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眼泪的味道真的可以那么苦, 那么苦。打了罹湮,漫罗心里又何尝不痛呢?眼泪一个劲地往下落,纵然她曾经自认那样的坚强。心里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别哭了, 眼泪这种东西只会表现人的懦弱, 所以, 快点振作起来吧, 擦汗眼泪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可是, 她做不到,眼泪依然一滴滴地往下坠落,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阻挡住那脆弱的呜咽,无声地哭泣着。
那一刻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过去的景象, 那些与罹湮在一起时的快乐与幸福, 在如今这种情境下, 竟显得如此可笑。颜漫罗,你看看你自己, 那样轻易地相信了他,到头来却给自己带来了些什么?你愚蠢,你活该。
容轩始终坐在漫罗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却一句话都不说, 他只是那样守着她, 仿佛只要这样, 漫罗就会慢慢好起来一般。
那一晚, 她哭了很久很久, 哭得特别的伤心,比之前抱着罹湮痛哭的时候还要难过, 虽然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然而默默流泪才更让人悲痛欲绝。
等哭累了,她方才抬起眼看向容轩,容轩也对上漫罗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什么都没说。而漫罗却哽咽着启口,“你若要走,就趁现在赶快走,别再等到我让你做选择的时候,你才选择背叛我、离开我。”
容轩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我为何要背叛你、离开你?”他淡然地问道。
而漫罗忽然冷笑了一声,配上那一脸的泪痕,显得那张脸分外的怪异,她说:“这世上最恨我的人是你,最有可能背叛我和离开我的人也是你,不需要我再重复什么理由,其实你比我更清楚为何。”言下,泪水又滚落了下来,漫罗想,今夜的她可真矫情,但偏偏泪水止都止不住。
容轩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温柔地将漫罗搂入怀中,伸出手他轻抚着漫罗顺滑的发丝,柔和的嗓音在其耳畔幽幽荡开,“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他顿了顿,后又接着道:“也不会离开你。”
漫罗的脸庞紧紧贴着容轩的胸膛,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忽然扬起了唇角,笑得极为苦涩,“罹湮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他此生只认我一人做主子,他说他是我的,这一生一世都是我的人。”她推开容轩的怀抱,直起身,淡漠地凝望着他,“可是如今他依然选择了离开我,他将与我的约定全然抛于脑后,当着我的面背叛了我。”
“但我不是罹湮。”容轩依然表现得很平静,漫罗冷冷一哼,揉了揉自己那双红肿的眼,她冷着声问:“我凭什么信你?”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对着容轩大声地吼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一刻所说的话不是在骗我呢?”
容轩愣了愣,继而老实地回答,“我没有办法让你绝对的信任我,但无论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的。”他深深地呵出一口气,又道:“我既然决定了跟着你,你就休想撵走我。”
漫罗微怔,望着容轩那坚定的目光呆滞了许久,才转过身道:“我要睡了,你自便。”说着便朝着内室走去。
而容轩则跟在她的身后与之一同来到内室,漫罗心里烦闷,一回首便厉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容轩好似一点都不怕漫罗会暴走一样,自始至终都淡淡的,“今夜我陪着你。”
他的话音刚落,漫罗便毫不客气地甩出两个字,“不用。”说着便脱去鞋子钻入了被窝中,而后指风轻弹,将油灯打灭。
本想这样容轩便会走了,怎料这人也会如此的厚脸皮,在漫罗将灯熄灭以后,他非但没走,更是自顾自地来到床边,脱了鞋子与长衫,直接就往漫罗的床上躺。
漫罗一见此般情况,立马大叫:“你干什么呀,我都说了不用你陪了,你快给我滚!”
而容轩仿佛完全把漫罗当作了空气,爬上床后将纱帐放下,后又钻进了被褥中,继而一把抱住漫罗,低沉地道:“你吵死了,心情不好就该早点睡。”他轻轻地吻了漫罗一下,又道:“睡吧!”
漫罗怔忪地望着容轩,有那么一瞬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平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床顶,半晌之余方才启口,“容轩,我好像睡不着。”
容轩与漫罗并肩躺着,同样望着那高高的床顶,他说:“那么我也不睡了,陪你说说话。”余光扫到漫罗微微点了点头,他又问:“你想说什么?”
漫罗侧过脸来对上容轩那对黑暗中都格外精亮的黑眸,再度问道:“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见容轩微笑颔首,漫罗也满足地笑了笑,随后她抿了抿唇角,略显悲哀地道:“我突然开始害怕了,要是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
容轩将漫罗紧紧地拥住,再一次地重复,“我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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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相国府也好生热闹。话说段则逸带着受伤的罹湮回到相国府的时候,秦隽正在与浅笙说他们在七皇子府上发生过的事情,一件一件,再细小的都不曾落下。忽闻外面一阵吵闹声,于是他们连忙出门张望,这一瞧只把二人吓得脸色苍白。
只见段则逸肩上的罹湮那脸色几乎就成了透明,而唇角溢出一条殷红的血丝,分外的触目惊心。
浅笙一见这状况,赶紧迎上前去焦急而问:“这是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受伤的,是谁伤了他?”
其实不用问他心里也有了个猜测,只是需要段则逸给他个确实罢了,果然右相大人道:“罹湮被颜漫罗打伤,我需要尽快为他输真气。”说着已朝着里屋而去。
本来以罹湮的功夫底子,挨漫罗这一掌也顶多是受点内伤,自己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偏偏此刻他情绪低迷,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图,便也不去理会自己身上的伤势,只黯然神伤,怕是长此下去,那伤就算康复了,他也将因郁结成症。
是夜段则逸为罹湮输了真气后,罹湮忽然哮喘发作,那模样痛苦得就像快要断气了一般,浅笙和秦隽瞧着万分焦急,连忙拿了药给他服下,紧接着罹湮便昏迷了过去。
段则逸略微交代了些便离去了,说翌日再来看望。这个夜里,浅笙和秦隽守在罹湮身旁一整夜不曾合眼。之前从段则逸口中略微得知了些在子望宫发生的事儿,二人皆很担心罹湮,而后者的情况也当真不妙,到了半夜竟突然发起了高烧,昏迷中反复叫着漫罗的名字,让人听了委实感到心酸。
浅笙让秦隽去煎了一副退烧药来,随后亲自细心地喂罹湮喝下,而那一夜,罹湮一直处于梦靥状态,他一遍遍地唤着漫罗的名字,眉头紧锁,那神情看上去无限的悲伤。后来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待到天快亮的时候,他不知又做了个怎样的噩梦,于是开始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到太阳爬上山头,他才又平静下来。浅笙与秦隽瞧着都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辰时的时候,段则逸下了早朝过来看望罹湮,见其仍处于昏迷,也就没多说什么,简单地问了问浅笙昨夜的情况,才坐在床沿哀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这孩子,竟然真爱上了颜漫罗。”言下摇了摇头,脸上却看不出是恼是怨。
浅笙正在一旁细细琢磨着右相大人的心态,忽闻他又道:“怪不得任务会失败。”
浅笙一听这话,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来到段则逸面前跪下身恳求道:“请大人放过哥哥,浅笙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大人只管罚我就好。”
段则逸冷漠地俯视着浅笙,无情地启口,“你们杀错了人,害得我在陛下面前不好交代,这罪你确定要一个人承担吗?”他的语调很平缓,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浅笙一心想着救罹湮,于是郑重地颔首,然正要启口,床上的罹湮却突然醒了过来,强行撑起身子,他虚弱地开口,“不,人是我错杀的,任务也是在我手上失败的,所以理应由罹湮一人来承担责任。”
浅笙忙道:“是我的消息出了差错,才误以为颜安晴就是当年那女婴,自然该罚我。”两兄弟如此你一句我一句,争着想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想来这本无可厚非,偏偏他们有错在先,又恰好惹恼了右相大人。
段则逸眼见那二人手足情深,忽而思及之前错杀安宁郡主遭陛下责骂,心下一怒,便厉喝道:“给我闭嘴,不用争了,两个一起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