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宫锦文从唇边重重地吐出这句话,心头轻松了很多,太多的沉重,一直就压在他的心头,放不下,难以消除。
二十年的岁月,沉淀了太多恩怨情仇,太过沉重,他一个人走到如今。幸好,如今有一个人,愿意陪伴在他的身边,同生死共患难。
“主子,夜晚天凉,您怎么还没有休息?”
奚宁远巡查守卫情况回来,看到独自在庭院月下矗立的宫锦文,急忙过来施礼,将身上的狐裘解下,向宫锦文的身上披了过去。
“你自个披着吧,就你那身子,可没有爷这般强健。”
“主子,臣无碍,臣已经大好了。”
奚宁远固执地将狐裘披在宫锦文的身上。
奚青璧悠长高声的朝拜,惊醒了诸位皇子和群臣们,都向上面跪倒拜了下去,同声朝拜。
这是几个月来,诸位皇子和群臣们,第一次见皇上亲自上朝,接受群臣的朝拜。那些疑虑和谣言,不攻自破。
“平身……”
宫擎天身边的太监高声喊了一句,群臣小心翼翼地起身,多年的积威之下,他们在宫擎天的面前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
有人暗中在偷窥,向龙椅上的宫擎天望了过去,浓重的威压,从龙椅上那个看上去有些衰弱瘦削的身躯中散发出来,那种熟悉的气息,令每一个人都明白,真的是皇上亲自临朝听政了。
坐在高位上的宫擎天,犀利的目光从站立在朝堂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众人无不低低地垂头躬身,恭候皇上的旨意。
良久,宫擎天都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双颊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用药物激发最后一点的生命潜力,加上输入内功支持,今日是他在人世最后的一天。
宫擎天的目光,最后落在奚青璧的身上:“青璧。”
“臣在。”
奚青璧从群臣前面走了出来,向上躬身施礼。
“宣读朕的旨意吧。”
宫擎天说罢,靠在龙椅上,目光冷冽,不再多言。
“是,臣遵旨。”
奚青璧拿出圣旨,转身面对诸位皇子和群臣,诸位皇子和群臣们忙走到中间,按照品级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旦夕国嫡长子,太子宫锦文,骁勇无敌,用兵如神,击溃日盛国来犯数十万大敌,令日盛国向旦夕国称臣,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朕身体不适,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宫锦文,敦厚纯孝,仁德节俭,有帝王之才,堪为旦夕国储君……”
一句句圣旨,从奚青璧的口中传达出来,皇子和群臣们都匍匐在地,谁也不敢多言。
因为,今日高高在上坐着的那个人,就是掌控了旦夕国二十多的皇上,正用冰冷肃杀的目光盯着他们。
若是今日没有宫擎天在,奚青璧宣布的是遗诏,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和动荡不安。
但是在宫擎天冷漠的目光下,金銮殿中静的可怕,只有奚青璧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七皇子,图谋不轨,谋害太子……”
奚青璧宣布完第一道圣旨,旁边有太监递过第二道旨意,奚青璧拿起继续宣读。
“父皇,父皇,儿臣该死,罪该万死,求父皇开恩……”
三皇子和七皇子,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额头用力碰触地面,发出响亮的声音,向上磕头求饶。
“拉下去,送入宗正寺禁闭。”
“是,臣遵旨。”
有人答应着,上前将两位皇子绑了起来,从金銮殿上拖了下去。大殿之中,久久回荡二人哀声求饶的回音。
良久,没有人敢再多言。
“朕的旨意已经传达,汝等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皇上英明神武,臣等谨遵皇上圣谕。”
群臣一起向上磕头叩拜,诸位皇子浑身发抖,更是不敢多说一句。
“青璧,替朕传旨吧。”
奚青璧在此从太监的托盘中取出一道圣旨:“二皇子,四皇子……”
很快,又有几位皇子被拖了下去,送入宗正寺中软禁,一道道旨意,从奚青璧的口中传达出来,令群臣明白了一件事情,无论后宫如何变幻,皇后被软禁,太子之位,仍然是宫锦文坐定。
这些事情,都未能影响到奚青璧一丝一毫,那位站在丹墀下,高声代替皇上传旨的旦夕国右相,仍然是权倾朝野的第一人!
皇上对奚青璧的宠信倚重,二十多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过。
“皇上,臣已经将皇上的旨意,传达完毕。”
奚青璧宣读完最后一道圣旨,跪在丹墀前,抬头用哀伤的目光深深地凝视宫擎天。
生命的尽头,灿烂过后,是凋零一地的红,纵然美丽绝伦,却是死亡最后绽放的芳华,凄美而无奈。
宫擎天的目光柔和起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下丹墀,弯腰亲手将奚青璧从地上搀扶起来:“以后诸事,朕都托付给奚青璧,汝等听从他的吩咐即可,否则,就是违背朕的旨意,杀无赦!”
御玺,出现在宫擎天的手中,他沉重地将手中的御玺放在奚青璧的手中。
奚青璧噗通一声跪在宫擎天的脚下,身体在微微地战栗,目中满是泪花。
“皇上……”
宫擎天笑了:“青璧,三十年了,今日朕将这传国的御玺,连同朕的大好江山,还有朕的儿子,就都托付给你了!”
群臣无不大惊失色,抬头死死地盯着奚青璧手中的御玺,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向宫擎天望了过去。
宫擎天的身体挺直,转身向大殿后走了下去。
“臣,恭送皇上!”
奚青璧的额头,重重碰触在金銮殿坚硬冰冷的地面之上,一滴晶莹从他眼中滑落,碎裂在地面之上。
良久,他跪伏在地上都没有起身,群臣谁也不敢起身,更不敢出声。
金銮殿中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跪在最前面奚青璧的衣角。
奚青璧抬起手,袖口飞快地从眼角滑落,拭去眼角的晶莹。抬头,向金銮殿后方看了过去,他明白,宫擎天离开后,将进入长眠,从此解脱,再不必忍受人世间的孤独和痛苦。
悲从中来,三十年,君臣全始全终,在旦夕国的历史上是第一份,在所知的历史上,宫擎天和他,是第一人。
长跪在丹墀下,奚青璧仰起头,向空中的蟠龙藻井望了过去,不让目中满溢的泪水流下。
终于,他起身,宫擎天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宫擎天交给他的事情都做好,以慰宫擎天的在天之灵。
奚青璧没有回身,背影孤独地矗立在丹墀之前,冷漠的语声从他的口中传出:“皇上亲传圣命,明日清晨,汝等文武百官,所有人,都必须出城五十里,将太子爷恭迎回建安。”
“是,卑职等,遵命。”
群臣看着奚青璧托在手心的御玺,深深躬身低头。
“十殿下,就有劳你带领群臣,前去迎接太子爷归来,臣将在城门外,恭迎太子爷凯旋
而归!”
“是。”
宫锦山低声答应了几句,他是为数不多安然无恙的皇子,在场的十几位皇子,如今寥寥就剩下了五六人而已。
这些皇子,不是太过年幼,就是没有资格参与到皇位之争中,再就是和他一样,左右逢源,并未表明立场的皇子。
“请十殿下向太子爷回禀,臣要安排太子爷的即位事宜大典,不能出城五十里,迎接太子爷归来,请太子爷恕罪。”
“右相的话,我一定带到,请右相放心,我等一定会将太子爷恭迎回来。”
“十殿下,此事就交给十殿下去安排,有劳十殿下。”
“为国效力,乃是我等臣子本分,太子爷立下不世战功荣归,我能亲自安排此事,恭迎太子爷归来,是我的荣幸。”
奚青璧微微点头,萧索地道:“退朝!”
群臣躬身退下,有几个人留了下来,静默地站在奚青璧的身后。
“你们去我府中吧,宁邦,诸事都安排下去吧。”
“是,父亲大人。”
几个人同时躬身退了下去,将奚青璧一个人留在大殿之中,那个孤寂而悲伤的身影,让奚宁邦心头发堵,快步远离。
宫擎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然而在此事时,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去忙碌太多的事情。
奚青璧飞身,快速从宫苑中掠过,不过短短的时间,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寝宫的门口。没有用任何人通禀,闪电般推开寝宫的门,扑了进去到了龙榻之前。
黄色的帐幔,因为他动作的迅捷飘摆起来,露出里面宫擎天静静躺在龙榻上的身影。
沉静而安然,瘦弱的脸庞晦暗无光,再没有刚才在家金銮殿上的那一抹红润。静的可怕,没有一丝的声音,就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泪,从奚青璧的脸上肆意地流下,双膝跪在龙榻之前,短暂的灿烂,终归于凋零,一世的尊荣,离去时一国至尊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儿女和嫔妃陪伴,孤寂而凄凉。
唯一赶到的人,是宫擎天的臣子,视为心腹的奚青璧,他一个人久久长跪不起,送宫擎天最后一程。
“相爷,请相爷节哀,皇上遗言,让相爷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得超过一炷香。其后,相爷就该去安排皇上身后的事情,皇上言道,有相爷在,他可以安心的离去。”
低沉轻柔的声音,在奚青璧的身后响起,侍候宫擎天的太监大总管,沉重地叹息,泪也止不住地从脸上滑落。
“皇上,还有,何遗言留下?”
奚青璧的声音在颤抖,断断续续地问出这句话,仰起头,热泪滚滚从他脸上不断落下,打湿了地面。
“没有,皇上就留下这两句话,皇上,没有回到寝宫就大行而去了。”
总管泣不成声。
奚青璧扭头,看到旁边点燃的一炷香,即将燃尽,他回头躬身向龙榻之上的宫擎天行三拜九叩大礼后起身,拭去脸上的泪痕。
“相爷,请您洗漱净面。”
总管亲手将浸透了井水的丝巾,双手呈上。
奚青璧接过,捂住脸,良久才把冰凉的丝巾从脸上拿开,再用冷水净面擦拭干净。
回身,优雅冷漠的脸,恢复波澜不惊的淡定和沉稳。
“你跟随皇上已经有多年,这里该如何处置,我早已经吩咐过,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总管跪在奚青璧的面前,低头恭敬地道:“是,奴才一切遵从相爷的吩咐,请相爷放心。”
奚青璧转身,衣袂飘摇,走出死寂的寝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