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翘的眼睫轻微颤抖,薄相思如同虚脱了般跪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是,另一个薄相思的记忆,这也是她的眼泪!
月菲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尽管心里多有不忍,但还是由她去了。
薄相思越过大门,向里面走去。每接触到这里的一样事物,属于另一个薄相思的记忆便会汹涌澎湃地涌来。从大门到内院短短的路程上,眼睛便已经哭得红肿了。
月菲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在心疼薄相思的同时,一抹浓浓的担忧也在心头扩散开……
如果有一天,薄相思发现就是他的家族毁灭了薄府……那么月菲白想,今天她有多伤心,到那个时候,她该就有多恨他!
每想到这里,月菲白的心便痛得无法呼吸。他想,他该做点什么手脚,掩盖这一面真相……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掩盖真相的想法还未付诸于行动,真相便被一个人赤裸裸血淋淋地揭开了!
薄相思在薄府流连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四合时,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想,她明天一定要好好去拜祭一下被残杀的薄家人。当年药人埋葬了他们的,她记得埋葬的地方。那也正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
顺便……到时候有空了,再去桃花谷拜祭一番药人。
这些都只是薄相思的想法,但实际上,她既没有拜祭到薄家人,也没有拜祭到药人。那个时候,是她最痛不欲生的时候!
月菲白趁着天还没完全黑,连忙带着薄相思来到官道上。此时恰好有一支要进城的商队,月菲白客气地与商队交涉了一下,最后商队热情地邀请他们同路进城。
商队的老板是个身宽体胖的二十来岁的男人,心地也宽广得很,为人豪爽,不拘小节。
老板姓吴,单名一个宝字。薄相思初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禁揶揄道:“你这身形啊,确实是一个宝。”
吴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为薄相思斟满了一杯酒,说道:“其实我小时候还是很英俊面条的,只不过后来到了长身体的时候,我母亲生怕我饿着,给我特别多吃的,于是啊,就造成了如今这副悲剧样。”
说完,他还无奈地一摊手,作出一脸很苦恼的表情来。薄相思原本在薄府被勾起的伤感情绪此刻烟消云散,被吴宝逗得大笑起来。
“哎,对了吴宝,我看你还年轻,怎么就开始四处奔波做生意了?”薄相思好奇地问道。
这时候,吴宝也一改玩闹的模样,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啊,是为了一个叫月瑶的女人……听说她今天招亲,所以,嘿嘿,我特地自告奋勇地亲自来苏州做生意。”
“月瑶,”薄相思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听名字,是个大美人。”
“岂止是大美人!别人可是花魁,名声都传到了京城的呢!”
“哇,听起来真的很漂亮……”薄相思碰了碰月菲白的胳膊肘,眨着眼说道,“我说呢,怎么一路上你都慢腾腾的,偏在昨夜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啧啧,其实你是冲着人家月瑶姑娘招亲吧?”
薄相思说完,端起一杯酒自顾饮下。在衣袖遮掩住脸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刹那消失。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薄相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她的心里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高兴。
“哎哟喂,原来你们俩也是为了这来的啊,”吴宝故作懊恼地拍了拍大腿,“早知道就不带上你们俩了,让你们在那荒郊野外去,到时候我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呢!”
“得了,就你那样,人家倾国倾城的月瑶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嘿,说不定还就看上了呢!”
“少臭美……”
两人打打闹闹的,哪里像刚认识的人?只不过,薄相思在每说一句话的同时,都用余光偷偷瞟着月菲白。
可是,月菲白,从始至终都静静地坐在原地,完全如老僧入定一般,没有一点反应。包括,刚刚薄相思碰他胳膊肘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种复杂的情绪渐渐溢满胸腔,薄相思略微有些失望。她觉得,月菲白没有出声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此时月菲白并没有注意到薄相思的情绪,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着,根本无法分神。他在想一个完美的可以掩盖真相的办法,以及可以让上官权主动放开的薄相思的办法。
商队比牛车走得快,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进了城。这时候,月菲白的办法也已经想好了。
在吴宝和薄相思说说闹闹进城去的时候,月菲白佯装随意地,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哎,客官,里面请。”小二热情地迎出来。
月菲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塞给他一张纸条,随后,又如同进来时那样,随意地走出了茶楼。
小二大惊失色,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又不认识这个白衣人,这个白衣人为什么要塞给他一张纸条?
他不敢打开纸条来看,慌忙地跑去找老板,将纸条递给了他。老板同样不知所措,递交给了玉娥姑娘,玉娥姑娘是银月门阀的女管家。毫不质疑,这间茶楼,正是银月门阀旗下的产业。
彼时,玉娥展开纸条,一见那字迹,顿时花容失色,激动地问道:“给你纸条的那个人呢?”
小二指了指门口,老实地答道:“走了。”
玉娥美丽的脸上写上了浓浓的失望,她失魂落魄地走到窗边,可是,透过窗棂时,她居然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但是……他牵着一个女子,行走在拥拥攘攘的人群中。玉娥痛苦地捂住胸口,心痛得难以呼吸。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除了亲近的玉枕外,对任何人都有严重的洁癖,绝不许任何人碰他。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很是不喜欢拥挤喧闹的地方,就算迫不得已上街,也会吩咐好马车。
玉娥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走出了茶楼。她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放出了信号,不多时,便有数十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公子命令,将宿儿姑娘的冰棺偷出来!”玉娥严肃地说道,语气不容抗拒!
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扯下了面罩,皱着眉说道:“玉娥姑娘,你是不是传错命令了?宿儿姑娘的冰棺在皇宫乾清宫书房,除去御林军,还有皇帝自己的暗卫把守!而且……那是冰棺,想必放置它的地方温度一定有严苛的要求。如果一旦弄了出来,接触到外面的空气,难保不会融化。”
玉娥叹了口气,凝重地说道:“我本来也以为是公子写错了,可是你们看,在这条命令的下面,还附上了详细的盗窃方案。”
黑衣人全都拥上前去看。这是盗窃皇家,可是玉娥的脸上,除了凝重之外,竟然还有一抹隐藏的喜悦。
这么多年来,公子一直吩咐,不要与上官权直接起冲突。所以,他们行事时,一旦遇到与上官权有关的,便都会主动退让。这一次,公子直接盗窃上官权的心头宝,他这是,终于决定不再压制自身了么?
这边的街市中,正如玉娥所看到的那样,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月菲白牵着薄相思艰难地行走着。彼时月菲白出了茶楼,迅速地找到了吴宝一行,谁也没有发现他刚刚离开过。
月菲白,薄相思,吴宝几个人本来是一起的,可是人实在太多,月菲白只顾拉着薄相思,而薄相思因为月菲白的沉默心情正抑郁着,两人谁都没想到居然与吴宝走散了。
薄相思不禁长叹一声:“好不容易结交了个知己好友,咋就走散了呢?”
月菲白笑了笑,劝解似的更加握紧了薄相思的手:“有缘总会还相见,别着急。”
“你当然不着急了,”薄相思狠狠瞪了一眼月菲白,没好气地说道,“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的月瑶姑娘了,可我呢,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吴宝!”
“月瑶?”月菲白听到这个名字,起先没反应过来,待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恍然大悟地说道,“月瑶啊,我知道她,苏州第一花魁,也是凤国第一花魁……据说,她好像是今晚要招亲?”
“你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啊,”薄相思怪声怪气地说道,“你这次不就是为了她而来的么?”
月菲白挑了挑眉,没明白过来薄相思这句话的意思。没办法,吴宝和薄相思在打闹的时候,月菲白脑子里全是那个天衣无缝的偷冰棺计划,压根儿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薄相思见他又沉默,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自顾向前走去。
月菲白连忙追上去。可就在这时,一行队伍突然横跨在他们俩中央。
“让让,快让让,我们知县大人来捧月瑶姑娘的场了!大家快让让,给知县大人让出一条路来!”
月菲白皱了皱眉,只好等这支队伍走过去。可是,队伍实在太长,当完全走过时,眼前哪还有薄相思的身影?
月菲白有些急了,连忙跑进去寻找薄相思。此时,薄相思也没有看见月菲白,撇了撇嘴,暗道他肯定是去招亲现场了。
这拥挤的地方,正是天香楼,花魁月瑶所在的青楼。
月菲白似乎看见了薄相思的身影,向着招亲现场而去。但隔得太远,他并不能十分确定那就是薄相思,可即使如此,月菲白还是努力地拨开人群,向招亲现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