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悦迈着轻盈的步子,一边问着玉儿最近的情况,一边四处打量这有些破落的旧宅。
经过大老爷院子时,余光瞥到那正在修葺的小房子,凌曦悦脚步一顿。
她淡眉微蹙,光洁的小脸上有着一丝悲悯,轻声问道:“姐姐全家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宅子,和富丽堂皇的凌家府邸,可是足足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凌曦悦当然会为沈若尘难过,曾经拥有的,现在尽数失去了,为什么沈若尘还能那样淡然处之?
玉儿低下头,小意而又贴心的答道:“小姐无须太过介怀,奴总觉得,这样的沈家虽然落魄,却总比高高在上的凌家多了点什么。”
“多了点儿什么?”凌曦悦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重复道。
玉儿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奴亦不知如何说,只是在凌府时,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事,整座大宅即使白天都是安静的。而沈家,却松缓了很多,人与人之间,似热络了些。”
凌曦悦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看了玉儿一眼。这个颧骨高高的小丫鬟,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倒是比以前精致了许多。
看来在沈家她确实过得不错啊。凌曦悦敛了敛眉眼,也没有再多想,转身便要离去。
刚刚踏出一步,凌曦悦没有注意脚下还有块石砖,被绊了个正着,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她只觉得手臂上一紧,往前倾的身子向旁侧一歪,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姑娘,你没事吧?”一道清润的仿佛小溪潺潺的声音传入耳中。
凌曦悦抬头一看,不由一怔。
少年俊朗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暖洋洋的,眉目如画,眼波中明明透着不羁,却从里到外的蕴着一种洒脱的书卷气,如丝的墨发被清风吹拂着,痒痒的掠过她粉嫩的小脸。
他只用一只左手搀扶她。
见她不回答,少年缓缓的低下头来。
直到与那少年四目相对,凌曦悦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小脸一红,连忙退出一步,向他盈盈一福,道了声:“多谢公子相助。”
沈煦幽轻轻应了一句:“不必。”这才用左手把刚才情急之中丢下的水桶拎起来,跨入了小院。
玉儿这时才走近,对凌曦悦说道:“小姐,好险,真亏了二少爷。”
二少爷?他就是传闻中一字千金的沈煦幽?凌曦悦微微一勾唇角,吩咐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玉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却不知道凌曦悦广袖下面的手心里,握着一块儿别致的玉佩。
金店。
老板许安庆和老板娘岳巧珠正为着明日户部尚书的寿礼焦头烂额。
“要我说,这些当官的就是麻烦,没事还喜欢附庸个风雅。要是我,谁送我大把的金银,谁就是好的。”许安庆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合适,疲累的扶着前额,往太师椅上重重一坐。
岳巧珠埋怨道:“瞧瞧你那点儿出息,平日里不是挺有主意的吗?怎的今天连个寿礼都挑不出来?”
“我挑不出来,难道你可以?”许安庆正一肚
子怒火没地方发,说话自然也不客气,“又要价值不菲,又要有新意,又要盖过所有人,这,哪是这么好找的?”
这夫妇俩是继承的祖业,可以说大字不识几个,纯粹两个草包,现在让他们行风雅之事,可真是难为死他们了。
正这时,一个小厮来到后堂禀道:“老板,老板娘,店里面有人抢货,看样子,快打起来了!”
“什么?去看看!”许安庆烦躁的起身,向门口的店铺走去。
店铺门口,果然见到两个外地客商模样的人在争吵。
“你出一百两?我愿意出十倍价钱买下。”一个着青衫的行商高声叫道。
“先到者先得,这是商人最起码的信誉!”另一个外地客商隐怒着答道。
他们声音不小,不一会儿,周围就围起一圈看热闹的老百姓。
许安庆皱眉,问前台的掌柜道:“怎么回事?”
那掌柜指着架子上的一个檀木盒,小声答道:“是沈家出钱订的那盆景,现在这两个客商都想要抢着买。”
许安庆打开那檀木盒,只看了一眼,就险些被那夺目的金色晃花了眼。
一块足有男人巴掌大的不规则的青玉作为底,上面用火红的珊瑚枝作为树干,用金丝缠绕着一个个寸长饱满的金豆荚,轻轻的垂下来。树干上,镶着各色宝石,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这,真是美得巧夺天工。
沈家不是被抄家了吗?怎么还有钱订做这种东西?许安庆转了转眼珠,很快又想通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关系网,定是还有来钱的渠道。
等一下,沈家现在订做这个,应该不会是自己用。难道是为了巴结户部尚书?他们家以前一直与户部尚书交厚,想要东山再起,怕也是下了血本儿吧。
刚想到这里,那两个客商已争急了眼,青衫客商把手中的银票一甩,说道:“掌柜的,五千两!我买下!”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五千两?这可真是稀世奇珍啊!”
“对啊对啊……”
相对于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来说,五千两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许安庆心思迅速的百转千回,最后世故的笑笑,站出来打圆场道:“两位老板,两位老板。”
争得面红耳赤的二人被他一揖,便停下了吵嚷。
许安庆将那叠银票往那青衫客商手中一塞,拱手道:“实在对不住,两位老板,这盆景是沈家订做的。我们小店卖得只是铸金的手艺,实不能擅自做主。”
那两个客商虽然老大不乐意,但是人家坚持不卖,他们也只好悻悻的走了。
既然这么多人争,看来这东西定是不错。许安庆把这檀木盒抱在怀中,像找到宝一般走回后堂。
他和岳巧珠越看越觉得这金灿灿的东西当做寿礼,再合适不过。
想到户部尚书大为满意,以后会在商场上点拨点拨自己,许安庆就觉得有些飘飘然了。
沈家现在落魄,从他们手中拿这个东西可比那些客商容易得多。许安庆越想越觉得
自己聪明的有些过分,嘴角一直得意的翘着。
他们夫妇俩商量了一番,很快就有了对策,许安庆来到店面里,静等请君入瓮这一幕的开场。
“掌柜的,”一个轿子在金店门口停住,轿帘微微掀起一角,一块沈家人特有的玉佩伸出来,淡淡说道:“我要取货。”
许安庆自是听得出那是沈倾澜的声音,他忙上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征询道:“沈大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倾澜前几日才刚刚受辱,此时怎么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只傲慢的答了一句:“对不住,许老板,今日没空奉陪。”
许安庆脸色一僵,心里饶是有怒火也咬牙忍住,谄笑道:“前几日许某多有得罪,特来赔罪,望沈大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许某计较。”
沈倾澜忍住嘴角的笑意,淡淡应道:“无关之事,沈某一向不记得。不知许老板有何事啊?”
许安庆继续僵硬的扯着嘴角,又问道:“沈大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对不住啊,许老板,阿颖有孕了,我要去给她买些补品,取了货便走,就不好多坐了。”沈倾澜自是知道许安庆此时心里像有猫爪子在挠一样,可他就是故意不紧不慢的抻着他,让他心焦。
“快去,帮沈大少爷买十斤血燕,十斤鹿茸,一颗人参来!”许安庆为了日后的富贵,是真的不管那许多了,打发一个小厮拿了银子就去了。
沈倾澜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慢慢答道:“既然许老板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暂且下轿吧。”
见他松口,许安庆忙不迭的把沈倾澜请到了后堂议事。
在丫鬟上了两杯茶后,许安庆这才开口了:“沈大少爷,不知你今日要取的货,可有意转让?”
沈倾澜想都没想就拒绝道:“断无。这盆景,可是前朝一个上等金匠传给徒子徒孙的图纸,那豆荚粒粒饱满,我们都指望它佑我们沈家多子多孙呢。”
许安庆见他回答的如此干脆,看来真是件好东西,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由的,更加火热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纸契约,问道:“沈大少爷,不知这价码你可满意?”
沈倾澜接过来一看,不由一笑。这正是他那日谈妥了却被许安庆抢走的那家店铺。小妹果然是料事如神的,真是许安庆如何抢走的,就让他如何送回来。
怕沈倾澜不愿,许安庆急急地补充道:“沈大少爷,你是聪明人,那东西在沈家,不过是个摆设。但这店面,可是能够让你们沈家发财的手段,这二者孰轻孰重,大少爷自是知晓。”
“许老板说的是。”沈倾澜淡淡的回道,“但许老板不会有朝一日反悔吧?”
“大少爷请放心,愿签一纸契约为证。”许安庆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沈倾澜令人把那些补品放上轿子,袖中装好了店契和许安庆的保证书,这才大摇大摆的回了沈府。
看着满载而归的沈倾澜,沈家人晚上聚在一起吃饭时,一个个都是觉得扬眉吐气,喜上眉梢。
沈若尘自然心中也是欢喜的,而且,她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