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一阵风从姑娘的闺房里出来, 蹲在门口听墙角的孙爹差点被掀翻。
“师师师师父?”
孙爹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师兄的耳朵斥道:“臭小子你怎么出来了?”
师兄道:“我觉得师妹快担心死我们了,咱们回去吧。”
“没事, 沈敛在呢, 你师妹哪儿会想到我们。”孙爹反手背在身后, “你再继续。”
虽然师父说得很对, 但是他一点也不愿意承认。师兄苦着一张脸说:“师父难道忘了几年前我醉酒之后发生的事了?”
孙爹笑容一僵。
沈廉刚到山谷的时候, 恰好碰上中秋,孙爹难得挖出埋的酒,赏月的时候师兄不小心喝多了, 然后……
场面一度失控。
要不是最后孙爹和沈廉联手把师兄绑起来,恐怕竹屋都要被他拆了。
孙爹半晌都不说话, 师兄妥协地往回走。但没走几步肩膀却没人按住了, 师兄扭头一看, 孙爹一脸凝重地说:“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还是回去要紧。恐怕鸢儿已经等急了。”
师兄求之不得。
回到山谷的时候迎面碰上已经换了个姿势抱着孙鸢归来的沈廉, 孙爹和师兄盯着睡得烂熟的孙鸢默然无语。
沈廉压着嗓子,用气音说道:“阿鸢睡了,我先带她回房。”他朝孙爹点了点头,几步跳上了石阶,用肩膀推开门进去了。
师兄脸都要绿了。
孙爹叹了口气。
或许是时候让他俩成亲了。
后半夜孙鸢突然惊醒, 猛地瞪开双眼惊恐地看着虚空, 恶寒从四肢侵入心脏, 全身冒出了冷汗。
几息之后孙鸢双眼恢复了清明。她刚才梦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直觉告诉孙鸢, 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到底是何事, 孙鸢睁眼想到天亮也没有一点头绪。
孙爹不虞地看着自己女儿,就差吹胡子瞪眼了:“我问你话呢, 听到没有?”
沈廉轻轻推了推孙鸢,低声关切地说:“阿鸢,昨晚没睡好吗?”
“没没有。”孙鸢回神道,“昨晚睡得可好了。”
撒谎,明明眼底下的青色都藏不住了。沈廉皱了皱眉,悔道:“是我的错,昨晚不该让你这么晚才回来。”
孙鸢正要否认,却听见孙爹咳了一声打断他们。
“咳。”孙爹道,“适可而止啊。”
“我话就直说了。”孙爹继续道,“沈敛的药浴何时安排上?”
沈廉反问道:“什么药浴?”
孙鸢双眼飘忽不定,不敢去看沈廉和孙爹。她推脱道:“现在还早着呢,不急。”
“不急个屁!”孙爹生气地站起来,指着他们说,“你们想等到何时才给我一个结果,嗯?等到天荒地老吗?”
沈廉替孙鸢解围道:“伯父,我们再商量一下,尽快给您答案。”
“哼。”孙爹坐回去,小声嘀咕道,“我看着臭丫头根本就没把药浴是什么告诉你,这能商量个什么出来?”
但凡有人生病落下病根,大夫会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给他用药浴这个方子。但为何好端端地,要让他药浴?沈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孙鸢的解释了。
孙鸢道:“按照本族传统,入族者需要药浴洗髓换骨,才有资格留在族中。”
“到了我和我爹这辈子嗣单薄,但是药浴这个步骤仍不得跳过。”说到这里,孙鸢莫名心神不宁。
也就是说,药浴之后便相当于承认了沈廉在这里的身份。
“事不宜迟,我觉得明日就可以。”沈廉道。
孙鸢哑然:“……什么东西都还没准备呢。”
竖着耳朵偷听的孙爹捋了捋胡子,得意地说:“放心,你爹我早就准备好了。”
沈廉抱拳谢道:“多谢伯父!”
“爹???”您这是多想我嫁出去啊?
得到了答案,孙爹不再打扰他们,出门找云肆去了。
“药浴之后就能成亲了?”沈廉兴致高昂,但是孙鸢却兴致缺缺。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沈廉问道:“你不愿?”
在重生回来之后,沈廉便想着早点娶了阿鸢,省去后顾之忧。他满心以为孙鸢和他一样,想早日成亲。
或许孙鸢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不太对。
昨晚之前,她也满满期待这他们的成亲。但是昨晚被惊醒了之后,她心里总惴惴不安。甚至连成亲都提不起兴致来。她只得说道:“药浴要泡七日,每日所承受的痛楚不是你我能想象得出来的。我担心……”
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怕这点痛吗?沈廉宽慰一笑,说:“无碍。”
“明日要药浴的话,今日便要开始准备熬了。”孙鸢道,“我去看看爹爹和师兄。”
“我陪你去。”
“等等。”孙鸢停下脚步若有所思,“我给你一样东西。”
孙鸢快步走向屋内,从妆奁处拿起两只玉镯,想了想将它们塞进一只绣着兰花的锦囊,出来塞到沈廉怀里:“拿着。”
“什么?”
“咱们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心爱的人药浴的时候,我们应该将自己重要的东西交给他,陪他一起药浴。”孙鸢道,“我重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两只我娘留下来的镯子了,所以……”
刚才还沉闷的心情不翼而飞,沈廉心花怒放。他强压抑着心情和不自觉上扬的嘴角说:“哦,那我收下了。”
等他们磨磨蹭蹭找到孙爹和师兄的时候,他们早就生起火开始熬药了。
“十二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来泡了。”孙爹说。
孙鸢心道:能不能不要说得跟泡澡一样轻松似的?
考虑到要泡七天,他们把木桶放在了沈廉房内。
将最后一桶药汁倒进木桶,师兄说:“行了,你可以脱衣服了。”
沈廉下意识偏头看向立在他身边的孙鸢。
孙鸢眼神躲闪犹豫着说:“其实……你不用脱掉里衣。”衣服都脱完了她给的锦囊放哪儿?
“好。”
师兄和孙爹知趣离开了。要泡这么多天,光是一桶药是不够的,他们还得不停地熬药,然后换掉原先冷掉的药。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嘶——”沈廉伸一只脚进绿色的汤药,下意识吸了口气。
孙鸢立刻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有点烫。”
孙鸢推了推他脑袋:“真的痛的话不用忍。”
“好。”
等整个人都坐进去之后,沈廉舒了口气:“舒服。”除了烫点,其他也没什么。
“等着吧。”孙鸢守在浴桶边,“等下有你好受的。”
沈廉捏了捏她的后颈肉,一言不发。
果然没等多久,身体开始难受起来。就像有无数只蚁虫在啃噬着他的肉一样,一寸一寸啃进骨头,钻心地疼。
脖颈、额角的青筋暴起,沈廉却还能泰然自若地笑着和孙鸢说话:“也不过如此。你心疼心疼我就是了,不要担心。”
孙鸢并不相信沈廉的话,药浴的疼不是一般人能忍住的。她曾在看这本书的时候看到过描写药浴的片段,仅仅是看着便已经心发颤,浑身隐隐发疼。
刚泡完药浴出来的人没一个是清醒的。
这时孙鸢仍旧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隐隐痛起来,仿佛她跟着沈廉一起药浴。孙鸢突然问道:“我给你的锦囊呢?”
“哗啦”一声,沈廉紧抓着锦囊的手破水而出,绿色的药汁从手腕流向小臂。沈廉咬着牙说:“在这儿呢。”
孙鸢却没说话了。
六个时辰换一次药,沈廉屋里已经飘满了药味。最后六个时辰结束之后,沈廉竟然还能自己站起来。
孙鸢挑了挑眉,沈廉身体不错啊。
孙鸢这几日没休息好,精神一直紧绷着,到现在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脸上的疲色怎么也掩不住了。
沈廉手放在上衣盘扣上,正要解开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他和孙鸢还并未真正成亲,于是只能忍着浑身的黏糊感说:“你先去床上躺躺。”
困意实在忍不住了,孙鸢顺从地爬上了沈廉的床。
沈廉:“……”算了。
沈廉绕到屏风之后脱掉被泡得不成样子的里衣,擦干净药汁之后喘了会儿粗气,就这么点动作就已经让他非常累了。
难怪当时阿鸢看着他快哭出来了。
就沈廉现在的身体状况,立刻成亲是不可能了,他们的大婚还得往后推一推。
药浴都泡了,成亲还会远吗?
所以孙爹把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六。
八月初六,宜嫁娶。
但孙鸢心里仍旧堵得慌,并且随着离成亲的日子越近她越心慌。
沈廉从身后抱住她,亲亲她的耳尖:“怎么了?最近总是看你发呆。”
孙鸢轻轻抚上沈廉的头,却什么也没说。
虽然师兄平日里表现得非常不喜欢沈廉,但是最后他和自己最心爱的师妹成亲,他打心眼里替这两个人高兴。
他的师妹,合该就被夫君、师兄和爹爹宠着。
“咕咕咕”
小巧的黑影落在门口,啄了啄石阶上的青苔。
是一只鸽子。
门被轻轻拉开,温润如玉的公子将鸽子捡进了屋里。
灰色的鸽子温顺地被他捧在手心,他从绑在鸽子爪子上的小管里抽出一张纸。
上面写:
“病急,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