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岚并不知道霍珏又做了噩梦,只以为他是生病难受得厉害。
她特别受用霍珏依赖她的样子,只恨没能把一点一滴都给记下来,等到霍珏清醒了好拿这些证据找他讨个说法。
她安抚了霍珏一会儿,把手里的药葫芦拧开,扶着霍珏坐直,把药葫芦递到霍珏的嘴边,哄道:“这是我在山下镇上找人抓的药,你快喝了,很快就不难受了。”
穆晴岚的语调简直像是在哄小孩子,若是平时,霍珏一定会觉得穆晴岚有毛病。
但是生病又连发噩梦的霍珏,跟小孩子也差不多少,他的脆弱和软弱,从未曾对任何人展示过,今天也都一并被穆晴岚撞破。
他拿着葫芦,闻了闻里面只是闻着都苦涩难言的药味儿,微微蹙了下眉头。
穆晴岚看着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专门让客栈老板给包的蜜饯,拆开了纸包,用手指捏起一个,送到霍珏的唇边,碰了下他的嘴唇。
穆晴岚哄他,“吃一个蜜饯,再喝药,喝完了再吃一个,就一点也不苦了。”
霍珏羞于面对自己的软弱,也耻于被当成孩子哄骗。
他想要拒绝穆晴岚,想要开口严词告诉她,“你不要这样,我是你师叔。”。
但是霍珏才张了下嘴,一颗蜜饯就被塞进了嘴里,甜腻在舌尖炸开,霍珏津液横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穆晴岚看着霍珏,也捏了蜜饯一个放进自己嘴里,想要和霍珏体会一样的甜蜜。
她含着蜜饯说:“这回嘴里甜了,就不用怕苦了,把药喝了。”
霍珏把蜜饯咽进去,而后把泛着苦涩药味的葫芦接过来,仰着脖子一口气都喝了。
喝完的时候他又被苦得皱起眉,穆晴岚又给他在嘴里塞了两颗蜜饯,霍珏的眉目这才舒展开来。
穆晴岚晃了晃药葫芦,空了,十分有成就感。
她看着霍珏慢慢吃着蜜饯,虽然神情还是恹恹的,但是好歹没有皱着眉了。
穆晴岚伸手给霍珏整理了一下鬓边和头顶的乱发,霍珏竟然连躲都没有躲一下,大概是烧傻了,有些呆滞地咀嚼着嘴里的蜜饯,木木地坐着。
他还能很清晰地回忆起梦中的残酷,但是口中不断散发甜味的蜜饯,轻易地能够将他和那些可怕的梦境给割离开来。
霍珏在口中这一点滋味里面找到勇气,慢慢回忆着梦中的细节。
穆晴岚摆弄完了他的头发,又摆弄他的衣领,手指有意无意碰到霍珏的脖颈甚至是耳侧,他也只是些微不适的躲避一下,并没有拒绝。
穆晴岚心里开始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焰火,虽然这么想有点坏,但是穆晴岚觉得,霍珏这一场病生得很好啊!
像一把火,熔断了霍珏身上横七竖八的尖刺,就算只是短暂熔断,可这片刻的亲近也让穆晴岚欣喜若狂。
她看着霍珏苍白的唇因为喝了药,又不断咀嚼蜜饯,染上了一点血色,很想过分一次,说不定霍珏现在连她的吻也不会拒绝。
色鬼的力量是无穷的,穆晴岚的色胆很快就包了天,她屏住呼吸,慢慢凑近霍珏。
她想着霍珏病得神志不清,她亲一下是无罪的。
她循着霍珏的嘴唇,咽了口口水,就要不管不顾地压上去,眼睛都闭上了。
但是就在两个人的唇还剩不到两指就碰到一起的时候,霍珏突然停止了咀嚼,把嘴里的蜜饯咽进去,开口声音虽然不大,甚至有点哑,却是一贯的语调冰凉,他问道:“你做什么?”
穆晴岚差点吓得脑袋从肩膀上飞出去!
这人是喝了药清醒了吗?这什么灵丹妙药,药效也太快了吧!
她慌忙后退一些,胡乱在床上摸到蜜饯的袋子,塞在霍珏的手中,哈哈两声说:“我看你脸上沾了点脏东西。”
她手指飞快在霍珏眉梢蹭了下,催促道:“快吃蜜饯,都吃了吧,我明日再下山去给你买!”
霍珏手中捧着蜜饯,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微微蜷缩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纷乱纠结的心绪。
普通的治疗风寒药物,并非是什么灵丹妙药,霍珏到现在也不甚清醒,脑子烧得一团乱,坐在这里都是强撑着。
他刚才之所以问穆晴岚,是因为霍珏闻到了穆晴岚身上因为要偷吻,过度激动释放出来的草木清香。
而且霍珏看不见之后,虽然五衰也在缓慢持续,却因为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敏锐了一点,穆晴岚方才凑近他虽然屏息,心脏却仿佛雷鸣一般吵人耳朵。
霍珏直觉不好,才会开口问。
霍珏不知道自己一开口就把色中饿鬼吓缩回去了,手中捧着蜜饯顿了顿,就自己摸着拿一颗吃了。
他两天没怎么吃东西,很饿,却没有胃口。生病的人嘴里总是寡淡得厉害,这捧蜜饯,是他这两天以来吃得最有味道的东西。
而且霍珏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甜腻的东西,修行之人薄滋味,整个北松山找不到一块能哄孩子的糖。
这比糖还甜的蜜饯,轻而易举地让霍珏沦陷了。
他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就像他没生过病,没有被人当成小孩子哄劝照顾一样。
穆晴岚这时候的温柔像让人成瘾的毒,霍珏抗拒得浑身都在鸣钟,却还是没开口说出一句“你不该下山。”。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混乱的头脑,悄悄滋生了修行之人最忌讳的偏执。
他偏执地想——她是妖,本就是为我留在山中,她是为我下山,为我买药,不干门规的事,也不会给天元剑派添任何的麻烦。
他在无意识之中,将穆晴岚划到了他的领地,变成了他不能为外人道的所有物。
而穆晴岚并不知道霍珏悄无声息的改变,她还心虚得厉害,霍珏肯定发现了她刚才要干的坏事儿,怎么办怎么办!
她想霍珏肯定又要赶她走了。
结果霍珏只是坐在那里,一颗接着一颗地吃蜜饯,每一颗都将甜度狠狠咂出,再缓缓咽进去。
他在细细品味每一颗“糖”,始终没有开口。
穆晴岚没话找话道:“我在山下城镇遇见了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散宗弟子,嗯,可能是穆家召集起来的。”
穆晴岚说到这些野鸡宗门的道士就来气,哼了一声道:“他们密谋着明天上山,打着穆家的旗号来要北松山放人。”
霍珏吃完最后一颗蜜饯,闻言道:“穆家一定会派人来,我与师姐已经预料到了。”
当日修律院弟子反叛,穆家趁着大阵伺机上山,打的是救助霍珏的名号。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就是来趁火打劫的,但是到底也没有真的抓到他们作恶的现行,穆家怎么能服?
“不用理会,”霍珏说,“让他们尽管来,门派自有办法打发他们。”
穆晴岚闻言挠了下头,说:“啊?那他们怕是来不了了,都被我给废掉了。”
穆晴岚气道:“他们的密谋我都听到了,上山根本不是为了要我们放了穆家的人,而是要司机联合山上的其他长老和皇族卫兵,还要蓄意冲撞你,想要你的命!”
“我当时气疯了,把他们都废了。”
穆晴岚搓了搓手道:“我没坏了门派的打算吧?”
“你杀了人?”霍珏根本不在意散宗以穆家旗号集结要密谋什么,他甚至有些疾言厉色地问穆晴岚:“你杀了人吗?”
妖族若是害了人命,便沾染了洗不脱的因果,就再也无法修成正道了,即便是修为愈强,也终究会死在天雷劫闪之下!
霍珏一激动,又是一阵剧烈地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穆晴岚赶快将掌心灌注少量轻缓的灵力,抚在他后背平顺他动荡的气息。
霍珏却抬手摸索着抓住穆晴岚的手腕,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咳得厉害,还是过于激动,一双晦暗的眸子,眼眶红得吓人,他气息不稳地问:“你杀了多少人?”
“我没杀人。”穆晴岚急忙解释,“真没杀!我从不杀人。”
“我只是听他们说要利用五衰要你的命,实在气不过,把他们的四肢经脉都给绞断了。”
“他们死不了的,顶多日后不能修炼了。”
霍珏垂下眼,重重喘息,压下咳意,然后缓缓松开了穆晴岚的手。
没杀人就好。
若真是穆晴岚为他出手杀人沾染因果,霍珏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不用理会的,”霍珏冷静下来,气息也平缓了,轻声说,“他们说得也没错,五衰之人本就极其容易被冲撞,也很容易死。”
“我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你不必为了我沾染因果。”
“你不要胡说啊!”穆晴岚反手捉住了霍珏的手腕,又下滑到他的手掌,摩挲了一下霍珏戴着储物戒指的手指。
她笑着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她一字一句,分外坚定道:“等你这次病好了,我每夜都来给你输送灵力,我的灵力很厉害的!保证将你温养得五衰凝滞,你有充足的时间等待重生莲被送回来,结出花苞,重塑身体。”
穆晴岚晃着霍珏的手腕笑,“生一次病而已嘛,不要灰心丧气,人食五谷生百病,这很正常啊。我已经把药给你抓回来了,等会儿去饭堂给你熬制明早的份,按时吃药就好啦。”
霍珏被晃着手臂,听着穆晴岚哄他的话,心中滋味难言。
他身体状况越来越糟,这一次怕不全是因为他在浴桶睡着引起了风寒,而是……修士五衰不可逆,他已经强撑了这么久,要到极限了。
而且这一次衰败的速度比霍珏想象的快多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死亡的临近。
但霍珏却没有反驳穆晴岚说的话,两个人折腾了这么一阵子,霍珏感觉到喝下去的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了。
他的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浑身也开始绵软,坐在那里都在摇晃。
穆晴岚一直盯着霍珏呢,很快发现他的变化,看霍珏揉自己额头试图清醒,笑着安慰他说:“大夫跟我说了,那药里面加了安神的药物,大夫说风寒就是要好好休息,再多吃一点易消化的东西,很快就退烧了!”
“你快躺下休息,已经很晚了。”穆晴岚扶着霍珏躺下,给他施了好几道清洁术,又盖好被子,压好了被角。
甚至还给他把长发都撩到枕头上面,免得睡着了压着难受。
穆晴岚撩头发的时间有点久,霍珏瀑布一样的黑发,手感实在是顺滑绵软,像水中水草,太好摸了。
他平时可不会让穆晴岚这么随心所欲地摸。
霍珏闭上了眼睛,微微偏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对于穆晴岚摸他头发没完没了的事情仿若无觉。
穆晴岚过了手瘾,突然想起一件事,轻推霍珏问:“你晚上吃了什么?”
霍珏哼了一声,脸又朝着被子里埋了埋。
穆晴岚把他脑袋挖出来,轻拍他的脸问:“吃了什么?”
霍珏因为药物的作用整个人都很迷茫,轻飘飘的,他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看不见东西,又很快闭上了。
穆晴岚一看他的样子,猜测他没吃,又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霍珏轻轻摇头,又要转头,穆晴岚不依不饶,霍珏才开口低低道:“没吃……”
怪不得他把那些蜜饯都吃了。
穆晴岚放他先去睡觉,怕他睡觉不安稳手乱动,甚至给他被子外面捆了树藤。
这才又半夜三更的去煮饭,加上熬制早上霍珏要喝的药。
把床上已经睡着的厨娘彻底震昏,穆晴岚开始忙活,两个小锅咕嘟嘟开了,穆晴岚才感觉到自己累。
段琴轩这个师尊十分严厉,穆晴岚两天才捞到一晚上休息空闲,想着来看霍珏一眼,再回去休息,谁料到他竟然病成那样,还不肯告知门中弟子下山买药。
穆晴岚观察了霍珏很多年,到处搜集他的各种消息,也算是除了霍珏之外,最了解他的人。她大概能明白,霍珏为什么生病了不告诉弟子,天元剑派的弟子这时不宜下山,会被埋伏,节外生枝。
况且霍珏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怕是……他就算感觉到了死期将近,也不会告知任何人,他性子太淡漠冰冷,也太执拗。
折腾了大半夜,穆晴岚索性也不打算休息了,熬好药晾了差不多灌起来,又把粥隔水弄成温度适宜,这才拎着回了霍珏的雪松院。
院中弟子们都在入定修炼,巡逻的也有,但是穆晴岚想要不被发现,还是很轻松的。
进屋之后,霍珏睡着,不过和穆晴岚预料的一样,他睡得不安稳。
穆晴岚撤了藤蔓,试图叫醒他,霍珏一直蹙眉蜷缩,穆晴岚好一会儿才把人叫醒,哄道:“喝一点粥,喝那么多药肚子里没食不行的。”
霍珏睁着无神的眼睛,抿着唇,穆晴岚扶着他起身,他就朝着床上软去。
穆晴岚只能把他上半身半抱在怀里,把粥送到霍珏唇边。
“张嘴,吃点,给你喝的药我专门让那大夫给加了量的,你不吃东西,到时候要浑身发抖。”
霍珏没有一丁点力气,本想说“我自己吃”。
可实际上他一根手指都没有抬,都在被子里呢。
穆晴岚把粥送到他嘴边,霍珏手指在被子里蜷缩了一下,揪住了自己的衣料。
然后他张开了嘴。
他心想着反正都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他乖乖被穆晴岚喂掉了整整一碗粥。
漱口后重新躺下,已经开始发汗了。
穆晴岚贴心地又给他甚至是他的铺盖施了清洁术,而后霍珏浑身清爽胃袋温暖地睡熟了。
穆晴岚趁夜回了冰尘院转了一圈,天亮之前又到了霍珏院子,扶他起来喝了早晨份的药。
没有蜜饯了,霍珏昏昏沉沉喝得眉头紧锁。
穆晴岚天亮之前回到冰尘院,而后按照她新鲜出炉师尊留下的早课,又开始到雪原去挥剑,这次换了几个招式。
段琴轩其实是对这个新徒弟很满意的,她不光像大徒弟一样听话勤勉,资质还十分不错。
她这两日只是让穆晴岚练挥剑,还以为她要问为什么,毕竟当初大徒弟也问了。
但是穆晴岚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按照段琴轩说的做。
在雪原里面,段琴轩看了她一会儿,主动解释道:“剑修其实没有什么秘诀,只是苦修,天元剑法需要经年累月的用剑底蕴,达到剑随意动,才能修习。在此之前,你要先和你的剑沟通、磨合、甚至将灵识融入其中。”
段琴轩一脸肃丽,在茫茫雪原之中,宛如雪塑的仙子,她说:“挥剑的次数多了,等你面对真的敌人,就根本无需动脑子去想怎么出手,你的剑会比你的思想还快一步穿透敌人的胸膛。”
“你别急。只需要按照为师说的做,等个三五年,为师便为你铸一柄本命剑,有了自己的剑,才是真的剑修。”
若是寻常弟子,可能确实会急,任谁三五年只拿一把弟子剑在山上瞎砍,都会着急的。
但是穆晴岚不会,她很清楚自己拜段琴轩为师,只是为了留在北松山。她根本无心剑道,也不靠苦修进境,就应付段琴轩做个样子。
穆晴岚乖巧应道:“是,师尊。”
段琴轩很满意,很欣慰,吝啬的露出一点笑意,但是很快被脸上的愁苦取代。
小徒弟这么好,大徒弟为什么那么不省心!
段琴轩想到自己昨天又去寒牢问自己的大徒弟,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宗门。
结果那孽障只是死死盯着她,什么都不肯说,被她用鞭子抽得后背皮开肉绽,也不肯吐一个字!
段琴轩又看了穆晴岚这乖巧的小徒弟几眼,然后准备再去问问那孽障,总有原因的吧,他本来一直都很乖的。
穆晴岚对着漫无边际的风雪严寒,手中抓着弟子剑每一下都挥得十分用力。
她面前不远处的雪坡,没一会儿就要让她砍平了。
她看上去很勤勉,很专注、和北松山所有求剑道的弟子一样,虔诚且刻苦
但是实际上她的脑子和身体是分开的。
身体在无休止地重复一个动作,脑子却在想她的霍郎。
她看了一眼天色,时间可不早了,霍郎早饭吃没吃?她以阵法保温的食物他应该知道在哪里吧?昨晚上贴着耳朵告诉他,也不知道他昏昏沉沉的,有没有听到。
他的病到底有没有好转?这方子要是没用,她要不要晚上偷偷背霍珏下山去找个更好的大夫?
穆晴岚走神走得太厉害了,一个没抑制住,手中气势汹汹的长剑便灌注上了精纯灵力。
“轰”地一声,这一次可不是山头被砍平,而是地面冻土生生被斩出了一道裂痕,裂痕“咔咔”蔓延,裂冰一样迅速朝着远山而去——
“轰轰轰……”
北面高山雪崩了!
穆晴岚连忙回头看向四周,还好这一片雪原就只有她自己。
等雪崩停下,穆晴岚不敢再随便分神,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地练剑。
等完成了段琴轩交代的挥剑次数,到了深夜,才总算回了她的冰尘院。
冰尘院里面静悄悄的,她那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在寒牢关着呢,师尊估摸着去打她大师兄了。
整个冰尘院淹没在风雪之中,比她修炼的冰雪莽原看上去也差不离,只是多了几个不被风雪覆盖侵袭的屋子。
穆晴岚整理好自己,以灵力掐个自己本相用来障眼,悄悄溜去了霍珏的雪松院。
她一到,被吓一跳,段琴轩在屋子里,正跟霍珏说话。
“我怀疑罗凤被什么邪术控制了,否则他不可能这样,”段琴轩说,“师弟,你再多容我几日,就算他不开口,我也定能寻出原由。”
那孽障真是……段琴轩心力交瘁,处理她父亲,把她父亲压禁地里面,都没有这么费劲儿。
穆晴岚幻化成树藤,贴在窗户上。霍珏背对窗户,坐在轮椅里面,看不见神色,只说:“师姐不必着急,咳咳……慢慢来吧。”
“我怎能不急?好在关子石长老不日回山,大阵很快能修复。”段琴轩说,“穆家本应有动静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老实,奇怪。”
霍珏想到穆晴岚说的她处理的一些散宗弟子,正是穆家召集的修士。
霍珏本来从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段琴轩,甚至是曲双,霍袁飞死后,他们师姐弟堪称相依为命,举步维艰的共同守着宗门到现在。
他不该隐瞒,却最终抿着唇,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不能暴露穆晴岚非人的事实。
人的心一旦开始有偏向,正如大厦将倾,山河将崩,无力回天。
段琴轩很快走了,又去找她的大徒弟,必须早早弄清楚一切。
她虽然为霍珏的师姐,门中很多事情都是她来决断,霍珏很少干涉,可她向来丁是丁卯是卯,一切按照门规行事,和曲双一样敬重霍珏。
霍珏是代掌门,交给她的事情要是料理不清楚,她一样要请罪,要自罚。尤其是她这次显然就是在徇私,真按照门规她这大徒弟该逐出师门了。
因此段琴轩很愧疚,霍珏越是半句不曾责怪她越是自责。
段琴轩走后,穆晴岚这才进屋,幻化出本相朝着霍珏走去。
霍珏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操纵轮椅转身道:“师姐刚走,你该小心一点,若她折返呢?”
霍珏一急,呼吸又乱了,嗓子也痒得厉害。
穆晴岚走到他身边,观察他神色,喜道:“你风寒好像好了一点!”
“晚饭吃了没?早饭呢?药吃了没有?”穆晴岚一连三个问题抛过来。
霍珏剩下的严词劝诫,要她在门中万分小心的话,就这么噎在嗓子里了。
“嗯?”穆晴岚催促。
霍珏缓慢吸了一口气,道:“吃了。”
“都吃了?”穆晴岚又问,还上手去碰霍珏鬓发。
今天他的头发才是真的束歪了,穆晴岚看着发笑,也不知道段琴轩看着霍珏顶着这样的头发,怎么忍住不笑的。
霍珏应声,感觉到穆晴岚的手,偏头躲开了。
“嗯?”穆晴岚又发出一声疑惑。
而后道:“你头发束歪了。”
霍珏抬手碰了一下,表情严肃,他今天浑身没力气,坐在这里都是强撑,能束上就不错了。
穆晴岚说:“我帮你重新束吧。”
霍珏抬手精准捉住穆晴岚要按她头上的手,声线发沉,不自然道:“不必了,要休息了。”
穆晴岚反手抓住霍珏的腕子,叹息一声道:“霍郎,做人不可以这样。”
才好了一点,就提上裤子不认人是吧!
穆晴岚说:“你昨天晚上怎么对我的,我可是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了。”
霍珏一僵,穆晴岚手下滑,抓住他的手指,摆弄了一下说:“你要看看吗?你怎么抱我的。”
霍珏那发烧都红不起来的面色,迅速散开了片片红霞。
他收了下手,却没收回来。
他额角细小的青筋鼓起,突突跳动,穆晴岚也不逼他,只是笑吟吟看着他,等着他反应。
霍珏半晌道:“……我看不见。”
穆晴岚:“……”来人啊!北松山掌门耍赖啦!
始乱终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