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伸出,将右臂按在轩辕子青的肩膀上,想要对这个难得发一次脾气的大师兄,作一次苦口婆心的规劝。
可是,他即将按上去的右臂,却被一下子甩脱了。轩辕子青几乎在朱英武的手,准备搭上自己的肩膀时,就略一抖肩膀,然后游鱼一般地向着另一个方向滑了出去,朱英武的手,被甩脱了,紧接着,一个冷得仿佛坚冰的声音,在朱英武的耳边,沉沉地响起:“我跟你很熟悉么?”
明言的拒绝,还有鄙视,从轩辕子青片刻之间,仿佛要结冰的眼眸里,明显地透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将手中的饭碗往桌子上一扔,然后身子一转,扬长而去。
相信不论是谁,在经过这样的鄙视之后,都觉得难过。可是,向来脸皮厚过城墙的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他的手转了个圈子,然后放在自己的鼻子上摸了一下,喃喃地说道:“你又不是女人,摸一下怎么了嘛,干嘛要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满地的明丽光线,朱英武看到轩辕子青离去,再望一眼依旧沉默得仿佛一块坚冰一般的唐方,忽然之间又喃喃了一句:“唉,闷葫芦不在的日子,可真是闷啊……”
明明是调侃的话,可是,从朱英武的口里吐出,却带了十二分的杀意和冷意。有什么样的光,从朱英武的年轻的眸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化为平日里的懒洋洋的笑意。
他抬脚,向着门外走去,在门口处再回望一眼依旧一动也不动一下的唐方,微微地摇了摇着,然后转身离去了。
没有人看到,在轩辕子青我朱英武先后离去之后,一直缩在墙角,默不作声的小唐,忽然冲轩辕子青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颤抖,颤抖得仿佛风中落叶一般——怎么,怎么,刚才轩辕子青的那声调,那语气,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仿佛在噩梦的尽头,曾经无数次出现过一样……
“将他手筋挑断一半,然后扔到怡红楼里去……”那个同样的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使唐方的身体又在再颤抖起来。
会是他么?
不会是他么?
身子怕冷似的缩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向后缩去,仿佛要缩成一个点,或者更小的存在,不让对方觉察到自己的存在一般……
心内,有谁在隐隐的哭泣,有谁,在不停地呐喊:师傅,怎么办?怎么办?这遍地都是阴谋,遍地都是伤害,师傅,怎么办?我的心已经绝望了,绝望得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师傅,你又在哪里?
门外的阳光,在唐方的眼前,仿佛是一片迷蒙的存在,他抬起头来,用蓄满泪水的眸子望着眼前一片空茫的虚无,忽然之间,用力地吸了口气,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摸索着来到桌前,抓起轩辕子青准备饭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干涸的喉咙,仿佛没有雨水滋润的稻田,没有一丝的生机,可是,唐方还是不顾一切地塞着,忽然之间,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他连忙别过头去,用力地呕吐起来,直到呕得胃里空空。
然后,他摸索着,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摸过茶杯,狠狠地喝了两口,然后,又抓起桌上的饭菜,狠狠地吃了起来。
有泪水,仿佛长线般地从唐方的几近失明的眸子里划下,落在那早已冷却了一半的饭里,可是,他却仿佛不觉一般,仍旧狠狠地吃着,仿佛要将这一段时间没有吃到的饭,全部都要吞到肚子里去一样……
窗外的阳光,照在狼吞虎咽的削减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唐方的脸上,也照着他满脸的泪痕深深,可是,几近失明的少年,却似乎不觉,,只是发泄似地,狠狠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狠狠地,吃了又吐,吐了又吃……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哐”的一声音,从桌上落下,传来的清脆的响声,仿佛是惊醒什么的醒钟一般,将正在硬塞的唐方的神智惊醒。那个手上还有一手的饭,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把菜的少年,那个干净得几近有洁癖的唐方,忽然将满手的饭,还有只手的油,用力地捂在脸上,然后,仿佛受伤小兽一般地,号啕大哭起来……
绝望是什么滋味?
绝望就是你精心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可是,却被人在一个举手之间,无情地撕碎了。他撕碎了你的梦不单止,还要告诉你,此后的一生里,都不准做梦……
此生无梦,即使有梦,也是噩梦……
薛正直一手扶着陶心然走进屋里的时候,正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那个向来高傲得仿佛天鹅一般的小唐,就站在一堆狼籍不堪的剩菜剩饭堆里,正在绝望地掩面哭泣……
他抬起头来,望着那个瘦弱得不成样子的少年,在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空茫得可怕的眸子里蓦地暴发出来的冷意,他竟然觉得呼吸都滞了一滞——
要知道,师兄弟四人,只有小唐,是不带任何目标的,来到陶心然身边的。而且,不知道是因为在陶心然的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还是贪恋陶心然一贯的对他的宠溺,虽然看似心机深沉,却其实最无害的他,一直都是最依赖陶心然的一个。
薛正直甚至知道,那种依赖,更甚于一个孩子,对自己父母的依赖。
可是,此时再看到小唐,薛正直却觉得,这个少年的身上,有什么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那个少年一向精灵的眸子,此时虽然满眸空茫,可就是那种空茫,令薛正直这样的人,在一望之下,都觉得猝然心惊。于是人,他在一霎那爆发出来的想法就是——小唐他,可是知道了什么真相了么?
薛正直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继续猜想下去,其实,人本善良,所以才有了“人之初,必本善”之说,可是,生活就象一个大大的染缸,每一个人,都是干干净净地进入这十丈软红,到了最后,却要五颜六色地出去。
就如受伤,伤的多了,即便疼痛,也会变得麻木……
“小唐,你怎么了?我怎么听到你在哭呢?”眼睛几近失明的陶心然,一听到小唐几乎是隐忍的哭声,只觉得心都碎了一地。
他的最小的徒弟,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劫难,本来是最需要她的时候,可是,她却离开了,虽然名义是为他寻找灵药,可是,到了最后,灵药没有拿来,更加的赔了一双自己的眼睛……
倔强的唐方,在听到陶心然急切的声音时,固执地抿紧了唇,却不说话。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师傅的样子。可是,视线是如此的模糊,眼前是如此的白茫茫的一片,即便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都无法看清师傅的一脸的急切,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
有泪水,再一次的模糊了双眼,唐方将满是油腻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捂在口上,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发出挫败的哭泣。
陶心然一脸的急切,她一到门口的时候,就固执地摆脱了薛正直的扶持,然后不顾一切地循着唐方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向前走去。
有一张木制的椅子,就摆在当场,是刚才轩辕子青一怒而去之,扔在那里的,薛正直看到陶心然离他而去,直奔小唐,一向沉默的眸子微微地黯了一下,却抿紧了唇,不作声地上前,将那张椅子扶好,然后,站在陶心然的左首边,小心地看护着她,防止她跌倒在地。
要知道,在未进门时,陶心然就要求薛正直暂时不要对唐说说出自己失明的事情。更加不要说出是因为帮他寻药而导致今天的这个样子——要知道,这事情是始终瞒不住的,可是,此时唐方的情绪并不稳定,所以,也只能瞒一时,是一时了。
看到一个白茫茫的影子一步一步地上前,唐方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陶心然的一贯的,苍白的,温和的微笑。说不出的辛酸,还有自卑,使唐方不敢再面对这个自己最尊重的人,所以,在陶心然慢慢走近之时,他却毅然转身,向着床铺走去,一上床,就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任泪水毫无顾忌地落下。
“小唐,小唐……”陶心然的焦急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令唐方的一向感觉到冷的心,仿佛晒在了太阳底下一般,顿时有说不出的暖意。
可是,师傅,你怎么能丢下小唐?你怎么能在小唐最需要你的时候,置之不理?师傅,你可知道,你有多么的残忍……
“小唐,小……”急切之间的陶心然,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可是,脚下的小唐刚刚因为饿得太久的胃不适而吐出的饭菜就在地下,而只顾着留意旁边的薛正直在失神之间,也没有看到,所以,陶心然一脚踩上去之后,就一滑,然后整个人,失去重心一般地跌倒在地上。
“师傅……”薛正直的声音是震惊的。他连忙伸手,将那个跌了一身污渍的女子抱在怀里,跟着去查看她的双手。