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猫的失踪几乎要疯了,又哭又叫地找遍了整座房子,打开所有的箱子抽屉,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扔了一地,女仆们只好跟在她后面收拾。她还进了厨房、他的房间——
这些地方她已经有几年没有进过了。她哭叫的声音像歌剧的咏叹调。
“雪球,到这来,到妈妈这儿来!”
当她来到他的房间时,他有点紧张,但他的确处理得很仔细,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你看到我的宝贝了吗?告诉我,小杂种?
没有,妈妈。
噢,上帝!抽泣。哭喊。抓头发。
他干得真漂亮,一个血点也没留下。用那皮箱里的外科剪把它剪成一块块,用报纸包着,分别丢到周围的很多地方。他是在黑夜出去丢这些纸包的。空气清凉潮湿,夏夜的花朵散发出一阵阵甜甜的香气,这种香气多年以后还一直蔡绕在他鼻际。
一次冒险。
她还走出了房子——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走出家门。她依然穿着白缎睡衣,趿着鞋在街上唱:“雪球!到这儿来!坏孩子,淘气的爱人!”她终于又回到家里,脸色苍白恐怖。透过紧闭的房门,他可以听到她瘫倒在床上的声音。她确信它永远消失了,确信一定是有人杀了它,确信这个人只可能是医生,因为那天晚上她为了雪球放弃了与医生的战争。她冲到书房,指责医生是个凶医生不理睬她。她一直尖叫“凶手”,是他“用雪球的血来满足个人的私愤”。
医生终于生气了:“克里斯蒂娜,也许它是因为讨厌你才跑了,也许它不能忍受你每天都要把自己灌死。”
之后是又一场战争。他走下楼梯依旧坐在第六层台阶上偷听,脑中充满了各种性幻想的画面。
第二天,她打电话给人道主义协会,说自己的丈夫是个凶手,为了医院里的实验谋杀了她的猫。然后又给医院和新闻媒介打电话控告医生对动物的残忍行为。
她一开口说话,对方就知道她疯了,没有人注意她的话。在做手术的时候,他脑中的咆哮消失了,他觉得自己有八英尺高,一切都那么美妙。
一次真正的科学上的成功。他仔细割开,一层层剔下来,它里面显出不同的颜色:
黄的脂肪、红的肌肉、紫色的肝。器官上布满血管的网络,像地图上的公路。
小小的心赃还在跳动。
这让他开始喜欢这只猫了,感觉它是他的宠物。
它的里面真美,橡他在医生的书上看到的图表一样。还有一本人体解剖的书更好看:先是一个的人,去皮成一身红色肌肉的人,去肌肉成周身器官的人,只余脑和神经系统的人,骨架。有两个这样的模型:塑料男人和女人。他更喜欢那个女模型。
有趣。
里面真美,颜色绚烂,结构精巧。
学校里只会讲果蝇,还有抽象的文字。不像这些,不是真正的科学。
当他为猫做完手术,他切断了它的气管,它停止了呼吸。
然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极度仔细地做了清扫工作。
清扫是关键,只有不留痕迹,别人才不会知道。
没有了猫的她更糟更疯。每天很长时间都在屋里自言自语。
女佣们也开始对她不理不睬。
他一直奇怪她怎么和医生走到一起的,医生为什么不把她踢出门去。一次,他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她指责医生是个医院里的强奸犯,警告医生不要用对付莉兰的一套来对付她,否则她会让他一无所有,每天只能坐公汽上班,粗粮为食。
医生没有回答。于是他觉得她的威胁里一定会有内容。
他们之间的战争也不那么频繁了,因为他们已经很少做那事,更因为医生很少回家过夜。
他想念那些坐在楼梯上偷听的时光。但他的想象力依旧丰富——那头脑中已经积存了丰富的那种你死我活的性图画。不过,又有什么比活生生地偷听、裸地偷看更加刺激呢?
在池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又发生了一场难忘的战争。
他根本就没指望自己的生日会有什么惊喜:她已经醉得像一摊烂泥,而医生在他拒绝参加犹太宗教仪式后就再也没有理睬过他。
医生自己都从不参加宗教活动——凭什么让他接受犹太人的那一套?
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生日有个生日气氛。他终于失望了,没有人理会。去他们的,他在生日的夜晚一个人出去闲逛。转过两个街角,他发现了—条狗——显然是无人管的狗。他偷偷把它带回家,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这次他使用了那把肢解刀。他喜欢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有力量。
手术之后的夜里,他做了许多精彩的梦,许多动物和姑娘都围着他舞蹈、尖叫,她们(它们)乞求他给自己做手术;他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臣子,他的眼中一半是鲜血,一半是火焰,那是一幅绝美的场面。
他们的战争吵醒了他。
很好!终于有人祝你生日快乐!
他又走下楼梯,坐在第六层台阶上,很多精彩的回忆一下子涌来,感觉舒服极了。
他没有听到战争的前半部分——但他可以确信这场战争与莎拉有关。
莎拉已经进入了最好的医科大学,医生乘飞机去看她,给她带去很多钱,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又花钱让她到国外去旅游——上等机舱、高档宾馆、信用卡付帐。
你他妈什么时候给过我这些东西?
你他妈什么时候配得到这些?
滚你的,臭流氓。我把生命中的一切都给了你,这还不够?我为了你毁了自己!
我不想再和你吵。
别这么看着我,杂种,是你想要我这样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缺德事。
我干了什么?
你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想让我们去喝风。
你是不是在想着我的继承权?
他妈的对极了。否则我干嘛跟你废话。
你错打了算盘,克里斯蒂娜,别指望从我这里继承任何的东西。
等着瞧吧,你这个流氓。当他们把你埋进坟墓里的时候,我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会到你坟上跳舞。
别指望。
就指望。
你能比我活得长的机会少得可怜,鬼才知道你还能活几天——你现在闻起来就像一瓶馊酒。耶稣啊。
别对我耶稣耶稣的,耶稣爱我恨你,因为你是个凶手。你怎么敢对我翻白眼?你这个凶手!
你好像突然信起教来了。
我一直都很虔诚。耶稣爱我,我也爱他。
你和耶稣也有一腿,是吗?
流氓,想笑尽管笑。我会被拯救而你只会在地狱里化成灰——还有你那个大鼻子的小婊子和她妈妈。要不是怕这个家里一无所有,我现在就到警察局去告发你这个贼。
我早晚也要把这一切都给她们。
别胡扯,查理斯。我知道你会干些什么。
好吧,好吧,随你怎么说都成。
我要说你那两个高鼻子的婊子有朝一日和你一块化成灰。如果她们来赶我走我一定要她们知道厉害。
莎拉是个好孩子。她配得上这些。我愿意给她什么就给她什么。
我毫不奇怪,你干得出来。
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笑了?你知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真叫人恶心。快滚出去。
你那个高鼻子的小婊子,假装纯洁,长满毛的大腿和鼻子看起来就像……
莉兰比你强一百倍。
——母象,那鼻子,嗯?
闭嘴,克里斯蒂娜。
闭嘴,克里斯蒂娜……没那么容易。现在你开始讨厌我了。
当初,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光滑的阴部时怎么不这样?就是因为你那个高鼻子的婊子没有,你就把她一脚踢开。来呀,看呀,你想要的不就是雪白的大腿和这个地方吗?
你疯了,克里斯蒂娜,快把睡衣穿上。
大鼻子的婊子没有这个吧,她们有吗?鹰钩鼻子的婊子又脏又臭又全是毛,像牲口一样,钩鼻子莉兰,钩鼻子莎拉……
闭上你的臭嘴!
啊哈,你怎么不笑了,是不是想到了你的小天使长着肮脏的……
闭嘴,否则我……
否则你怎么样?打我?杀了我?随你的便,我会找你算帐,会在你的坟上跳舞。
够了。
不够,查理斯,永远不够。因为你是个贼,是个拿我的东西送人情的说谎的杂种。
你把钱都给了那个小娼妇。你这个笨蛋,你以为她怎么上的医学院?她一定是跪在招生的官员身前用嘴……
闭上你的烂嘴。
真相如此,不是吗?
听着,蠢货!醉猫!
她进医学院是因为她是个尖子学生每门功课都是A。她一个小手指里的聪明比你整个酒泡的大脑都多。
尖子吹萧手。
好吧,克里斯蒂娜,我不会再允许你这么说。我知道你嫉妒莎拉,因为她天生比你高贵,她把你吓怕了。
她只是个鹰钩鼻子的婊子,像她妈妈一样的婊子!
她妈妈是高贵的女士。我真应该和她呆在一起。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呢?
鬼才知道。
好吧,鬼知道。耶稣知道。因为你是个色鬼。她又脏又无聊又全是毛。你想要光滑雪白的大腿,想要好玩的阴部——你想要得发了疯,当着那么多在外面候诊的病人,你就敢强暴我,你这个流氓?
如果有人强暴的话,那么被强暴的是我……
你强奸我玩弄我。现在你想把我应得的报酬——我的血汗钱——送给那个钩鼻子的小婊子。
够了。我累了,我明早还有手术!
你累了?我也累了。我早就听烦了你的屁话。你竟然给了她那么多衣服,还资助她旅行。
她是个好孩子,应该得到这些。今天就此打住。
她是贱种,像她妈妈一样!
她妈妈给我生了个一流的孩子!
我呢?我给你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偏心?为了给你生孩子,我都变得——我原来不是这样的!
真可笑。你那地方原来就可以开一辆卡车进去。
杂种!我给你生了什么?
一个病态。
滚你妈的!
他是个病态,克里斯蒂娜,这一点确定无疑。
听着,流氓。他漂亮极了——那头发,像希腊的神祗!那如梦的眼神。一个小巧挺直的鼻子。又高——他现在已经和你一样高了,马上就要超过你。如果我让他来保护妈妈,他会打得你屁滚尿流。
他是精神病,克里斯蒂娜……都是你的基因。你难道没和他说过话吗?当然没有……你怎么会呢?他是个病……
去你的,他很英……
醉猫,有时间去和他谈一谈。对他说“你好”,看看他给你一个什么样病态的笑容。他像你一样——自闭,每日躲在自己的屋里。鬼才知道他在于些什么。
他在学习。他是那么聪明……你从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来。
学习?学什么?他几乎就被学校开除了,三年来从没有一门功课在D上。当然,你不会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呢?那个校长又不给你打电话……没有人会找你,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已是不会说话。但他们找我!老师、教导员,每个人都认为他不正常。
校长上周还给我来了电话。事实上,为了不让你那美丽的儿子不被学校扫地出门,我不得不答应捐一间实验室……
你有没有告诉校长他有一个疯狂冷酷的父亲,他父亲强奸了他母亲,现在又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他父亲杀了耶稣又想杀他的妻子,这样就可以乱搞,你有没有告诉……
没有朋友,没有兴趣,每天只是呆坐在教室里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都是你的基因。克里斯蒂娜。只有上帝才知道他能不能治好。校长建议他接受精神治疗。我已经与艾米尔谈过了……他正在治疗十几岁的问题儿童,他说很愿意见见他。
你不能带他去见那些脑瘫医生。
我愿意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对我儿子不行。
他是个精神病,克里斯蒂娜……这就是你给我生的。也许他还有救,谁知道呢?我得死马当活马医。
除非你把他从我的死尸上带走,你这个杂种。你所想的只是要毁了他……像毁我一样毁了他的大脑,这样你就可以把本属于他的那份遗产送给你的鹰钩鼻子小婊……
可怜。
……我的儿子。我决不允许!
你如何才能阻止我?
我会去找个律师。母亲有这个权力。
你不配做他妈妈,你什么也不是,克里斯蒂娜。你从未做过真正的母亲——什么也不是。
我是他母亲。耶稣让我来保护他。
我是他父亲。是惟一关心过他的人。
别想毁坏他的头脑,杂种!
晚安,克里斯蒂娜。
决不许你动他。他身上没有一盎司是你的!
就到这里,克里斯蒂娜。我要出去一下。
好好看看他,你这个蠢货!
他的头发、鼻子……没有一点蠢气,他不是你的!
就算你说得对,放开我的胳膊。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这个蠢流氓……他不是你的,他是斯库文的!
(沉默)他是斯库文的。你没看出来吗?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啊哈,你现在恼羞成怒了。你要杀了我吗?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我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克里斯蒂娜?
我在说那年夏天斯库文来我们家住,他每天都要我。我们在房子里,在花园里,在游泳池里。
(沉默)好好看看他。想想斯库文的脸。多么像,不是吗?查理斯。
荒唐。
你才荒唐,查理斯-装作大牌医生的样子,还给斯库文讲课,讲外科在社会中的地位,以为他很看重你,叫你教授,他其实一直在试图追求我。我是他接近你奉承你的惟一原因。每次你一出门把他和你的书留在一起我们俩就搂在一块不停地做不停地爱他给了我一个没有一点蠢气的英俊的儿子。所以你离他远一点,别碰他,他不是你的!
(沉默,沉重的脚步声)啊哈!现在他无话可说了。夹着尾巴逃走了。现在他再也没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