是咋地了,猫一阵儿狗儿一阵儿的?”
枝子突然又“咯咯”地笑了。
枝子说:“二伯父,太巧了,梦里的人居然在大街上出现了。”
平野说:“枝子好像见过虎娃和小顺子?”
樱花说:“爸爸,您还记得枝子那封信吗?信中那个……”
平野说:“天哪,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呀?那好吧,哪一天,我把大哥一家请来,咱们两家共同就餐,庆贺一下嘛。”
枝子说:“那就让二伯父破费了。”
平野说:“你一个孩子家客气什么?”
枝子突然把樱花抱住,喊道:“姐姐,今天我太幸福了!”
樱花说:“挺大个姑娘了,咋就没个稳当气儿呢?”
枝子撒娇地说:“不嘛,姐姐,今天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樱花一掐枝子的鼻子说:“行——,我的小姐呀,今天你就是最幸福的人。”
虎娃和小顺子换上日军服装,大大咧咧地进了县城医院。在病室外面,看见一个鬼子兵在给井上靖一喂饭。
两个人只好走到院子里监视。过了不一会儿,给井上靖一喂饭的鬼子兵走出了医院大门。二人又一次上楼。
井上靖一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虎娃和小顺子走进病房,虎娃过去拍拍他的脸,用日语说:“喂,醒醒,我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虎娃,他叫小顺子,我们都是平顶山惨案的幸存者。”
井上靖一浑身一激灵,随即就哆嗦起来。
小顺子气得骂道:“看你吓得熊样,根本就不是个军人,还吹嘘你们的什么武士道、指导民族。”
虎娃说:“我告诉你,看你病得要死,以中国的仁义礼智信,今天我们就不杀你了。你们日本军国主义分子要认识到,中国人永远是不会屈服的,中国人民是杀不完的。你可以因为有病逃脱中国人民对你的惩罚,但你逃不脱正义对你的审判,逃不脱应该得到的报应。”
虎娃又拍拍井上靖一的脸,威严地说:“你听见没有?”
井上靖一哆哆嗦嗦点点头儿。
小顺子拿起井上靖一的上衣,搜出他的军官证。
这时,病室的门开了。樱花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带着大口罩,推着处置盘,走了进来。
樱花说:“该给病人打针了。”
虎娃和小顺子立即低着头疾步走出了房间。
樱花放下了处置盘后,觉得不对,急忙追出了病室。在走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已经找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樱花处置完毕后,立即赶到平野的办公室,急忙说:“爸爸,我刚才在井上靖一的病室里又看见虎娃哥和小顺子哥了。”
平野问:“井上靖一还在吗?”
樱花说:“在啊,我给打完针了。”
平野说:“他没死?”
樱花说:“没死啊。”
平野说:“真是仁义善良的民族啊。那他们认出你了吗?”
樱花说:“好像没有,听到门的响声就匆匆走了。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可先后两次在医院看见他们两个了。”
平野说:“好吧,爸爸告诉你,可要保密呀。”
樱花说:“嗨伊,爸爸。”
平野说:“你赵爷爷一家,都是抗联战士,在反法西斯第一线拼杀。”
樱花说:“那赵奶奶也是?”
平野说:“是的。他们都是我佩服的国际主义战士,真正的民族英雄。通过他们,我了解到,抗联不仅是能征善战之师,也是文明仁义之师。你知道吗?第一次你见到虎娃和小顺子化妆进入医院,是准备杀掉井上靖一。可就在井上靖一的病室里,他们两个突然感觉到,如果杀掉他,会给我的工作带来不利影响,所以就终止了刺杀。今天,他们不是来刺杀井上靖一的,而是知道井上靖一的病危后,决定不再杀他,是来警告他的。”
樱花说:“那……爸爸,他们为啥要刺杀井上靖一呢。”
平野说:“说来话长。虎娃和小顺子都是平顶山惨案的幸存者。虎娃的爸爸妈妈和小顺子的全家都在那场浩劫中被关东军杀了。当时主持大屠杀的元凶之一就是井上靖一。抗联决定,虽远必诛,坚决要杀掉这几个元凶,为被杀的中国平民报仇。具体执行这个任务的就是虎娃和小顺子。”
樱花说:“啊,我明白了。那他们为啥又不杀他了?”
平野说:“中国人很讲究仁义礼智信,知道井上靖一已经活不多久了,以中国人的善心宽厚,叫不做乘人之危之事。所以就放过了井上靖一。樱花,你知道吗,在平顶山惨案中,有3200多中国平民被杀,其中有那么多的病人、老人、孕妇和孩子一同被杀,军国主义的士兵们是人吗?好啦,详情等回家再说,赶快回到岗位上吧。”
晚间,县城医院病房里面,正在卧床的井上靖一突然病情严重起来,经医生抢救后,被送回病
室。护理的日本兵感觉实在是疲劳而又无聊,半夜时分,用手摸摸井上靖一,又用手巴拉一下井上靖一的脸,没有任何反应。日本兵又打了井上靖一两个嘴巴,竟然还是没有反应。
护理的日本兵跑到医院的值班室,给守备队值班室打了一个电话。
日本兵说:“报告长官,井上靖一队长已经死亡。”
对方在电话里说:“一会儿我会派人去处置。”
不一会儿,急匆匆进来一帮日本兵,带着一副担架,把井上靖一扔到了担架上就抬了出去。
一位医生赶来,说道:“这样抬走不行啊,我应该检查一下,确定死亡再抬呀。”
这帮日本兵根本不予理睬。一个日本兵回过头来说:“医生,对不起,我们实在太忙了,不用检查了。”
几个日本兵抬着井上靖一来到城外的火化场,把井上靖一放在架起的一堆木材上,在他的浑身上下洒上了一桶汽油,点起了熊熊大火。就在这个时候,井上靖一突然“啊——”地一声嚎叫起来,两只手在空中乱舞动,吓得几个日本兵直往后躲。有两个胆子大的日本兵,二话不说,赶紧用3米来长的大铁钩子勾住井上靖一的两只胳膊。井上靖一嚎叫的声音十分瘆人,在茫茫的夜空里传得很远。
还有一个胆子大点儿的日本兵顺手操起一根木棒,压在井上靖一张开的嘴上。井上靖一响彻几百米远的“啊——啊——”的嚎叫声顿时变成了“呜——呜——”的沉闷的声音。不一会儿,井上靖一的“呜——呜——”声音变小了,最后消失了,胳膊也不再动弹了……。
井上靖一在火中扭曲、抽搐、痉挛,杀害了无数中国人的两条胳膊首先化为了灰烬。肚子胀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圆,“噗”地一声闷响,肚子在烈火中爆裂,一股臭气喷发出来。几个日本兵跑到远处,回避这种奇臭的味道。随着火势的增大,五脏陆续脱落出来,在嘶嘶啦啦的声音中渐渐地燃烧起来,最后,井上靖一只剩下了一个还在燃烧的脑壳和一堆没有烧透的骨棒和一团油叽叽的内脏。
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最终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晚间,在平野家里,枝子讲诉说:“二伯父,那是去年的冬季,我被排到六道河子警察分所给教导队出医疗勤务,100多个教导队员蠢得像猪一样,都被虎娃哥他们引诱到一个叫干饭锅的大山上给消灭了。抗联回来把其余的日军兵击毙了,把满洲警察也抓了。我听到外面的枪声很害怕,医疗室里又没有躲藏的地方,我以为我是必死无疑了。想了想,反正也是个死,不如抓几个陪葬的。就从医疗室找了一颗手榴弹,突然出来就要与这些抗联同归于尽。在这个及其危险的时刻,虎娃哥和小顺子哥没有任何的慌张,凭他们精湛的军事技能完全可以立即开枪把我击毙,从而摆脱危机。但是他们没有那样做。虎娃哥竟然用日语称呼我为小妹妹,和蔼地说,你现在年龄还小,是医务工作者,不是日本兵,将来还要回家见妈妈,还要嫁人生孩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何必要为了这场不义战争去死呢?”
平野夫人说:“当时你没害怕吗?”
平野枝子讲:“听到他和蔼的语气,我就不害怕了。我原来以为抗联都是心狠手辣的凶神恶煞,一听到妈妈、小妹妹的字眼,我惊呆了,他们居然是那么有人情味,那么宽厚,我觉得我是可以生存下去的,与他们同归于尽是愚蠢的行动。我放下了手榴弹,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当时,我就十分的委屈。我们国家的事情,非要我一个女孩子来承担死亡,这不公平,这是悲剧,这是我们日本的悲剧。虎娃哥果然没有杀我,还客气地说,为了你有个好交代,只好委屈一下,把你和这些警察捆在一起了。”
平野问:“那日本军队什么时候来的?”
枝子说:“让我想不到的是,上司派来许多兵来到现场后,居然没有立即解开我们的绳索,没有好言安慰。一个连毛胡子少佐军官长相十分凶恶,粗鲁地问我事情的经过,还狠狠打了我两个耳光,造成了我轻微脑震荡,住院迷糊了半个多月。事后,我想了许许多多,是虎娃哥的仁义和善良把我从愚忠和狂热中解救回来,如果没有他的仁义和善良,当时我就会离开了人世。同时,我还想到,跟仁义之师的中国军队打仗,日本军队简直就是畜生。日本已经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国家,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卑鄙、最无耻的民族。从此,虎娃哥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认为,他就是我的恩人,我要见到他,我要报答他,我要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没有想到,今天居然在大街上见到,而且还是我们的亲戚。”
樱花在一旁,眼睛里变幻着各种复杂的表情。
平野说:“枝子啊,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是会逐渐成熟起来的。军国主义欺骗了所有的日本青年,同样也会欺骗我们的小孩子。无数的日本青年走上战场,成了军国主义的炮灰,成了战争狂人的牺牲品。你和你的樱花姐,好在了解了事实真相,及时悔悟,都是难得的。你知道吗,虎娃一家人,救了我一命,救了你弟弟,两次救了你姐,这次又救了你一命。他们家的所有成员,都是真正的中国人,而且都是我们平野家族的大恩人。你们今后一定要懂得报恩,要学会在秘密状态下,为他们保守秘密,保护他们的平安。懂吗?”
枝子点头说:“二伯父,我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