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季节,风中已带了清冷的气息,前些时候的一场大雪为大地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至今仍有些许积雪未融,堆积成一片片白。
而七皇子殿外的那一株紫色曼陀罗却不合时宜地开得恣意盎然,那一朵明艳的紫在成片的雪白间显得分外妖娆。据说那是一种剧毒的花种,偏偏七皇子格外爱之,他常说,他叫颜漫罗,正如这曼佗罗花一般阴暗而妖冶。
然而这一刻,整座皇殿似乎无人再有闲暇来理会这一株平日里被漫罗加倍呵护的毒花,反是殿内却跪倒了一片。
柒林殿中,四面垂挂着一片片的素白纱幕,顿时掩去了大片光景,透过幕帘依稀可见一副半丈有余的华丽软榻上,一名少年安静地沉睡着。榻边立着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透过纱帐望去,似乎已上了些年纪,然而威严不失。两位御医在为床上少年诊治完毕后,纷纷跪倒于那男子面前,怎料却被愤然一脚踢开。
帘外乌金大鼎静静地燃着,偶有袅袅轻烟升起,溢出淡淡的龙涎香,却只将这殿内的气氛渲染得越发压抑使人窒息。帘外下人侍宠们已跪了多时,个个低垂着脑袋,少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探了头往纱幕里望,却只瞧见御医们在忙活,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直到那两名御医被那男子踢倒而发出痛呼声,底下人皆是心中一颤,暗忖着怕是事情不妙。
只是在那一群跪着的人里,有一人很是特别,看他的模样,显然是被人迫着跪下的,但他自始至终都瞪着一双精亮的眼死死地望着帘内的一切,不曾低头,也不曾恐慌,瞧那眸中的坚定毅然,似乎连死都不怕了。
此时帐内的男子方才掀帘而出,而那两名被踢得惨痛的御医被踢之后复又跪回原地,只听那个男人含怒的嗓音在寂静的大殿内荡开,散出一丝前所未有的魄力,“七皇子若是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一阵整齐的求饶声,众人不约而同地跪伏恳求,“皇上饶命!”
不错,那个虽已上了年纪却威严犹在的男子便是这苍蘅国的一国之主、当今圣上,而此刻,眼见自己的孩儿性命垂危,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这叫他如何得以镇定。
一声冷然的哼声带着满满的不屑,对于底下那一成不变的求饶声,苍蘅王颜啸表现出嗤之以鼻,顿时,大殿又恢复了沉寂,死一般犹如天下寂灭,而颜啸却望向跪在最中央的那名少年,他拥有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庞,眸若星辰、鼻梁挺美、贝齿朱唇,分明是一副秀气小生的容貌,然而那眉宇间的一道光华,却掩去了他容颜间的几许媚,反是透出些傲气来。
颜啸双目灼灼地凝视着那少年,他认得他,这人姓容,单名一个轩字,乃七皇子身边的一名侍宠,据说本是个极为内敛的人,却不知这回是怎么了,竟胆敢干出此等大事。这一刻,他瞧着容轩眼中的那一抹傲然,一团怒火瞬间在心中点燃,忽而伸出一指直指容轩,而后愤怒地启口,“若是七皇子当真醒不过来,我第一个就要砍了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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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皇上,七皇子断气了。”话说颜筱朵的意识慢慢恢复清醒,然而头昏脑胀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却已听着两个年迈老者如是而道,紧接着便是压抑的气氛布满了周遭。她莫名地睁开双眼,又不明所以地眨了眨那双天生媚色的桃花眼,终是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绝对不是她原本所生活的那个世界,至于这究竟是哪里,看她周身的古雅摆设,再瞧那两个背对着她跪在地上面朝纱帐的老者衣着,便不难猜出自己是来到了古代。
只是颜筱朵没有料到,这穿越之玄妙事还当真存在,想她先前还经常嘲笑丫头乃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如今倒是有趣儿,一心想着穿越的人没穿成,反让她这刚被人甩的倒霉女给穿了。
筱朵躺在软榻上并未做出太大的动静,单用余光扫着殿内的状况,只见帘外的中年男子一手已拽紧纱帘,本是手中一使力便能掀帘而入,偏偏他的动作就止在了那一步。而下一刻,他放下抬起的手,一回首,对着身侧候命的侍从下令道:“给朕把容轩拖下去斩了,其余人等关押天牢,等着给七皇子陪葬吧!”
筱朵一听那说话人的口气,自知大事不妙,此时已见帘外有人动手,将跪在人群中的一名少年一把按压,若是她没猜错,那人便是容轩。
说来容轩这名字,她总觉在哪儿听过,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正思忖间,容轩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分外嚣张得意,他说:“七皇子如今已死,容轩大仇已报,死而无憾。”
反是颜啸闻之眉头骤蹙,愤怒地一甩手,再度下令,“给朕当场杀了他。”侍从得令旋即拔了腰间利剑正欲要了容轩的性命。
恍然间一种强烈的念头涌上筱朵的脑海,似乎有一种意识在驱使着她的言行,同时告诉她:容轩不能死。前一秒她还在为那一句“七皇子如今已死”而在想着这七皇子可是指她颜筱朵,而下一秒她就如鬼上身一般猛然坐起身,对着帘外那持剑之人厉声喝道:“谁敢动我的人,我一样要他掉脑袋!”
什么叫一语惊人?颜筱朵这话就叫做一语惊人。什么叫诈尸?像颜筱朵此刻这般,或许也可勉强称之为——诈尸。
顷刻间,之前还一个个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下人们,这会儿一见这种状况,倒是个个都抬起了脸,只不过那脸色就有些向僵尸先生和僵尸小姐学习的味道了,筱朵不禁在心里偷笑,敢情这古代的胭脂水粉比她在现代用的欧莱雅好得多,不仅天然,还能保证白得吓死人。
“诈……诈……诈尸啊!”不知是哪个心理素质不怎么好的男人先惊恐地叫出声来,随后外边顿时闹得炸开了锅,当然能表现出沉着冷静的也有,只是比较少,而那个容轩和自称为“朕”的皇帝大人倒是可以算在内。筱朵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终落在容轩身上。
那个少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冷傲,即便是此刻隔着白纱,她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人身上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颜啸微微蹙起眉头,略显不耐地斥道:“吵什么吵,还是你们都觉得活够了?”这话威胁的力度绝对不可小觑,颜啸话音未落,大殿已然变得寂静无声。而后他才冷静地望向帘内的筱朵,却始终没有掀帘走进去。只隔着白纱,他淡然而问:“你是人是鬼?”
筱朵打趣地望着这个有些镇定过度的男人,心想不愧为江山之主,确是有着王者的气派,再想自己,倘若她当真便是容轩口中的七皇子,那么她是否该称眼前这个男人一声父皇呢?
眼下她比较好奇的是自己究竟是不是那所谓的七皇子,如果是,那岂不就说明了她是穿越到了女尊国,且如她所言当了个有权有势有金钱的女人,思及至此,她不禁笑道:“您可见过如我这般的鬼?”说话间,她一伸手拉过一个被吓得魂都飞得差不多的老御医,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筱朵含笑而道:“你告诉他,我的手有没有温度。”
鬼是不会有体温的,而颜筱朵却有,所以这只能说明她没有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之前是眼前这个老御医亲手给把的脉探的息,他确定七皇子是断了气的,但这会儿此人为何会突然活过来,就算他是一代名医,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终究,他只知道,七皇子不死,在场所有人便都有得救,包括那个害七皇子差点命丧黄泉的容轩。
恢复镇定后,老御医给筱朵再度把了把脉,才喜道:“回皇上,七皇子是人不是鬼,照如今的脉象看来,应该是已无大碍,之后只消多多调养数日,便可痊愈。”
颜啸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命令道:“容轩打入天牢择日再审,其余人等都退下吧!”皇上开恩,大伙儿为保性命,自是一溜烟都消失无影,最终殿内只剩下皇上和两名御医。
将御医也一并打发了,颜啸终是走回到榻前,负手而立冷峻俯视,筱朵瞧他双目一瞬不瞬的专注模样,本当他定会说上些煽情的话语,怎料那人一开口,便是一句,“亏你乃堂堂苍蘅七皇子,竟被自家男宠给如此折腾了一番,颜漫罗,你可真是为朕长了不少脸面。”
刹那间,筱朵的脸色一变,她终于知道了,她到底穿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