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方这张嘴真够厉害的,当着众人面,几句话把胜裕说得很是下不了台。试想,这胜裕乃是川西了不起的人物,自尊心很强,从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今天当着老少英雄的面,竟被张方挖苦了一通,他岂能善罢甘休?老头子须眉皆-,两眼发红,就想动手。忽然眼前身影一闪,一个人横在胜裕和张方中问。此人身高过丈,五大三粗,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膛,一张大圆脸,好似一面铜锣,古铜色的脸膛,刷子眉,大环眼,两只眼珠鼓出眶外,颏下一部大红胡子,拧劲往上卷着,狮子鼻,大嘴岔,身披大红缎子斗篷,内穿蓝布裤褂,脚上蹬一双虎头棉靴,左肋下挎着一口压把鬼头刀,又宽又长,好像铡刀相似。此人相貌凶恶,二目如灯,他的出现,连房子都显得小了不少。
胜裕一看来人,不由得转怒为喜,忙说道:“贤弟,你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恕为兄未能迎接之罪。”
来人瓮声瓮气地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凌云和胜秀两个急忙施礼:“盟叔来了!我们连点信儿也不知道,真是罪该万死。”
“哈哈……小小年纪,怎么也耍起花舌头来了?即便不接我,也犯不了死罪呀,这是怎么说的!”他转过脸看了看张方,“你就是病六岁张方?欧阳修的徒弟,张子美的儿子?”
张方不认识他是谁,一下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哈哈……”来人又大笑了一阵,声震屋宇:“好,就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姓倪,叫倪衮倪忠良,人送绰号红毛太岁,胜裕是我叩头的盟兄,我是他的盟弟,这回认识了吧?”
张方尖笑道:“哎哟,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倪衮倪大侠?”
知明侠石昆也认识倪衮,赶快过去打招呼说:“原来是倪老弟,小兄石昆有礼了!”
倪衮笑道:“老哥哥别来无恙?”
石昆道:“我这个人无心少肺,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一年四季总是这样。”
倪衮冷笑道:“不见得吧?要真是那样,你就不会为童林的事担忧了。”
“怎么,你知道这件事了?”
倪衮道:“我早就到了,已经偷听了你们的谈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石昆口打个咳声:“贤弟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怪我多嘴,才落得里外不够人。看来还是我自不量力。惭愧!惭愧!”
倪衮捶了石昆一拳,笑道:“老兄,别泄气呀!你做得对,我双手赞成。”他看了一眼胜裕,“他不帮忙我帮忙。不过,咱可不能喧宾夺主。我再替你求求看。”说着冲胜裕一拱手:“大哥!你们的谈话我在外边全听见了。不是兄弟怨你,你说的理由全是歪词,到哪也讲不出去,难怪张方损你。虽然他说的有些过分,不过,这全是你自己找的。”
胜裕红着脸说:“贤弟!这么说全怪我了?”
“一点不错,就是怪你。”倪衮拉了把椅子,和胜裕坐了个对面,“童海川乃当世高人,名震华夏,无不敬仰。他的名望可不是光凭着武艺打出来的,而是在忠、孝、仁、义、智、勇、信、刚八个字上闯出来的。因此侠义道才尊重他,才捧他,老百姓才称赞他,爱戴他。这就叫忠臣孝子人人敬,佞党奸贼留骂名。我和你一样,都跟童林没来往过,但我同样钦佩他。如今童林生死未卜,凡知者没有一个不担心的,你我弟兄岂能坐视?何况又有年大人的亲笔书信,还来五位贵客登门求你,从哪一方面说,你也没有理由不管哪!你不认识童林,还不认识石老侠客吗?当然你有你的难处,这离剑山不远,你不愿把他们得罪了。可是你别忘了,富昌对你可没安好心,只因他对你还抱有希望,认为你可以为他所用,所以才跟你假亲假近;一旦他知道你不能为他做事时,他对你可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要么就是背叛大清跟着他造反,要么就是协助官方剿平叛乱,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你比我聪明得多,你就看着办吧!”
胜裕听了这一番话,低头不语,寻思了老半天才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兄再糊涂也不能助纣为虐,叛反朝廷啊!既然事情逼到这一步,小兄也只好从命就是了。”
张方把大腿一拍,笑着说:“嗳,这就对了!”
知明侠长出一口气,一躬到地说:“师兄,你算把我救了!我代表各位英雄、年大人和海川,向您致谢。”
胜裕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各位!我可把丑话说到前边,我可以去剑山打探童大侠的消息。请记住,我就是打探消息,旁的事我可不管。要叫我公开与剑山决裂,现在可不是时候,我还得慎重考虑考虑。”
张方笑道:“哪能呢!只求您老把我师叔的情况摸清楚,我们就感谢不尽了。”
光明侠也插言道:“是啊!只要老庄主肯进剑山,把童林的情况摸清楚,我们就感恩不尽了。”
众人一再称谢,也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胜裕命人摆宴,大家团团围坐,边吃边谈。
石昆问胜裕:“不知师兄何时动身?”
胜裕道:“事不宜迟,明早就走。”
张方问道:“我们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听见回信儿?”
胜裕道:“我准备明早起程,午时到剑山,掌灯时返回,明晚定更前后就能听见回信儿。”
“好,一言为定!”
石昆问刘俊:“我看咱们先回剑州,给年大人报个信儿,让他好放心,明日晚饭后再来听信儿。你看怎么样?”
刘俊道:“老伯所言正合我意。”
书说简短。饭后,石昆、明灯、刘俊、张方、洪玉尔起身告辞。倪衮和胜裕一直送出庄外,拱手告别。
按下石昆、张方等老少五位暂且不表,且说胜裕和倪衮回到厅房。
倪衮道:“方才小弟一时激动,说了几句过分的话,请兄多加担待。”
胜裕苦笑道:“幸亏贤弟解围,不然不用去剑山,在家里就开了锅。”
倪衮道:“干脆我陪你去剑山吧!要不我有点不放心。”
胜裕叹道:“贤弟的心意我领了。何必卖一个再搭上一个呢!”
倪衮吃惊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胜裕凄然道:“贤弟呀!方才并非愚兄不懂人情,断然拒绝他们的要求,此事关系到多少户家败人亡。剑山龙潭虎穴,高人众多,我一进山,人家很快就能猜出咱的目的。我这一去好有一比,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不仅如此,得罪了剑山,就等于捅了马蜂窝,英王必然不择手段地报复,胜家庄和愚兄一家就是这场报复的受难者。你说,事关几百户人家的安危,愚兄岂能轻易应允?我何尝不知童林是个人物,又何尝不想拔刀相助?唉!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还谈这些有什么用!贤弟,我还得求你一件事。”
“哥哥请讲。”
“明日我走后,这胜家庄,还有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们,尽量减少损失。还有,我走之后,你马上派人去段家庄送个信,通知我内弟段洪亮一声,叫他设法与你同守胜家庄。”
“好吧,我全记下了,一定照办。不过,我以为没这么严重,也许是你多虑。”
胜裕道:“兵法云:没料胜,先料败;未思进,先思退。还是把事情想得复杂和严重一些的好。这就叫作有备无患。”
倪衮道:“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没有底了。是不是把段三爷请来,咱们再商议商议?”
“来不及了。明晚人家就得听信儿,哪还有这种工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愿平安无事。”
原来红毛太岁倪衮倪忠良是本地人,家住倪家湾,离胜家庄三十里,靠养船渔猎为生,家底殷实,号召力很大,论声望仅次于胜裕和段洪亮。倪衮是个炮筒子脾气,心肠又热又软,行侠仗义,挥金似土,二十年前就跟胜裕拜了把子,哥俩处得像一个人似的,从来就没红过脸。倪衮有一子,名叫倪顺,人送绰号小白龙,论功夫超过他爹,年方二十四岁,替他爹主持倪家湾的一切,倪顺还是胜裕的二弟子,为此两家更近着一层。要么倪衮出入胜家府怎么这样随便呢!
且说胜裕,转回头对凌元和胜秀说:“你们俩也把东西拾掇一下,明天随我去剑山。”
“是!”
小哥俩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准备去了。倪衮见天色已晚,索性也就不走了,当晚与胜裕同室而眠。
第二天吃罢早饭,仆人把进山礼物全都运到船上,爷仨就动身了。倪衮一直把他们送到胜家庄的西码头,眼看着他们上了船才回去。
再说胜裕内穿短靠,外披大红缎子披风,腰悬长剑,坐在船头上。凌元和胜秀垂手站在老人身后。凌元穿着宝蓝色大衫,外罩大红缎子丝棉坎肩,腰中盘着鹿筋藤蛇棒,显得威武英俊。胜秀身穿朱红色长衫,外罩鹦鹉绿马甲,腰束丝带,足穿快靴,背着镔铁鸳鸯双捧,再配上一张俊美的脸,更显得光彩照人。四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在两旁侍候着,八名水手荡桨摇橹,小船顺流而下,其快如飞,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剑山水域十八湾岔港。突然,从苇塘里飞出四条小船,每条船上都配备着炮手四名,弩弓手四名,长枪手四名,船头站着值班头目,怀抱号旗,腰挎长刀。
四条船一字排开,把去路挡住,其中有个头目喊道:“停船!哪里来的?”
刹那间枪弩一齐对准胜裕这条船。凌元往前大跨了两步,把左臂一扬厉声喝道:
“各位听着!我们是胜家庄的船,这位就是庄主胜裕胜陶然,有事要进剑山。”
那个头目认识胜裕,也和凌元、胜秀打过交道,仔细一看认出来了,马上笑脸说道:
“原来胜老庄主和二位少庄主驾到,欢迎,欢迎!赶快往里请吧。容小人进山通禀。”
凌元一抱拳:“有劳了!”
小船继续前进,走过十八湾,穿过三道水寨和密如麻林的船队,才徐徐靠在石砌的码头上。胜裕爷儿仨刚刚到岸上,就听对面人欢马叫,来了百十多人。为首的正是水寨的总指挥使冷面二郎赛杨戬杨德兴,身后跟着副指挥使火炼金刚梁德宽和镔铁塔马德宝,以及水寨的大小头目丁奎伍、李占英等人。
杨德兴抢步上前,一躬到地说:“老庄主一向可好?我等迎接来迟,请恕罪。”
胜裕曾进剑山多次,跟他们都很熟识,忙说道:“各位不必客气。老朽进山叨扰,有劳众位,实感不安。”
杨德兴笑道:“哪里,哪里。我家王驾无时不思念庄主,昨天还提到您呢!您这一来,英王千岁不定多高兴呢。快往里请,快往里请!”
胜裕叫他们把礼物搬运到岸上,这时早有喽兵抬过三架爬山虎,又名二人抬,请爷仨坐上去,由杨德兴陪着直奔天王殿。
胜裕坐在爬山虎上放眼一看,东西坡上又多了四座炮台,两架望楼,山头上堆满了滚木、-石、灰瓶、炮子,最险要处还多了二门大炮,炮身长约丈许,乌光锃亮,上罩大红炮衣,露着黑乎乎的炮口,二十四名炮手十分警惕地守卫在左右。
杨德兴见胜裕盯着大炮出神,忙跑步上前半解释半吹嘘地说:
“老庄主,这两尊‘大将军’乃是西羌酋长布库里和回王马德超赠送给剑山的。炮重四千斤,每次可装弹药两百斤,能射出二里多远,杀伤力极大。有这两位‘大将军’看门,就是千军万马也难攻入。”
胜裕这才知道英王和西羌酋长、回王联合在一起了,难怪他如此猖狂,想罢假意高兴地说:
“好!好!几个月没来,剑山的变化真不小,可喜,可贺。”
杨德兴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神秘地说:“实话告诉您吧,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最近咱们山上来了上百位高人,全住在招贤馆里。这些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堪称武林界的佼佼者。这下我们谁也不怕了。倘若您老人家再跟我们合作,那就更盖了帽了。”
胜裕诓他们,装出深有感触的样子说:“是啊,老朽这次进山,就是商议合作的事。”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
胜裕询问道:“来的都是些什么高人?”
杨德兴说:“哎哟,那我可记不住。”
胜裕道:“拣有名的说吧。”
杨德兴想想说:“有回王马德超的驸马精炉九炼绝命书生张文礼、西羌酋长的替僧血手朱砂盖世佛伦都藏布、天山派总门长冰轮月影倒挂天池王飞王万里、海天派大当家的铜头铁臂长乐佛释迦活佛、巴颜喀拉山天母宫主持摩云老祖蒋兴邦。还有青海四怪、玉门双彪、铁山五强、西夏六横等等,哎呀,多啦!”
胜裕听了吃惊非小,暗替官方捏着一把汗,又一想,我何不趁此机会打听一下童林的消息?刚要张口,就听见对面有人喊道:
“对面是胜老庄主吗?我们潭大帅、燕军师迎接来了。”
胜裕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来到天王殿了。大帅谭天、军师燕普和副军师谷也良笑着迎了上来。谭天拱手道:
“听说胜大侠光临,我家王爷非常高兴,特命我等前来迎接。请进殿吧!王驾千岁正恭候着您呢。”
胜裕还礼道:“老朽来得唐突,还望各位海涵,我正想给王爷问安呢。”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陪着胜裕走进天王殿。
经过整修和装饰,天王殿显得金碧辉煌。这是一座九梁十六柱,足有二十四间房子那么大的一座大殿,纵深各十五丈,高三丈三尺,金漆雕花的天花板,上绘星辰日月,正中央刻着一条五爪金龙,龙头朝下,龙尾朝天,龙嘴里叨着一盏“百宝莲花万寿珍珠灯”,左右各有十二根红漆描金盘龙柱,粗细好似头号大瓮,坐北朝南是一座三尺高、方圆二十八尺的神台,台上设一把大号团龙椅,椅前是一张嵌宝雕花、镶满螺细和宝石的龙书案,左立铜鹤,右立铜龟,边上摆着宝鼎和香炉。神台后面是十六扇洒金屏风,上画神州十六景。由于今天不是登殿议事的正日子,所以英王未升坐神台,而是坐在一把普通的朝王椅上。他身穿便装,头戴裘皮暖帽,在此候着胜裕。八大朝臣、十大站殿将军、二十八名星宿侍卫、十二名神童和玉女站在左右。
胜裕急忙紧走几步,来到英王面前双膝跪倒,口称:“王驾千岁在上,小民胜裕叩见王驾千岁,千千岁!”
英王欠身答道:“老庄主请起,一旁落坐。”
“谢千岁!”
胜裕坐了客位。凌元、胜秀上前见驾,英王赐平身,小哥俩叉手站在胜裕身后。这时谭天、燕普和谷也良也按次序坐下。王官献上香茗。
英王首先开言道:“适才本爵听说老庄主进山来了,非常高兴,故在此恭候大驾。不知老庄主有何贵干?”
胜裕欠身答道:“小民本想进山给王驾拜年,给各位侠剑拜年,可是我又怕王爷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因此未敢造次,再就是小庄发生了几场纠纷,活活把我拖住,如今把一切都办妥贴了,这才上山给王爷拜个晚年,请王驾恕罪。另外小民随身带来点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英王笑道:“老庄主想得太周到了,本爵受之有愧了。”
谭天命人去江岸查点礼物,一一收下。英王大喜,传旨在天王殿设宴款待胜裕。
胜裕连忙摆手说:“小民有何德能,敢劳王驾如此厚待?小庄还有许多事需我回去料理,稍坐片刻,即便告退。”
英王道:“岂有此理!难道老庄主不肯赏脸吗?”
谭天插言道:“胜老庄主!我家王驾千岁乃一片至诚,却之不恭吧?”
胜裕笑道:“不敢,不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普道:“无量天尊,难得老庄主光临,也难得王驾如此高兴,依贫道之见,不如把招贤馆的各位高人都请来助兴,岂不更好?”
英王抚掌大笑:“妙哉!妙哉!正可谓英雄大聚会,那就烦军师代我去请请吧。”
胜裕表面上轻松自在,谈笑风生,可心里却乱如麻团。暗道,我这次进剑山,主要是探听童林的消息,哪有工夫与他们纠缠?可是又不能直说直问,那样一来,必然引起他们的猜忌,看来只有等待时机了。胜裕打定主意,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忽然英王问道:
“适才老庄主谈到,宝庄发生了几场纠纷,不知是为什么?”
“啊,这个么……”
书中代言,胜裕方才所说不过都是编造的,没料到英王寻根问底,使他非常被动。胜裕稍微迟疑了一下,计上心头,遂答道:
“小民的胜家庄,代管着十三个小村庄,总共三千一百五十二户,老少人口达万人之多。其中有四个村庄靠近剑州,乡民们经常进城经商。前几天剑州吃紧,对出入的人盘查得非常严,为此,有十三个乡民都被官府扣押在城内。小民乃一庄之主,当然不能不管,结果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把他们保释出来。我打算把四村的人全迁到胜家庄去住,避免与官府发生纠葛,结果有的人同意,也有人反对,至今仍未解决。”
英王笑道:“村民们只图苟安,当然不愿迁徙了。我看就依了他们吧!何苦弄得他们叫苦连天,反而污损了庄主的声誉。再说,乡民们经常出入剑州也是好事,起码消息要灵通些。你听说官方有什么动静没有?”
胜裕道:“不知王爷指的是哪方面?”
英王想了想说:“譬如,军事行动,各方面的部署,人员的调动,粮草供应,以及老百姓的舆论等。”
胜裕淡然一笑:“回王爷!小民一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从不过问这些与我不相干的事,因此一无所知。”
英王“嘿嘿”一笑:“胜庄主隐逸林泉,不问世事,真高人也。”
“各位高人到——”
随着御林侍卫一阵传呼,军师燕普走进天王殿,启奏道:
“回禀王驾,各位高人都来了,俱在殿外候旨。”
“请,快请!”
不多时,从外边走进一百多人,分成四路纵队,依次来到英王面前,同声说道:
“外臣等参见王驾千岁,千千岁!”
英王站起身形,拱手道:“诸位免礼,赐坐。”
“谢千岁,千千岁!”经过一阵忙乱,众人坐好,天王殿也显得不那么空旷了。
英王笑着对众人说:“各位都是剑山的贵客,招待不周,望乞恕罪。”
绝命书生张文礼代表众人说:“我等本一介武夫,蒙王驾错爱,待之如上宾,一日三餐,照顾得无微不至。大家都说比在家里还舒服还随便,都愿意竭尽全力报效工驾,听从驱使。”
英王大喜,传旨开宴。刹那间,天王殿内调开桌椅,摆了个雁翅形,众人按身份尊卑,根子软硬,武艺高低,年龄大小依次就坐。上百名王官和宫女,穿梭般地出出进进,不多时罗列杯盘,摆满了珍馔美味,玉液琼浆。
英王坐在最中间,挨着他的就是胜裕爷儿三个,谭天、燕普、谷也良在侧座相陪,其他高人都分别坐在“雁翅”上。
由八十二人组成的宫廷乐队奏起进餐大乐“丹凤朝阳”。大殿内外乐声悠扬,声震寰宇。不多时乐声止。英王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
“各位宾客!你我大家难得欢聚一堂,在座的有来自天山的英雄,有来自海南的好汉,有来自塞北的豪杰,也有来自各名山古刹的高僧高道,真可谓是一次僧道俗三教英雄会,请诸位多吃多喝,祝诸位福禄绵长!干杯!”
众人全都站起,把酒杯举过头顶,同声说道:“谢千岁,千千岁!”说罢一饮而尽。众人刚坐下,绝命书生张文礼又站了起来,高声说道:
“诸位!我要敬千岁一杯酒,祝千岁早日登极,一统天下,成为我们的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众人一齐站起来,把酒杯高高举起,注视着英王,英王满眼含泪,无比激动地说:
“小王有何德能,焉敢有此奢望?我如果有那一天,各位当为元勋。来,干!”
富昌激动得手在颤抖,把酒溢出杯外。其实他作梦都想当皇帝,真可谓梦寐以求,急不可待。张文礼这个马屁正拍到点子上。
胜裕心中好笑,这才叫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饵而不见钩,可是表面上也得随声附和。
接下来是众人轮流敬酒。胜裕一看,人家都敬酒,自己不表示表示,岂不引起英王的怀疑?也只好逢场作戏了,想罢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诸位!难得如此盛会,我和大家心情一样,衷心祝愿英王千岁早登大宝,以全民意。”
众人把酒干了。英王再三称谢。绝命书生张文礼问英王:
“这位是谁?我们怎么没见过?”
英王以手加额:“嘿,全怪本王,全怪本王!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胜家庄的庄主,本王的好朋友,谈笑龙君胜裕胜陶然。”
胜裕向众人点头致意。就这些人表现得很不同,绝命书生嘴角一动,“哼”了一声;血手朱砂盖世佛伦都藏布则垂着大眼皮,装做视而不见;冰轮月影倒挂天池王飞欠了欠身;铜头铁臂长乐佛则双掌合十,诵了声佛号。有的抱拳,有的点点头,有的惊嘘,也有的无动于衷。
绝命书生往椅子背上一靠,半仰着脸,阴阳怪气地说:
“我好像听说过川西有你这么一号,没想到今儿个在这遇上了。请问庄主是哪个门户的弟子呀?”
胜裕一看这小子又酸又狂,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看你年纪不大,何至于如此踌躇志满,真不知天高地厚!遂答道:
“老朽没门没户,无非闭门造车而已。”
张文礼冷笑道:“哎,又出来一个‘别开天地’‘另创一家’的大人物哇!”突然把脸一板,接着说,“听说中原内地出息了一个乡巴佬童林,自称镇八方紫面昆仑侠,说什么奉师命下山,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把式,再创一大门户,真他娘的不知羞耻。我这次来剑山,一是辅佐英王,二是专为会斗童林,不把姓童的废了,我不回西夏。”
胜裕听到这,心里一动,暗想道:这就怪了!如果说童林在剑山出了事,是生还是死,或者被俘,山上的人焉有不知之理?听张文礼的口气,他还没见过童林,这么说童林是没被俘了,奇怪的是,他到哪里去了?莫非谭天等人保守秘密,封锁消息?可这有什么必要呢?不行,我还得把这件事摸个清清楚楚。遂说道:
“请问阁下就是绝命书生张文礼吗?”
“不错,正是本驸马。”
胜裕以挑逗的口吻说:“幸会,幸会!老朽祝贺你没遇上童林。”
“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胜裕冷笑道:“老朽虽然跟姓童的毫不相干,也没见过面,可是有关他的经历我还是有耳闻的。童林一出世,在双雄镇掌打铁背龟雷春;地坛会二侠,艺服铁掌李元,在杭州擂上曾双-分双剑,艺压北侠秋田秋佩雨,掌打铁背罗汉法禅;大闹太湖,勇闯达摩堂,吓得贼人闻风丧胆;月下会西风,活擒金鸡好斗历胆侠慧斌。之后又大闹铁扇寺,单身会八猛,威震八十一门英雄会。我可不知道阁下的武功能比得上哪一位?是二侠、东侠、北侠,还是西风长老、慧斌长老?恐怕都比不了吧?因此我才向你祝贺。倘若你要遇上童林,恐怕咱们就坐不在一处饮酒了。”
“你!……”张文礼霍然站起,怒目横眉,“莫非你是童林一党?”
胜裕仰面大笑:“哈哈……老朽要是童林一党,就成不了英王千岁的座上客了!”
英王急忙放下酒杯,说道:“二位!这是何苦呢?本来是大喜的日子,谈姓童的干什么?他有能耐也好,没能耐也罢,迟早要死在剑山。不如咱们谈点别的。”
胜裕假意没听懂,冲着张文礼说:“听见没有?童林已经死在剑山了,你还找他做什么?这不是废话吗?”
张文礼一愣:“王驾!童林死在剑山了?我怎么没听说?”
英王笑道:“是这么回事……”
“慢着!王驾千岁我有话说。”谷也良把英王的话打断,放下酒杯,紧走几步来到张文礼身旁,把手搁在他的肩头上笑着说:
“驸马爷请坐!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忘了气大伤身啊!”
张文礼赌着气坐下了。谷也良转回身来,冲着胜裕一阵冷笑:
“老庄主!咱们常说,水贼过河,甭使狗刨,又道是光棍一点就透。您就把话挑明了吧!在座的可没有傻子,嗯?”
要知胜裕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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