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毕竟是孩子。
点点在小姨温柔的抚慰下,终于沉入了梦乡。顺意把点点放在大床上,给他盖上薄被,又亲亲他可爱的红脸蛋,会心的笑了。
团部的会议刚一结束,陆向冬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嘿,想跑!”田海防按着他的肩,故意扯他的后腿。“中午的会餐,你也得出席啊!”
陆向冬拨开他的手,苦笑着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着添乱!”他的心早不在会场了,满脑子胡思乱想,生怕点点在家哭闹,又惹出什么乱子。
田海防笑笑说:“什么时候了?我看啊,是到了你反省深思的时候了!”他起身陪着陆向冬一起朝外走,又劝说:“大妹子来,肯定为了她姐,你等会可别犯浑,该说不该说的斟酌了以后再抖出去,听到了吗?”见陆向冬泥塑一般沉默着,他还想再劝,可是老友却忽然甩开步子,根本不等他,大步走离了他的视线。
“嘁。。。这人!不听人说啊!。。”田海防跺跺脚,神情懊恼地挠挠头,回头大喊:“李志宏--”
“到!政委!”李志宏一头雾水的跑来。
家里的门虚掩着,陆向冬愣了愣,把钥匙往手心里攥了攥,然后推开了门。
室内静谧又整洁,和上午那阵子仿佛灾难一般的场景形成巨大的反差。
他没看到顺意,也没听到点点的声音。
心,突然间抽紧。
几步冲向卧室,推开房门。里面正俯身看着点点睡容的顺意应声回头,看到陆向冬紧张煞白的脸,不由得怔了一怔。
“姐夫。。。”
陆向冬微微颔首,到跟前看了看熟睡中的点点,他的目光在孩子额头上停了几秒,然后慢慢转离。
“出来谈吧。”他说。
顺意在沙发里坐下,陆向冬已经从从厨房里端了茶水出来。他把水杯递给顺意,“抱歉,家里只有茶水。”
顺意笑了笑,说:“客气了。”她的视线瞥向角柜上放置的陆向冬和顺心在团部大院里照的合影相框。静态的姐姐笑得粲然夺目,手臂缠绕着神情淡然的陆向冬,依偎着立在大楼前。拍照的人技术很好,无论是角度、光线,还有抓拍瞬间的拿捏,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所以顺意一眼便看出来,照片里的男子虽然没有笑,可是从他温柔的眼神和唇线弯起的方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之间浓浓的情意。
那是爱人对爱人的回应,他爱姐姐,这点认知,毋庸置疑。
顺意低眉笑了笑,抬起手,指着那张照片对陆向冬说:“拍的不错。”
陆向冬微怔,扭过头觑了觑,面无表情的转回头。
“是她让你来的?”
她?姐姐吗?
顺意捏着杯子喝了口滚烫却无味的茶水,竭力忍着胸口直窜上来的火气,冷冷地看着他说:“我倒是想让我姐逼着我来,可是她卑微的连你的名字都不敢提,又怎么可能让我来找你说情!”
见陆向冬沉默,顺意放下杯子,说:“今天来找你,是我个人的行为,和我姐无关!姐夫,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我姐哪怕是隐瞒了换取你前妻眼角膜的事实,她罪不至死吧!你一竿子把她赶跑,让她因为愧疚和悔恨再也无法面对你和孩子,你的心里就痛快了?你再看看点点,他那么小便要承受失去妈妈的苦楚,你作为父亲,难道任凭孩子受伤害,却无动于衷?”
“说够了没!”陆向冬霍然立起来。
顺意啪一下拍了桌子,也站起来,怒目以对。“你吼什么吼!”
陆向冬被言语激得浑身僵硬,“你怎么能懂我的心情,多说无益,你还是回去吧!”
顺意哪里肯走,她咬着牙撂出重话:“你敢说你的心情糟是因为我姐,不是那个女人?在你眼里,我姐犯下的错就是不可饶恕的天大的罪过,她亏欠了你和许素卿,你恨不能让她以死谢罪,是不是?”
陆向冬眼神腾地窜起薄怒,他神情肃然地看着顺意说:“不要把素卿牵扯进来!”血淋淋的伤口再一次被揭开疮疤,重新蹂躏一遍,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强大如他也承受不起。。。
顺意冷笑道:“许素卿!为什么不能提,不能说?你把她呵护得那么好,却独独对我的姐姐横加指责,苛刻怨懑,你什么意思,陆向冬!”她盯着陆向冬冷冽阴沉的脸,继续说:“没错,她是对你隐瞒了十年前的事,她犯了错,可她为什么那样做,你难道不会用正常的思维去想想背后的原因?她图什么,她大可以装作不认识你,与条件优渥的初恋重修旧好,从此告别折磨了她十数年的噩梦。那样,她不必忍受你婚后的疏离和冷漠,更不用面对你父母的诘难和阴谋。她图什么呢,她不过是,发现自己无可抗拒的爱上了你,她爱你,她甚至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包括保留那对毫无意义的眼角膜。”想起顺心一路走来的艰辛和磨难,她的眼眶慢慢盈满了泪水。。
“你以为她是害怕秘密泄露才那样做的吗?陆向冬,你大错特错了!她为了给你留下许素卿最珍贵的东西,她愿意。。。。承担失明的痛苦!这些,你都知道吗?”
陆向冬蓦然抬眸,黑沉的眼睛里,透着极度震惊的光芒。
“怎么。。。。可能。。。”他想起在同仁医院,顺心拒绝眼角膜手术时脸上坚定决绝的神情。。。他当时不能理解,可是现在,他却一点一点串联回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