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却不见乌鹊南飞。
是夜无风,观星楼附近无比幽静,万木皆都沉睡。
从地面至八角亭子,需要攀上一百零八个青石台阶,佳人正独立亭子中,影子有些模糊,有些凄凉。
步铮站在下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女人此时的单薄身影,他竟然也有些心疼。
旁边的树影晃动了一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黑影一闪,汤旸从里面窜了出来,对步铮敬了一个军礼。
“教官!”
“嗯!”步铮点点头,挥了挥手,汤旸便回到了路虎车里,而他自己,则是拾阶而上。
所谓高处不胜寒,尤其是在这三九寒冬,只不过是五十多米的高度,步铮也能感觉到空荡荡的凄冷。
八角亭是根据八卦而设计的,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即便是学过易学和紫微斗数的步铮,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奥妙,浅尝辄止,无法深究。
或许是近年来随着古文化遗址的保护政策实行,观星楼被修葺过,虽然是复原,但一些地方,在行家眼里,明显有着时代的气息,古代的韵味,已渐渐闲散在北风中。
亭子很大,约有一百五十多平米,顶部是半封闭的,有着一百零八个小孔,呈一定的规律排布,而地面,本应该有着一百零八块不同颜色的地砖与之对应,但如今,这些古砖都被挖走了,留下的空缺,被那些所谓的专家教授用华丽的新世纪产物给补上了,看起来虽有些不伦不类,但并没有影响其位置排布。
步铮抬头看了看天,一颗颗星辰点缀漆黑之中,点点光芒,却也照亮了半边星空,没有被这月光比下去。
数秒的滞留,步铮也没有看出这星象有什么特别,觉得如果不是阴天,星辰的排布都应该是这样的,没什么变化,他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被那故弄玄虚的玄虚老道给耍了,这在历史上玄之又玄的形象,步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瞬间失去了作用。
他是在觉得无聊枯燥,在他看来,那些能一动不动,盯着天空发呆的古人,都是牛人,后世子孙应当给他们塑像以作怀念,毕竟,生前的他们,本就是一尊尊雕像。
步铮就目光从天空移到了眼前的人儿,女人长发披肩,带着一顶米黄色的线织帽,脖子上围着咖啡色的围巾,即便是穿着羽绒服,但在步铮看来,她的身影依然有些单薄。
她轻轻地抚摸着那些柱子,上面已经被游客留下了诸多痕迹,但她却无视这一切,如对待老朋友一般,有着难言的亲昵。
步铮轻轻地走过去,从后面将女人抱住,感受着其衣服上冰冷的温度,自己似乎也显得忧伤起来。
“怎么了?”
终究是舍不得女人难过,作为男人,就要有自己的担当,有责任替自己的女人解决问题。
“没什么,就是看看而已!”
女人的声音很小,气息很短,仿佛刚刚哭泣过一般。
步铮感觉敏锐,轻轻地将女人转过来,摘去墨镜,借着月光,他竟然看到了女人眼角的泪痕,以及湿湿的眼眶。
“怎么哭了?谁惹你了?告诉我,我一定揍扁他!”
步铮面色顿时不好看了,胸中瞬间有了怒气,自己的女人,他都舍不得欺负,岂能被别人欺负。
“我没事!”
女人带着一点笑意,为自己辩解着,但那语气,却有些勉强,强装镇定,强装欢笑,言不由衷。
“没事还哭?说吧,到底怎么了?”
步铮用手抹去泪痕,将女人揽入怀中,紧紧抱着,轻声在耳边问着。
“没事的!只是有些伤感罢了!”
女人很倔强,似乎不愿意把自己的忧伤分享给步铮。
“伤感怎么能算没事呢?说吧!我是你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的男人!”
步铮这个给时候已经感觉到,程佳佳心里的难过苦楚,恐怕不是一件小事,毕竟,这么一个女强人哭了,虽然表面上只是淡淡的忧伤,但其内心有多抓痛,谁又知道?
女人似乎很喜欢步铮这么说话,将脑袋贴在步铮的脸上,紧紧靠着,气息快速变化着,由紊乱渐趋平稳。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她才开口了。
“我小时候来过这里!”
“嗯?”步铮闻言,先是一愣,神情瞬间变化,心里已有了猜测。
“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带我来盐丰玩,这里的很多地方都有过我们的足迹,虽然大多数被钢筋混凝土掩埋了,但一些地方,还遗留着清晰的痕迹!”
女人柔弱的旁白,却如泣如诉,一段美好的画面,呈现在二人脑海中。
“我们住的酒店,以前只是个小旅馆,只有两层!以前来的时候,我们一家子都会住在那里,在当时的盐丰,那里的环境还算不错!但现在,重建后便成了如今的高楼大厦!虽然曾经的气息已经消散了,但我依然还能回忆起当年丝丝缕缕的感觉!”
步铮现在明白,整个盐丰,豪华的酒店有的是,而程佳佳却要选在那个酒店。
或许,她是在寻找家的味道!
“这个观星楼,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在夏秋之际,天气凉爽,爸爸妈妈会带着一大堆零食来这里,在亭子里搞一个三人的家庭聚会,鲜花、蜡烛、甜点、孔明灯,还有冰淇淋,很温馨,很美好!”
女人回忆中的场面,即便在步铮这个大老粗眼中,也是非常温暖而美好的画面,身为孤儿的他,也只有幼年时老院长教书以及逢节令发糖果时才会有如此温馨的感觉。
但是,如今鲜明的对比,却让两人心里都有些灼痛,无论对谁来说,家的意义无可替代。
“那根柱子上,还有我小时候调皮刻下的字,不过,已经被修补过了,消失了!”
步铮看着女人身后的柱子,原本的古木,却被水泥包裹起来,予以保护,那些老旧的刻痕笔迹,依然被掩埋,而今新的痕迹上,虽然没有了程佳佳当年“到此一游”的痕迹,但是,记忆却深深地刻在这里面。
虽然破怪古文物不是好习惯,但是,这个时候,步铮可没有丝毫顽固老学究的做派,只要女人高兴,就是拆了整座观星楼也没关系。
“别难过了,天冷,对皮肤不好!明天我带你去你曾经去过的地方,好好体验一番!”
步铮拍了拍女人的背,浓浓的关爱倾然而出,这个女人,虽然是个女强人,但这一切只不过是伪装,她的内心,比他接触过的任何女人都要脆弱。
“嗯!”
程佳佳轻声回应着,但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忧伤依旧,挥之不散。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
步铮捧起她的脸,在额头吻了一下,关心地问道。
女人如水的眸子盯着他,沉默半晌,才点点头,道:“再有一周便是我父母的祭日!”
“嗯?”
步铮愣住了,他虽然很认真地思考揣摩女人的心思,但依旧忽略了这一点。
对程佳佳来说,恐怕这个日子,比她的生日还要重要。
她的父母过世二十年了,每一年,无论再怎么忙,有多么重要的事情,即便是被家族掌权者痛骂,她都会放下,去陵园祭拜。
然而,今年,因为实在受不了家族的政治联姻,她逃离了西京,想要回去祭奠父母,恐怕不同意,而想要回来,更是没有可能。
所以,她才难过!
步铮知道程佳佳的事情,自然也理解其中的难处,体会到女人的心情。
“放心吧,我会陪你去西京的,我会让你昂着头去,昂着头回来,没人能伤到你,没人敢欺负你!”
一想到汪少祺的邀请,步铮原本是犹豫的,但是,出了程佳佳这样的事情,他不得不去一趟西京了,原本的行程,要提前了。
即便自己的敌人已经设好了陷阱埋伏着,但是,为了自己的女人,涉险又何妨!
“那里很危险的,程家是西京的商业巨擘,而楚家在官面上有不小的力量,我们去不了!”
程佳佳看着步铮的眼睛,虽然男人的话让她非常感动,但她也爱这个男人,可不希望他涉险。
步铮闻言摇摇头,看向西京方向,淡淡地道:“若是不危险,那我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女人并不知道男人口中的龙和虎另有他人,步铮眼中泛着隐晦的杀意,心里呐喊着:“贪狼白星,七年未见,你可安好?”
步铮主意已定,程佳佳不再阻止,也许,她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强大,所以,她选择了相信他,有难同当,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们两个可以共同面对。
“吃晚餐了吗?”
抱着女人一会儿,步铮突然听到女人肚子“咕咕”直响,哑然一笑,看着女人羞红的脸蛋,数秒后才问道。
程佳佳的忧伤瞬间被自己的窘态驱散了,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步铮,发出弱弱的声音,低若蚊呐。
“没……没呢!”
步铮淡淡地笑着,顺了顺女人的头发,又在其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道:“我请你!”
“嗯!”女人螓首微晃,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