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东侠和童林童海川等了足有一顿饭那么长的时间,忽然听到荡桨摇橹的声音,那只小船,又回来了。船头上站立的那个小头目见着震东侠和童林,躬身施礼:“老侠客,让二位久等了!方才我已禀明寨主,寨主爷们听说二位来了,非常高兴,正在聚义厅前恭候大驾,让我接二位进岛。老侠客,请上船吧!”“多谢!多谢!”
这时候船只靠岸,抛锚搭跳,震东侠和童林、泥腿僧张旺陆续上了船,伙计们把马也牵到船上。那位说不是小船吗?这是比较而言,其实这只船也不太小,装几十个人、几匹马那是不成问题的。等他们都上了船,喽罗兵们撤跳提锚,船只一调头往里走去。
穿过河汉子,穿出芦苇塘,就来到了太湖的湖面上。童海川站立船头定睛瞧看,太湖碧波荡漾,一望无际,这八百里的太湖水天一色,风景格外秀美。再看太湖的水面上无风二尺浪,哗哗哗浪花拍打着船帮,晃悠悠荡飘飘直奔大寨进发。
离着挺远的,童林就看见了在太湖的中心有一座孤岛,看样子占地足有几百亩大小。在岛子的周围,设有水寨渚城,有船坞,有水闸,气派雄伟壮观,再见山尖上飘着三角旗,被风一吹,哗啦啦响,不多的喽罗兵各拿着标枪向水面上了望。
正在这时候,船只从水闸进去就来到了岸边。小头目吩咐一声,抛锚搭跳,然后先下去,冲着东侠一抱拳:“侠客爷,到地方了,请您登岸。”众人下了船,把马匹也牵下来,由小头目领路直接往里走。
这都是盘山道,但是修得非常整齐平滑。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眼前闪出一道寨墙,这都是石头和砖砌的。雄伟高大的寨门左右敞开着,门上有八名精兵守着。小头目把他们领进院里,童林闪目观赏,四四方方一座大院子,一色用青条石镶着边儿,白沙子铺着地;两旁边摆着兵刃架子;迎着面坐北向南是十间房子,由于六月的天气十分炎热,窗户门都开着;在廊檐之下,站定四位寨主,头一个就是金头狮子孟恩。咱们前文书介绍过,孟恩这外表长得不错呀,细高大个儿,宽宽的脑门,四方的下巴,五十挂零的年纪,在脑门上有巴掌大一片黄癣,故此叫金头狮子,另外他这头发都带着卷儿。
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黑脸大汉,平顶身高一丈左右,膀大腰粗,肚大腰圆,真好像烟熏的太岁、火燎的金刚,圆睁怪眼,连鬓络腮的黑胡子茬儿,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耷拉在身后,腰系皮条板儿带。这位特殊的是脖子后面有拳头那么大个肉包,颤颤悠悠就好像长着双头的蛇,此人正是吴大兵。在他们的左右还有两人,一个分水兽马彪马云龙;一个是浪里飞鲨何建;在第四个人身后还有十几个偏副寨主,黑白五俊高矮胖瘦等等不一。震东侠一看,赶紧抢步施礼,一抱拳:“各位寨主一向可好?小老儿侯廷礼过去了。”
这就是侯廷的长处,从来不摆侠客爷的架子。你看他这一施礼,金头狮子孟恩慌得不得了,提大衫下台阶,赶忙还礼:“哎哟,真叫小的吃罪不起!今天大驾光临,敝寨真是三生有幸!哈……哎哟,各位好,赶紧往里请。”就像多年没见的老熟人一样,问寒问暖,实质上,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双头蛇吴大兵也过来说了几句客气话;分水兽马彪和浪里飞鲨何建上来只是龇龇牙。童林一句话也没说,他身后是泥腿僧张旺,鱼贯而行,进了大厅。往正中央一看,五张桌子,五把椅子,后面是八扇屏风,两旁边都是合抱粗的大柱子。再往厅的周围观看,摆着刀枪架子,墙上挂着弓,地上蹲着石墩子、石锁;有几十名彪形大汉站立左右。金头狮子孟思用手相让:“老侠客,请来上座。”侯廷一笑:“大寨主,您这是什么意思?吓死老朽也不敢居中而坐呀!有道是帅不离位。我怎敢违愿呀?”“哈……老人家,你说得太客气了!如此,咱们就随便吧。摆座!”
另外又设了桌子椅子,分宾主落座。侯廷坐了首位,挨着是童林,身后站着泥腿僧张旺,几名伙计都站在门口。金头狮子孟恩吩咐一声:“上茶!”
时间不长,香茶沏上。几个人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喀噔一声,都没词了。什么原因呢?谁也不愿意介入正题。怎么说呢?得动动脑筋,所以脸上都显得很不自然。大厅里是一片沉静。
震东侠一想:你不言语,我不能不言语呀。时间宝贵,我在这儿耽误得起吗?而且我那几个徒侄都在你们这儿押着呢。老英雄脑筋一转,首先说话:“寨主爷请了!”“哟,老侠客有话请讲。”
“哎,小老儿侯廷正在杭州天竺街飞龙镖局主持杭州擂的事情,由于分不开身吗,让我几名徒侄送着一只镖赶奔北京。行走路过太湖边界,可能这几个年轻人不懂保镖的规矩,激怒了寨主,因此,寨主爷把镖给扣留,把人也留在山上,把泥腿僧张旺派下去给老朽送信儿。老朽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十分生气,我不是气别的,气我这几个孩子不听话,如果按照老朽的话办事,决不会激怒寨主爷,也不会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情。”
“今天老朽特到宝寨,向各位寨主爷赔礼道歉,请寨主爷息怒。看在老朽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把镖还与我,把几个人放了,将来必有重报。”
您看,震东侠说的这话,软中带硬,硬中带软,听起来,入情入理,不伤人。话的含义吗,我要镖要人,不给还不行。金头狮子孟恩脸一红:“哎,冷……老侠客,您说得太客气了,我把这事给您解释解释。的确是这么回事,您说咱们太湖跟你们飞龙镖局一无仇,二无恨,相反咱们还以友情为重。老侠客对我们哥儿几个不错,逢年过节,派人送礼。人不亲,义还亲,义不亲,祖师爷还亲呢。我们指着什么吃饭呢?还不是指着各位侠客爷赏险吗?反过来侠客爷也想交朋友,行个方便。咱们彼此之间都有好处,何必撕破了脸,双方发生不快呢?可就是这几个少侠客,路过我的太湖有点不礼貌,他们扯嗓子喊镖,公开破坏绿林规矩。这一来,我手下的弟兄十分不满,总认为他们拿老侠客的身份压人。压而不服嘛!所以大伙这才把镖给扣留,把人呢也扣留。但是,您放心,决没有难为他们,好吃好喝好招待。就打算借这个理由呢,把老侠客请到太湖大寨,咱们见见面,把这个事说道说道,避免今后再发生类似事件。因此呢,您还真来了!他这个……这个……这……这,哈……”
那位说得吞吞吐吐,是啊,他没理呀。刚才这套叫强词夺理,没话找话。泥腿僧张旺在后边站着,听孟恩说完这个,抢步起身过来:“师伯,我把这事说道说道。”“啊,有话你就说吧。”
“回师伯的话,我们奉命离开杭州,一路上赶奔北京。行走路过太湖边界,我们决没有越轨的事。您刚才说错了,还没有到太湖的边界,我就告给探子手,把镖旗卷起来,停止喊镖,我们悄悄地从太湖边儿通过。方才大寨主说那意思,我们在这儿示威喊镖,此言不实,没这么回事儿,平白无故就被劫了,而且,说的那些十分难听的话,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泥腿僧张旺还想往下说,震东侠把脸往下一沉:“哎,混账!就是你们找事儿!大寨主跟我交情不错,刚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吗?无论从身份,无论从友情,无论从年纪和经验,金头狮子孟恩和双头蛇吴大兵决不是那种人。他能劫咱的镖吗?他怎么不劫别人的?一定是你们这几个冤家做了越轨的事情,还在我面前强词夺理。还不退了下去!滚!”
泥腿僧张旺心里不痛快,心说:我师伯这是干什么呢?你这不是讨好这几个山大王吗?明明是咱的理儿,没往上说。张旺往旁边一退,再也不言语了。
实质上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震东侠他何尝不知道谁是谁非呢?你不这么说,这事怎么和平了结呢?那面摆着个杭州擂还没打出头来,这块儿又得罪一大堆仇人。树敌太多,有什么好处?这就是策略问题。所以震东侠做得不是不对。他把泥腿僧张旺斥退到一边去了,这才说:“大寨主,要这么说,我这几个孩子真的不懂事。老朽亲自前来赔罪。寨主爷,那么你看这只镖怎么办呢?”“嗯……啊……老侠客,我没说吗,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只是把他们留下,请您老儿来。这不您来了嘛!满天云彩也就散了!来人哪!请几位少侠!”
搭了个“请”字。时间不大,把穿云白玉虎刘俊、灯前无影阮合、月下无踪阮壁、徐云、邵甫全给押上来了,绳早给解开了。
这小哥儿五个等来到聚义分赃厅,迈步进来,哟呵,震东侠在这儿呢,童师叔也在这儿呢,心里可有底儿了。哎哟,就像小孩儿见了娘似的,赶紧过来施礼:“师伯、师叔,你们来了!他们不讲理……”
还没等往下说,震东侠一沉脸:“哎,休要胡言!还不谢过大寨主!快去!”
哥儿几个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强压怒火,来到金头狮子孟恩、双头蛇吴大兵众人面前,赌气一作揖:“各位寨主,多谢了。”
金头狮子孟恩还没说别的,双头蛇吴大兵这小子可不乐意了。方才呀,他就埋怨大哥了,你别看他嘴没说,心里可不痛快。心说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瞅瞅你又是风,又是雨,人家往这一坐,你就没词儿了!一张嘴巴就把人放了!给老三出不出气?给老三报不报仇?你都忘了。可这阵儿,五个年轻人过来施礼,那种态度,二寨主一看是勃然大怒:“老侠客,我说两句行不行?”震东侠知道这小子是一个刺儿头,从态度上就表露出来了。“二寨主,请讲。”“老侠客,人,我们放了。就像我大哥说的那样,无仇无恨,我们留着他们也没用。但是有一样,这镖可不能给你!”“二寨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什么不给我退镖呢?”“很明显,你看我大哥孟恩忠厚过人,一脸抹不开肉,他不愿意说。我直说了吧,过去是不错,咱们也不会发生这不睦的事,但是我们老三金毛海马袁德亮赶奔杭州去帮着潘龙镇擂,听说在擂台上被穿云白玉虎刘俊、泥腿僧张旺给羞臊得够呛啊,还把人给打伤了,给骂了。有没有这个事?那阵儿你们怎么就没想起太湖的交情?要看到我大哥和我的分儿上,怎么说老三年轻,你们也得高抬贵手,你们不但不原谅,相反羞臊于他。打一个和尚满寺羞,他栽了跟头,就等于我们太湖栽了跟头。现在老三在杭州卧床不起,给我们家里来了信儿。老侠客,你说我们心里有火没?打开窗子说亮话,扣你们的镖,扣你们的人,就是因为这个,给我们老三出气!人呢,暂时给你放了。镖暂时不给,多咱我们老三回来,他认为这个事满意了,愿意和平了结,我们多咱把镖给你;老三要不乐意的话,对不起,我镖暂时先扣在我们这儿。”
震东侠一听,这家伙真不讲理呀。老头儿久临大敌,根本就不上火,眯缝眼听着。等他把话说完了,震东侠才开言:“二寨主,你这一说,我全明白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啊,那么太湖既然张嘴说跟我有交情,闭嘴说跟飞龙镖局不错,可是为什么让你们老三袁德亮帮着金龙镖局呢?金龙镖局跟我们做对,你们是知道的,为什么还派人打我们的朋友?为什么暗中下绊子?这又作何解释呢?是刘俊和张旺在台上打了三寨主。你可知道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那三寨主公开站在金龙镖局的立场上,口出狂言和飞龙镖局的叫号,那我们怎么办?那就得应战。打仗没好手,骂人没好口,比武就得有胜负之分。三寨主是因为这受的伤。如果三寨主就在太湖,或者换另外一个场合,我们无缘无故地把他打伤,那怨老朽不对,怨我们镖局不对,怨我们不讲交情,不够意思。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二寨主,你是明白人,就是说轮到你的头上,你作何解释呢?”
震东侠多能说!这一摆理,双头蛇也没词儿了。
“这……嗯……哎呀,老侠客,你不用往下说了。总而言之,我们老三挨了打,这事我们完不了,所以,这只镖暂时先不能给。什么时候给,等研究好了再说。”
震东侠一笑:“二寨主啊,我还有个要求:因为这只镖我们已经签字画押了,必须在指定的日期内再返回。钱我们都接了,你说我们这言而无信,往后我们这镖局还怎么开?不能取信于人,我们这买卖就得关闭,而且经过我们跟金龙镖局的不幸,我们镖局得重新挂匾开张。这头一锅买卖就是五十万两银子,如果这只镖我们保得失败了,往后,我们几百人就得把脖子系起来,这镖局子就无法维持了。二寨主,你这么做,就跟砸我们的饭碗、戳我们的脖子没有什么区别呀!”
“咱这么的行不行?你把镖赏给我,等我让他们把镖保回来,决不能亏待三寨主。三寨主这不是挨了打了吗,我领着几个小徒,见着三寨主,赔礼认错,一定把情给补上。二寨主,你看怎么样?”“不行!”
双头蛇把这大脑袋一扑棱,后面的肉包子突突地直颤悠,怪眼圆翻,生死叵耐。
“老侠客,您不要往下说了,这个事儿,我就做主了。起码这只镖不能给你,等多咱我们老三点了头,多咱你们就来提镖。”“那么,三寨主要是不点头呢?”“不点头啊,这只镖就死了!不给,你们自己想招去。”
就这句话,把震东侠给激火了。震东侠一听,这玩儿太不讲理了,心里有火,脸上还没露出来,拈须大笑:“哈哈哈!请问二寨主,你说话能不能代表大寨主?代表太湖大寨?”“能!当然能了!”“你方才说的不是玩笑吧?”“当然不是玩笑!”
“好!那么我今天非要这只镖,今儿个不给不行!二寨主,你说怎么办呢?”“震东侠,难道说你要玩儿狠的吗?今天我就不给!”
“不!这今天非要!”“我就不给!”“我非要!”
这下吵吵起来了,针锋相对呀。二寨主啪啪把桌子拍得直响。震东侠也站了起来。“给晚了都不行,我非要把这只镖带走不可!”
小年轻一看,呼啦一下这就拽大衣拿家具,搂胳膊,挽袖子,这就要玩儿命。太湖那些偏副寨主各抽刀剑,也要准备玩儿命。
现在是针锋相对,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
大寨主金头狮子孟恩一看火点起来了,压也压不下去了,当然他得向着他这些弟兄了,能胳膊往外拐向着震东侠吗?金头狮子孟恩站起来:“老侠客,息怒。您看看,我们这个太湖大寨五位寨主谁说了也都算。我想把东西给您,弟兄们不服,也偶然。”
东侠一笑:“大寨主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这个……嗯……老侠客,咱们都到院里头,您那练练您的能耐,如果把我们全给服了,那讲不了,说不起,我们败了,就把镖给你,这事算完;如果说您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事就麻烦了,这只镖就得按老二说的意思办。”
“哈!大寨主,难道咱还要过这个关吗?难道还要伸伸手不成吗?”“那你说怎么办呢?”
童林一直没说话,但是童林那气是咕咕地往上冒。童海川的脾气多暴啊,一听这话实在压不住了,呼地站起来:“大哥,话说到这儿了,告一段落,没必要再往下说了!各位寨主,不是要伸伸手吗?以武定输赢,姓童的我奉陪!请!”
童林一提大衫,跳到院子里去了,可把这小哥儿几个乐坏了,心说还是我师叔办事情滴水不漏!
穿云白玉虎刘俊、灯前无影阮合、月下无踪阮壁、徐云、邵前全跳到院里去了。
震东侠一看,再压也压不下去了,看来非伸手不行了。老侠客点点头:“寨主爷,恭敬不如从命!老朽得罪了!”
最后东侠也到了院子里头。
金头狮子孟恩一看脸抓破了,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这才带着偏副寨主也到了院子里头。
震东侠这伙人在东边,他们山上的人在西边。这就拉开了战场。
震东侠不乐意童林伸手,知道童林火气壮,手还重,把铁背罗汉法禅打得吐血,万一把山上人打得那么重,就麻烦了。所以东侠暗中告诉童林:“海川啊,不用你!旁边给哥哥观阵就是了!”“你……”“我让你怎么办,就怎么办!”
童林一看,震东侠不让自己伸手,没有办法,这才跟着那小哥儿五个在后头观战。这震东侠就要大战四位寨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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