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瞳说:“已经迟了。”那是因为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 陛下跟在皇后娘娘的身后离开了坤宁宫,所以他知道,今夜他一定不能出现在圣女塔前, 不然多年的努力便功亏一篑。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 浅笙竟然还能有命回来找他, 并将圣女塔钥匙交给他, 告诉他说:“这是她拼尽一切为你偷到的钥匙, 她让我势必亲手交给你。”
是时寐瞳望着浅笙交到他手里的钥匙,有那么一瞬间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怔忪了许久,他方才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浅笙淡淡地笑了, 那笑容显得很疲惫,“凶多吉少吧。”他轻声说着, 随后垂下眼睑, 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接着启口,“她说, 如果我想为她报仇,就来投靠你。”
寐瞳平静地望了浅笙半晌,忽而问:“所以,你是决定好了,要来投靠我, 借我的力量来助你为皇后报仇?”
浅笙又静了会儿, 才微微颔首, 坚定地启口, “是。”紧接着他又跟上一句, “我爱她。”
寐瞳款步走到红木太师椅前坐下,痴痴地望着手中的钥匙, 忽而他抬起眼,淡漠地对上浅笙那对凌厉的眸子,稍显凉薄地道:“我并不在意你是否爱她,只是我帮不了你。”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是陛下要杀你,纵然我权力再大,却也斗不过他,这你应该明白。”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愿意收下我了?”未及寐瞳开口,浅笙复又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这就去杀了段则逸,然后自生自灭好了。”说着,他便要往殿外走去。
此时寐瞳忽而一惊,一句急喝脱口而出,“站住!”浅笙闻之微微侧过半边脸,斜睨着寐瞳,“怎么?你不助我报仇,还不允许我自己去吗?国师,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寐瞳微眯起双眼,狭长的眼缝中射杀出一道戾气,“别对我施加压力,你知道的,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逼我。”
浅笙回过身,直视着寐瞳,坦然道:“我并不想逼你,我只是要报仇而已。”
而寐瞳却问:“是谁告诉你说你的仇人是段则逸?”浅笙并无隐瞒的意思,直接道:“萧珏。”
寐瞳闻之,忽而低声笑起来,“所以你恨段则逸,也恨萧珏?”
浅笙诚实地回答着,“当然,他们一个亲手杀了我的爹娘,一个下达了杀令,并且试图伤害暖玉,这仇,我一定会报。”
“很好。”寐瞳猛然站起身,傲然地凝望着浅笙,“我很满意你的反应,既然如此,你就先留在落寐宫吧!”
浅笙一愣,有些不解寐瞳突然的变化,此刻忽闻对方又道:“我要的就是你对段则逸和萧珏的这份恨,所以,我打算收下你。”
那一刻的浅笙可谓是大惊大喜的,一时间竟不知该说感谢还是什么,他干脆单膝跪地,恭敬诚服道:“即刻起,浅笙便是国师的人,从今往后必当效忠国师,绝无二心。”
寐瞳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轻地勾起唇角,“浅笙,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谁?”浅笙诧异地抬起眼,迷茫地摇摇头。
寐瞳行至浅笙面前,将之扶起,“那么,你就不好奇为何皇后要你来投靠我?”
浅笙微怔,随后如实而道:“我好奇,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通。”
寐瞳莞尔一笑,拉着浅笙一同回到座位上,让其在一边的椅子上落座,他沉默了须臾,终是幽幽启口,“尹庭沛是我爹。”
浅笙大骇,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尹庭沛是你爹?”见寐瞳颔首,浅笙又问:“那么你我两家岂不是世家?”
寐瞳又点点头,淡然道:“不错,君尹两家世代为王朝效力,只不过一直以来,你们君家在明,而我尹家在暗,原本你我都该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怎想这层关系竟断在了萧珏手上。”
浅笙顿时恍然,“所以,你也恨萧珏,而之所以你一直留在他身边为其办事,是想伺机报仇。”
寐瞳满意地笑了笑,“我喜欢聪明的孩子,难怪罹湮那样护着你。”
“我哥?”浅笙有些不明白为何寐瞳会突然提及哥哥,正困惑间,忽见门前落下一个黑影,寐瞳站起身,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却见罹湮正站在屋外,一身夜行衣,脸色有些难看。
见了寐瞳,罹湮赶忙问道:“浅笙在哪里?”
寐瞳微笑着让开身,罹湮旋即瞧见屋里的浅笙,立即冲上前,握住他的手焦急地问:“你有没有伤到?”浅笙怔忪地摇了摇头,罹湮这才安下心来,而后沉重地启口,“浅笙,皇后已死。”
浅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如同被施定身术,他面无表情地愣在那儿许久,方才冷冷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他的一切表现都太过冷静,让罹湮不由得有些担忧。
“听说,是皇后自己拿匕首抹了脖子,事后陛下请四大御医急救,却因失血过多,无救身亡。”伴着罹湮的话音落下,浅笙依然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他低垂着头,目光不知投向了哪块角落。
良久,他突然扬起唇角,笑得很悲哀,“萧珏,我定要他血债血偿。”这话说得咬牙切齿,让罹湮深刻地感受到浅笙此刻正在隐忍的愤怒。
寐瞳倚靠在门边,淡漠地望着那兄弟二人,忽而启口,“皇后说得不错,你要报仇,只有我能帮你,因为除了这间屋子里的人,无人敢动天子一根汗毛。”
浅笙猛然抬起眼,犀利地看向寐瞳,“国师,拜托了。”
“不可以!”罹湮突然出声制止,“浅笙,你要立刻离开玄漪,如今萧珏已四处派人找你,一旦被他找到,你还想活吗?”
浅笙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如今萧珏杀了暖玉,先前他又下令段则逸杀害我爹娘,这仇你要我如何忍气吞声?”言下他突然站起身,冷漠地望入罹湮的眼,“哥,告诉我,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杀害爹娘的人是段则逸。”
罹湮淡淡地与之对视,没有回答。而浅笙却接着道:“当日在苍蘅,你明明就已经说过爹娘是死于大人手下,偏偏我还不信,当时的我真是愚蠢。”他苦笑着说,一张脸变得尤为扭曲。
“浅笙……”罹湮轻柔地唤他的名字,“你别这样,如今保住命才是最紧要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定要好好活下去,惟有活着,方可报仇。”
而今日的浅笙却格外的倔强,甩开罹湮的手,他激烈地道:“我不可能离开玄漪,除非段则逸与萧珏已死,不然我一步都不会踏出玄漪边境。”
“不行,你一定要离开。”罹湮难得如此坚持,寐瞳在一边看着,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所传达的信息不仅仅是对弟弟的一份关切,仿佛还有些别的东西。
“罹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寐瞳忽然问道,“先前段则逸找你谈话,是不是同你说了些什么?”
罹湮惊诧于寐瞳的敏锐,本也不打算瞒他,便道:“段则逸知道了漫罗的身份,派我重新去回到她身边,确认她是否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此话一出,寐瞳还未说话,浅笙却先惊问:“什么?颜漫罗不是个皇子吗?”
罹湮望他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她是女扮男装。”随着罹湮的话后,寐瞳突然扬声,“浅笙,你在此躲一日,明日我会设法将你送离玄漪,别和我说你不要,除非这仇你不想报了。”
果然寐瞳的气势了得,浅笙一听当下没了话,而思来想去许久,他又问道:“你也要我离开,可是离开了又要如何报仇?”
“你死了就更没办法报仇。”寐瞳厉声而道,紧接着又启口,“我会送你去苍蘅,你对那里也比较熟悉,正好有些事,我需要你为我去办。”
浅笙似是在内心挣扎了很久,才一咬牙,坚定启口,“好,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做。”寐瞳闻之只是轻然一颔首,随之看向罹湮,抿了抿唇角,叹道:“罹湮,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你听从段则逸的命令,回到漫罗身边去,保护她。”
“嗯,我知道了。”
浅笙一听这二人的对话,顿觉不对,连忙问:“你们有何计划,该不会要我哥去冒险吧?”
寐瞳瞥了浅笙一眼,今日的他与以往不同,脸上没有了那不怀好意的邪佞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与严肃,“浅笙,你不要忘了,如今我们要对付的人是当今圣上,想要将他拉下台,就定要冒得起险,在这里不是只有你哥在冒险,你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